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圣光忽悠着你——by伸出圆手

　　西恩听着他的夸赞，笑容中的苦涩却没有褪去：“你这是悔不当初？”
　　当然悔不当初，这种事情发生，就好像伊莉莎出门喂流浪猫却被反咬一口的感觉。
　　西恩相信，当时在碧翠丝身边的人，但凡是信了他的，没有一个是不后悔的。
　　那个名字叫雪的，没有角的恶魔，见到他就一口一句“叛徒”，恨不得让他死得透透的。
　　西恩一手支着脸，眼帘低垂着，没有离开过烧在碳炉上的水壶。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但是啊……你们怎么不想想，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们会全部都相信我？”
　　冈萨：“……”这意思是在说他笨？
　　西恩稍稍眯了下眼睛，坦然地将过去的事情拿出来了。
　　“你们都信，不是因为你们看走了眼。”西恩叹了口气，说道，“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待在碧翠丝身边的。”
　　“先神洗她的记忆，每洗一次，就让她换一个地方待着。”
　　“我找了很久很久，重新遇见她，认识她，尝试了很多次。”
　　“我试过把她导回正途，但我的力量实在微薄，我什么都做不到。然后我放弃了，我自己和父神请命，加入了她的阵营——我想，既然不能把她带回正道，我就与她共沉沦吧。”
　　冈萨默然，他倒是没想到，西恩当年还有这么曲折的一段过往。
　　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这家伙当时为了碧翠丝，到底蠢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在父神杀死白龙一事中你没有设计布局，没有把碧翠丝和父神的关系逼到悬崖边上。”西恩抬起眼眸，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狠戾，不知道在两千年前他下定决心时是不是也这样。“我就不会决定要杀你。”
　　冈萨看他终于起了情绪上的反应，有些开心地问道：“但你也反利用了白龙的局不是吗？”
　　冈萨继续说道：“我只是擅长布局，而你呢？你擅长的是玩弄感情和诛心，你轻而易举地瓦解掉了碧翠丝的一切，让她孤立无援……”
　　西恩收起眼中的情绪，讽刺地笑道：“难道你以为，她不孤立无援，就足以对抗父神吗？”
　　冈萨说道：“……至少比一个人要好。”
　　“那个时候的她和父神博弈，也只是一个人去送死，或者拉着一群人去送死的区别。”西恩强调着这个事实，“她身边的那些人应该谢谢我救了他们的命。”
　　“你以为你帮她策划，是让她夺取拜亚的位置？还是让她和父神两败俱伤，你好收取最后的利益？”西恩继续说道，“都不是，你纯粹是让她去送死。”
　　冈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西恩说道：“她当年除了在父神脸上划了一道伤口和在父神饭碗里下毒之外，还有哪次伤到过父神半点吗？”
　　冈萨：“……”对，没错，好像是这样。
　　碧翠丝碰上拜亚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他应该等到碧翠丝长大一些，拥有足够的力量时再去蛊惑她的。
　　但是他又不能晚布局——毕竟那时候的碧翠丝一旦长大了就不会好骗了，长生种都是年纪越大越聪明。冈萨当时去骗的如果是已经成年的碧翠丝，可能当时就被碧翠丝锁住灵魂关起来了。
　　-
　　神殿的书房里。
　　洗手池里的水已经积了小半盆，碧翠丝坐在桌子上，小口啃着书房的存粮。
　　伊莉莎还专门倒了一小勺牛奶喂她喝。
　　碧翠丝吃饱喝足之后，那个多年筹谋的占卜师又不死心地上门来了。
　　占卜师冈萨敲了敲门：“主人，您……”
　　冈萨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碧翠丝非常不耐烦地打断了：“你又来干嘛？”
　　“……抱歉。”冈萨抿了抿唇角，不死心道，“我是来问问您要不要父神的等身抱枕……最近很流行的，逛街的小姑娘人手一个地往家里买。”
　　伊莉莎险险就一口牛奶喷出来。
　　当年的马尔苏里郡有这种东西？
　　碧翠丝面无表情地吐出来一个字：“滚。”
　　冈萨继续道：“您……”

　　碧翠丝立刻从抽屉夹层里掏出一把匕首来，用上了魔力甩手丢到门上。
