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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池的王八少女——by七宝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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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微注视着那处布置,仿佛还能联想到少女坐在上面心无旁骛,痴迷油墨的模样。
  郁月白双手撑杖,立在门边,面目落寞:“崇慧……”
  他欲言又止。
  郁太太回身,目光询问。
  郁月白想了想,还是说了:“日记本,要不要给他们看看?”
  郁太太蹙了下眉,有些不情愿,几秒后又如释然:“好吧。”

  “其实可以不看。”玄微并无窥人**的打算,个人信息归个人信息,但亡故之人也要给应有的尊重。
  郁月白道:“主要是她出事那天,写了一篇日记,提到了周先生,警察看过,刚开始怀疑周先生也是因为这个。”
  他说:“崇慧,你给他们找出来吧。”
  女人伸手够下一个铁盒,兴许是只曲奇盒,上面画工复杂精美,繁花密叶有裸身金发的小天使挥动翅膀。
  陆晅多瞥一眼,看到了上面chocolate英文字样,看来是巧克力包装。
  郁太太长指一本本翻过,小心轻拿出压在下面的最后一本,递给玄微。,
  玄微接过去,是一本棕色皮质的笔记本,被保养得很得当,书衣都不见刮擦斑驳。
  玄微翻开,见到了女孩的名字,郁笛,她亲笔所写:“那篇日记在哪?”
  郁太太:“中间。”
  玄微一页页快速翻过,有风洒到她睫毛上,的确,前面笔迹工整娟秀,后半程都是冰冷的空白,就像它主人过早香消玉殒的生命一样。
  郁笛的钢笔字很漂亮,有如天赐,完全不似出自低龄孩子之手。
  「3月22日,晴朗。
  周五去学校路上,外面花开得多好看呀,油菜花跟黄毯一样,还有麦草,风吹着,像青色的奔浪,每年春日都要被家乡惊艳,仿佛与她素味蒙面。
  那天上午有一节美术课,教的是水墨国画,涂着那些黑黑白白的山和云,我却想,外面的春景不用色彩画下,那该多可惜。
  我跟周先生学了些油画技法,爸爸也夸我功底见长,还把我那幅拙作上墙,我心里很得意,但也愧疚得要死去了,又不是大师,瞎涂乱抹也敢高挂厅堂,我自己都看一次笑一次,倘若亲戚朋友过来,他们看到了也会直乐吧。
  可还是想画,所以下课就去找周老师。
  我问:“老朋友,周末有安排么?”
  周老师说:“小朋友,周末看你安排。”
  我说:“老朋友,我们去写生行不行,我把我颜料带上。”
  周老师说:“小朋友,我看行,那我备好画布和画架。”
  我太开心了,脑子里一下子就涌现出计划:“那就……周日吃过午饭,在我们的专属小坐标碰头,你看如何?”
  周老师比我还痛快:“没问题。”
  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写生。
  昨儿一天,真是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在期待今天。我又可以作画啦,想知道爸爸这次又要挂在哪呢,我看挂我床头最好,这样我每个梦乡也都会四季如春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枚硬币
  除了郁笛的日记本,郁夫人也给他们取来她的相簿, 里面有郁笛婴孩期到少女时代的照片记录。
  有日常生活里的随手拍, 也有照相馆构图精巧衣着考究的写真。
  郁笛完美遗传父母优点,眉眼清灵, 发型也很前卫,齐刘海高过眉毛,发梢微有些卷。
  她从小就很爱穿裙子, 各种款式,色彩鲜亮, 就像她笔下的景致一样。
  所有照片里, 她都是笑着的,或斯文轻抿,或咧唇露齿,神态间盈满了对世界的明闪爱意。
  玄微和陆晅坐在一起,一页页往后翻阅, 有身临其境之感。
  他们视线驻留在其中一张合影上。
  那是郁笛与一位男性的合影, 男人不算年轻,应有三十岁了, 衬衣西裤,戴着副半框眼镜, 相貌俊秀,笑容彬彬有礼。
  他有些高, 郁笛个头都不及他肩膀, 她比了个V, 还做对镜头挤眼吐舌,整个人都很放松,很鬼马,有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灵动。
  郁月白立在他们身后,似乎料到他们要问什么。
  所以玄微才一回眸,他就开口道:“是周老师。”
  玄微点了下头,问:“他当时多大?”
