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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瘾——by砂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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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手很快,裴芷都没来得及开口责备, 只瞪了他一眼, 语气严厉:“又怎么回事儿。”
  “我打架了。”谢行用半点不知悔改的语气答道, 眼睛亮亮的:“而且赢了。”
  不远处律师正和民警商讨私人矛盾调解解决, 裴芷张望一圈, 问他:“和你打架的那个呢。”

  提到徐北,谢行眼里又滋生出厌烦的情绪。语气也不大开心:“手断了,在医院正骨。”
  “……”
  裴芷彻底无语。本以为小打小闹,这下才意识到两人是动了真格。
  她约莫能猜到原因,睨他:“狗脾气。”
  看他一身脏污也没讨到好的样子, 裴芷故意捏着鼻子嫌弃:“你俩怎么会碰上的?”
  谢行小声嗫嚅:“看打拳……”
  他声儿放得很小,不远处的律师正和民警掰扯:“地下拳馆?我当事人绝对不知情。那不过就是个废弃的小破地下室。两人冤家路窄,确实是处理私事不当,才就地打了一架。”
  敢开地下拳馆的必定是个人物,消息尤其灵通。人说狡兔三窟,他一个月能换三处地方。
  铃声一响代表有危险。
  等民警赶到现场时,大灯在头顶晃荡得厉害,除了逮住俩私自打架斗殴、和一个猛拉着劝架的,早就人去楼空。
  确实是有人举报旧体育馆后巷有非法拳馆,但没得到证据。
  裴忠南早期还做过法制频道,裴芷在他那没少听各种掩埋在地下的非法交易,只几句就明白过来。
  她今天穿着长裙细高跟,转身时裙摆摇曳,借着这点儿遮挡狠狠踩了谢行一脚,眼神警告他:胆子还挺大。
  谢行吃痛,没敢反抗。
  有律师在,很快走完程序从派出所出来。
  不过那也到了后半夜。
  夜里冷风刺骨,裴芷拢紧衣襟才发现胸口藕白色的布料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血污。与她今儿感性又精致的打扮一较量,那道干涸的血迹尤其碍眼。
  她嫌弃地拎着衣衫一角偏头闻了闻。
  好像还有味儿。
  这番嫌弃又绝望的模样烙在谢行眼里,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褴褛不堪的卫衣,仿佛才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肩碰了她一下:“我赔给你。”
  “用什么赔?”裴芷掀开眼皮,冷飕飕刺他:“你这身破衣服比我还脏。我今天还回不回家了?”
  这副样子不被老裴烦死才怪。
  今晚从进派出所捞人开始,她其实一直有点儿生气。
  起初是憋着的,尤其刚见着时,对方的惨烈模样让她心疼更多一些。而后听到他把人手给弄断了,还参与什么地下拳馆。气恼上头,恨不能当着民警的面拿棍子敲开他脑袋,问问他哪里不清醒。
  这会儿不用藏着捏着,语气自然不好。
  谢行自知有错,伸手去拽她袖口。
  “我家有你穿的衣服。”
  裴芷诧异挑眉。
  分手的时候虽然仓促,但也算干净利落。她的随身物品带走的带走,扔的扔,不该还有残留。
  怕她不信,谢行强调:“真的。你换完回去裴老师就不会多问了。”
  一针见血戳在她烦恼的点上。
  此时就在静远派出所门口,到他家很近。
  时隔两年,上回去他家,他躺在床上半醒不醒的,也不能算是个正常男人。可这回不一样,两人都清醒着,还是后半夜。
  孤男寡女——
  裴芷胡思乱想着,被不远处跳着双闪的车灯晃了眼。她听见谢行在耳边说:“姐姐,上车。”
  陌生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刚在里边和民警据理力争的律师按下车窗,“直接到你家?”
  显然,话是对着谢行问的。
  谢行点头:“嗯。我家。”
  今晚本来是去泡吧的,裴芷没开车,深更半夜叫个车也费劲。而自己胸口沾着血迹站在派车所门口,哪个出租车司机敢接她。
  她上车与谢行分坐在后车厢两侧,恨不得隔开十万八千米远。
  见她贴着车门坐姿防备,谢行主动拉下两人之间的扶手:“不会坐得不舒服吗?”