  “四十多岁了。”
  陆晅道:“看起来不像。”
  “他人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
  玄微将剩余的翻完,没有看到更多合照了,她阖上相册,问了个大胆的问题:
  “你们女儿喜欢过空弥吗?我是说男女间的那种。”
  郁月白微微捏紧拐杖。
  郁太太一怔,沉声:“我想,应该没有,她在世时的日记我们都读过,两人关系亦师亦友,她一直叫他老朋友,此外应该就没有更多东西了。”
  “空弥呢?”
  郁太太小幅度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重要吗!”郁月白重叩一下地板,释出一口气:“不管是什么关系,他都把我女儿害死了!”
  老人又腾出一只手抹泪。
  陆晅将那本相簿叠放到一旁:“郁笛生前最后一篇日记显示她跟空弥约出去写真,那空弥赴约了吗?”
  郁太太抵着鼻头,眼眶又慢慢红了:“他去晚了,给警察的笔录是那天中午家里突然有学生家长造访,他脱不开身,那时候通讯又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后来那家长也做了人证。”
  郁太太又悲又愤:“但也跟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玄微皱了下眉:“真正的罪犯是谁?”
  郁太太涕泪横流:“镇上一个人,二十二岁,一直没上过学,也不工作,游手好闲,大家都敬而远之。后来枪毙了,但有什么用呢,也换不回我苦命的女儿了。”
  “也怪我们,太宠着惯着小笛子,平常工作又忙,让她都没什么警觉性。”
  郁太太扶着墙壁,忽而自责到直不起腰。
  郁先生踱过去,抚拍着她肩膀,试图将妻子从这种情绪中拉出。
  玄微看了会他们,取出手机:“我可以拍一张郁笛的相片吗?”
  郁月白颔首。
  玄微搬回那只相册,仔细选了张红色连衣裙的,咔嚓一下,将它妥善保藏到相册里。
  —
  辞别郁家夫妇,陆晅玄微二人按原路返回。
  时值正午,山里已升起太阳,放眼望,云蒸霞蔚,竹涛如碧浪。
  两人找了间路边小馆子坐下,店主递来菜单,都是本地特色家常菜。
  菜名浅显易懂,皆为素食菌菇,肉类均是家禽,一路看下来,无一样山川野味。
  这在类似旅游景区挺少见,他稍感意外,征询玄微意见,点好三菜一汤,就将菜单给回去。
  玄微握着手机,还在研究郁笛那张照片,缩小又放大。
  陆晅给她倒了杯清茶:“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玄微回:“去找空弥问清楚,或者让阿貅帮我联系下冥界的人。”
  她挑眼:“我答应那对夫妻要告诉他们郁笛亡魂去向,就要说到做到的,毕竟他们号码都存下来了。”
  陆晅放下玻璃杯,抿唇笑,未说话。
  玄微拧眉:“你笑什么?”
  “看你这么认真。”他觉得好可爱,又有些欣慰。
  玄微把胸脯拍得啪啪响:“那当然,我办事很靠得住的好嘛。”
  陆晅道:“我建议你还是先咨询你朋友,空弥……我感觉他精神有异常,说话颠三倒四,未必能给你确切的真相。”
  “我也这么想,”玄微垂眼,指尖在屏幕滑拉,“我把照片发貔貅了。”
  那边回了个问号。
  玄微怕三言两语的说不清,直接拨过去。
  “喂,阿貅。”她言辞正式。
  “这谁照片?”
  周遭食客嘈杂,玄微半圈着唇,不自觉压低嗓音:
  “等会我把她具体资料整理给你,先问你个事,你认不认得冥界什么人啊。”
  貔貅纳闷:“你现在在搞什么,业务范围这么广?”
  “你就不能直接回认不认得吗!”