  裴芷还是嫌弃脸:“你臭。”
  “姐姐。”他忽然克制不住笑起来,“你也满身酒味,五十步笑百步么。”
  “有吗?”
  她抬起胳膊边闻边吸鼻子,没觉着有什么味儿。手还没放下,就被人抓着手腕按在扶手上。力道很大,却很温柔。
  他垂眸看她的手心,声音在低缓的车载音乐声中像蒙着一层纱不真不切:“坐舒服点儿。”
  他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凉得和冰块一样,存在感极强。
  跳动的脉搏就在他指下。与她故作冷落的伪装不一样,跳得热烈又激昂。
  裴芷想缩手,但他缩得更快,明明前几秒还流连着不肯收的模样。
  她扭头看向窗外。街灯晃进车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傍着这段熟悉的路,拉扯两人在现实与回忆中交叠前进。
  车一路开进小区没被保安拦,把她和谢行放在楼道口。
  裴芷看着远去的车屁股,非常坦诚地问:“你这两年是不是老惹事儿?”
  ——你看律师多么来去自如。
  但话问出口,她又觉得哪儿不对,就好像在暗示:我对你这两年过的是什么鬼日子产生了丁点儿兴趣。
  对自己缺失的一段轨迹产生兴趣的本质就是,我还在乎你。
  “算了,当我没问。”她自己掐断话题。
  再一次到谢行家的感觉很奇妙。
  明明离上次过来的时间相隔不远,但这回切切实实产生了“有生之年我竟然又来他家”的实感。
  有点儿打脸,但意料之中,不疼。
  入户电梯口堆放着好几个纸箱,裴芷出电梯没注意差点被绊一跤。
  高跟鞋声一阵凌乱,她懊恼地向下扫了一眼,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一条长腿,毫不怜惜地把纸箱胡乱踢到靠墙边角。
  她不由再次低头去打量这几个挡路的箱子。
  箱顶贴着外文,来自不同的国家,包装得像礼物。
  她纳闷:“就丢这儿,不拿进去?”
  她说的话格外管用。只随口一提,谢行连指纹锁都没摁直接转头去抱箱子。好几个纸箱叠抱一起,晃晃悠悠高出他一头。
  谢行从纸箱后探头,脑袋微微歪着,瞳仁黑黢黢格外诚恳地看她。
  不用说,他想表达的意思一定是:看,我多听话。
  听话管什么用!
  抱着这么多东西还怎么腾出手开门!
  她眼神往门口一拐,刚想问他是不是脑袋被打傻了,就听他仿若无所察觉似的温声叫她:“姐姐,开门。”
  “……”
  脑子里有根弦嘣一声弹得她脑仁发晕。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食指,又看向门口的指纹锁。恍惚间想起刚回国时,他数着日子对她说,你走了两年零一个月又五天。
  整整两年零一个月又五天。
  她的指纹竟然一直好好活在他家的指纹锁里。
  疯了吧?
  手指落在门锁上。电子音婉转响起,锁被打开。
  她叹气,真是疯了。
  电灯开关都在裴芷熟悉的位置,她没必要装作不知道刻意矫情。灯火一处处点亮,冷白色的光打在一前一后挨着进门的两人身上,也不似往日般冷清。
  谢行随手把纸箱丢在沙发边就进卧室取衣服。
  而裴芷像第一次一样,站在巨幅落地窗前边眺望陵山,边安静等待。视线落在陵山模糊的轮廓上,大脑却无法实时同步。
  看到的是山,倒映在脑海里的却是少年撕裂的唇角,肿胀的半边侧脸……还有,他特别自然叫她开门的样子。
  好像过去分开的两年时光不复存在,他们只是很普通地出了趟门,很普通地一起回家。
  脚步声从卧室转圜。
  裴芷闻声望去,那件沾上血污的黑色卫衣不见了,只剩一件白T,T恤底下是少年清瘦的骨架。
  小臂上搭着一件丝质衬衣,从精致的钻扣上可以看出是件女款。
  裴芷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件衣服,神思恍惚间突然想起唐嘉年曾经说过的那个故事——
  喝得烂醉差点儿抢劫商场橱窗的表哥。
  当时只当是笑话也没仔细听,现在回味起来,心底却滋味复杂。
  她张了张嘴:“这件衣服……”
  “新的。”
  他缓缓抖开,在她面前展示了一圈,却半字未提衣服的由来。此时多么适合让她心软的机会,他那点破碎的骄傲让自己选择了避重就轻。
  示弱与卑微无法划等。
  裴芷接过衬衣,不知是夸衣服还是夸挑选它的人的眼光。
  “很漂亮。”她适时露出笑,“不介意我用下卫生间吧?”
  像个得了夸的小朋友,谢行如释重负般轻舒一口气:“好。”
  ***
  卫生间没有镜子。
  裴芷对着浴室玻璃门转了一圈,有些懊恼。
  不知是谢行低估了她,还是这两年真的有长胖,像是紧了那么一点点。
  女人对体重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尤其是曾经找了个小五岁男朋友的裴芷。
  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心里却一直在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该是什么样儿。
  她运动健身、间接性断食,为了保持四十五公斤以下盘靓条顺对自己极为苛刻。
  只一件尺寸不合的衬衣,就能让她足足批判自己十几个来回。开始细数回国后放纵自己的种种事例。
  于是冲洗着脏衣服上血污的空档儿,她思维飘走好多回。
  直到响起短促的敲门声,她恍然回神,不知自己在里边待了多久。
  “姐姐,怎么了?”
  声音隔着门板,传到耳边时有些闷闷的。
  裴芷飞快摇头,又想到他在外边看不见扭身去开门。
  两人视线相撞,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丝质衬衣坠感极佳,泛着莹莹白光,一排钻扣如山脉般起伏上下。
  山峰浑圆,山谷凹陷。海拔高处像是要冲破束缚跳出来一般,贴得越紧越是把里边小件儿的精致蕾丝勾得清晰。漂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好看。”
  他张了张嘴,找不到自己惯常的音色。
  裴芷没照过镜子,闻言耳根悄然红了一片,有些许尴尬:“不过好像胖了。”
  不等回应,她扯过纸巾细细擦干还在滴水的手指,指向洗手台:“有袋子吗?我装一下脏衣服。”
  “嗯,我去找。”
  裴芷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才发现不只是T恤,他回来时身上那套滚满泥灰的衣裤都换了。
  头发湿漉漉的还没完全吹干,像是怕被她嫌弃似的趁机冲了个急速澡。
  棉拖鞋踩在地上声音很小,裴芷走了两步突然问:“浴室的镜子怎么没了?”
  “没什么用拆了。”
  他弓身在玄关翻找纸袋,说完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家里没女人,不需要。”
  这理由够荒谬。
  裴芷将笑不笑停在原处,看着他漫无目的满屋子找纸袋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以前都放在书房。”
  “哦。”
  他转身往回走,路过她时多瞥了几眼,话没出口但眼神传达到位。
  无非就是你明明就记得关于我的所有事情,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坏女人,你还装冷淡。
  不知是不是夜色的伪装容易让人卸下心防随心所欲。
  裴芷在他身后喂了一声,说:“药箱也在书房。”
  那个快要消失在门框后的背影忽然愉悦起来,仗着她瞧不见,肆无忌惮扬起嘴角:“嗯,知道了。”
  乒铃乓啷一阵翻找,良久也不见人出来。
  裴芷听不下去,几步过去斜靠上书房的门框。书房里黑黢黢的未开一灯,她借着走廊灯光向里打量,只模模糊糊看见满地杂乱。
  角落又传来一阵七零八落的声音,像是挪动什么物件。
  裴芷叹着气儿想这是不是个小笨蛋,摸着黑找东西。
  她抬手摁亮吸顶灯。
  光线骤亮铺满书房。那些凌乱铺在地板上的东西暴露在灯光中,大的、小的、方的、圆的、从地上到书架再到壁橱,各式各样的精致画框堆满整间书房。
  裱的却不是什么名画,一眼望去全是每天在镜子里能看到的最熟悉的自己。
  最显眼的一张照是她的疲惫睡姿,黑发绕在指尖儿,黑衬白,格外妖娆。
  再仔细一看,“床「照」”完全占据数量优势。
  裴芷被眼前的震撼场景吓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儿。
  她再望向中间电脑桌,谁能想满身少爷气的那么个人私底下还用着她用过的艺术复古键盘。一圈儿粉色的光,配头戴式猫耳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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