  “当然认识。”
  “有靠得住的吗,能查到人类亡魂投胎转身的。”
  貔貅想了会:“阎罗……?”
  冥界老大?玄微心一抖,“那不用……找这么大官不至于,有点小题大做。”
  “游星?日游神?我与他关系还不错。”
  “可以,我把资料发你,你让他帮我查查这女孩转生去哪了,最好还有生卒详年,投胎前后的经历细节。”
  “行。”
  挂断通话,玄微眉头紧蹙,仔细编辑起郁笛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死亡时日,又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才传给貔貅。
  再抬眼,桌上菜已然上齐,她有些诧异,随即怪起陆晅来:“菜都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男人压根没动筷子:“我不想打扰你。”
  “我也可以边吃边发短信!”玄微夹了一大筷子菜塞嘴里,马吃干草似的用力咀嚼:“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晅投降:“怪我,怪我,我光顾着欣赏你,也忘了上菜了。”说着,勾起了唇。
  满口鬼话,可玄微还是一下子偃旗息鼓,哼了声就偏开头吃自己的了。
  —
  貔貅办事效率高到令人发指,小情侣回了民宿午后小憩醒来时,玄微手机上已有了回复。
  他给的讯息非常详尽,几乎占据了整个聊天框,同时也在好奇为什么打听这个早夭的女孩子。
  玄微浏览完所有字眼,情绪忽然低落到极点,她把手机搁回枕边,用被窝盖住脸。
  陆晅胳膊肘微支起上身,把白被子扯下来,迫使她露脸:“怎么了,也不嫌闷。”
  玄微撅着嘴:“心情不好。”
  “貔貅有回复了?”
  “嗯。”她迟缓地点了两下脑袋。
  “怎么说?”
  玄微摸到手机,扔给他。
  陆晅点开,也怔了下。
  这个如春般美好的女孩,却在死后变成惨不忍睹的怨灵,并在竹桃镇滞留许久,惶惶不得终日,鬼差试图将她带离,但她怨气过深,难以救拔,需大德高僧才可超度。
  这段时间里,鬼差都将她遗忘。人间类似魂魄极多,他们人力有限,不可能一一兼顾。
  可奇怪的是,过了几年,这个女鬼变得面目柔和了,并主动找到鬼差,说自己想要转世投胎。
  她还问鬼差,可不可以给自己开个后门,让她来生变成一条红鲤鱼。
  鬼差见她年纪尚小,却能自我救赎,便将这事上报给无常,无常调看了她的生死簿,瞧过她生前事,便同意了。
  这一世的郁笛,是一尾火红锦鲤,目前被饲养在魔都一位富商别院的假山池中。
  可也仅只是一条鱼,能摇头摆尾,却不会再有尘世感情。
  —
  貔貅发来的资料,字句都是冰冷的客观,但上午几乎身临其境感受过郁笛这一生的陆晅与玄微,只能品味出另一种酸苦,惋惜,与遗憾。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玄微搓头发,对她而言,这恐怕是个旷古难题了。
  陆晅侧身抱住她:“因为人类的局限性吧。不像神灵,可以上天遁地,可以永葆青春,这一百年没过好,还有下一百年重来一遭。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了,羸弱的敌不过强悍的,隐忍的只能一声不吭面对霸行,穷人极尽一生也许都够不到富豪的脚后跟,他们当中怎么会没有善良的人?为什么还是遭难?误会,错过,挫败,不甘,嫉恨,欺骗,分离……在人类短暂有限的生命里,这些都是如影随形的,好人我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定义,但做个人已经很难了。”
  玄微扬眸看向他:“你也会这样?会有这么多负面情绪?”
  “当然。”
  “可我觉得你很好。”
  “因为我对你很好。”
  玄微声调低沉:“你现在感觉如何?”
  “嗯……”陆晅想想:“满足。”
  “嗯?”
  “因为抱着你,胸口被填满了,踏实。”
  “瞎讲。”她轻锤他胸膛一下,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知轻重,因为他只是凡夫肉身,会感到疼。
  “好人不说假话的。”
  “谁上午跟郁笛父母信口雌黄?”
  “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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