　　锋利的匕首“咔嚓”一声，将门板又一次穿了个洞。
　　冈萨看着那把差点戳中他脖子的匕首，终于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在冈萨离开之后，碧翠丝愤怒地拍了拍手。
　　“我要离开幻境一段时间，你记得，除非门从外面自己打开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开门。”
　　-
　　碧翠丝从拜亚手边醒来了。
　　她甩了甩毛，抬起脑袋看着拜亚即将摸下来的手，立刻又咬了他一口。
　　这一下子是真的咬，拜亚收了手，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
　　碧翠丝气哼哼地跳下桌子走了，而拜亚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咬人。
　　碧翠丝甩着尾巴，笨手笨脚地走着猫步，从后花园一路走去了神殿正门。
　　她找了根柱子，缩成一团躲在柱子后面，等待着将要到来的臣子们。
　　蒙斯特小王子正要把文件交还到书房去，他才走到神殿门口，就看见门柱后面露出来的猫尾巴。
　　银白色的小猫坐在柱子后面咬着自己的粉垫垫，尾巴一下一下地甩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蒙斯特走过去，才刚刚要伸出手，就听见脑袋里盘踞的意识说道：“别管猫，现在走进去，把神殿茶室的桌子下面贴着的东西取回来。”
　　蒙斯特立刻就听话地收了手，走进神殿后，左转寻找上楼的楼梯。
　　碧翠丝从柱子后面探出头看了离开的小少年一眼。
　　她变回食指精灵的模样，将茶室的空间折叠过来，用魔法从桌子底下把冈萨要找的东西掏走了。
　　她估算着时间，在蒙斯特进茶室找了一圈没有结果，只能离开之后，碧翠丝把怀里抱着的短剑又贴了回去。
　　这把短剑也不算是剑，毕竟看这大小和锋利程度也知道，这样的剑在人身上连道伤口都划不出来。这把剑是仪式用的，被赋予了可以打破结界的力量——相当于神殿书房的一把备用钥匙。
　　这么一趟走下来，茶室的桌子下方什么都没有。
　　蒙斯特懵了，进到他脑子里指点他谈恋爱的大佬这是要他找什么？直接把桌子扛走吗？
　　冈萨也懵了，他提前布局好多天，蛊惑了好几个神官，反复确认过那把匕首就是在桌子下面。
　　难不成神座西恩真的料事如神，就在他来之前直接把匕首收了？
　　不太可能啊……毕竟按照神国的准备计划，先来的应该是罗迪那个倒霉小子才对。
　　难道是先神拜亚发现他了？那可就糟糕透了。
　　碧翠丝兴高采烈地飞回去找拜亚，将自己的行为炫耀了一番。
　　她好像就是在证明自己不会再被骗了——也不知道不会被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不就应该不被骗吗？
　　拜亚看着手心里开心得一直在蹦跶的小精灵，一时想起来她以前被骗的蠢样子，勉强还是认同了她的喜悦——毕竟不被骗对碧翠丝这样的脑瓜子来说，真的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拜亚看她的兴奋模样，顿时就觉得相当无奈。
　　他站起身来，一直用另一只手护着碧翠丝，防止她从手心里掉下去。
　　他捧着小公主往神殿门口走去：“走吧。”
　　碧翠丝问道：“要去做什么？”
　　“收网。”拜亚淡淡地说道，“精灵是没太大威胁，但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拜亚临走时从桌上拿起橘子，掰了一瓣放进碧翠丝怀里。
　　-
　　伊莉莎守在书房里几乎快要睡着。
　　但就在她要睡过去之前，房间门再次被敲响了。
　　伊莉莎醒了醒神，准备朝着碧翠丝的方向演。
　　但门外传来的并非占卜师的声音。
　　“伊莉莎？”一个柔和的女声透过门板传进来，“是你在这里吗？”
　　伊莉莎愣住了。
　　这个声音……
　　她试探着问道：“妈妈？”
　　伊莉莎是个不着家的人，因为灵魂起源的缘故，她与这个家庭天生就带着无法抹去的疏离感。
　　自从十二岁进入第一魔法学院起，伊莉莎回家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更甚至最近这两年，她直接来了神国，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还是带着西恩去见家长。
　　但是门后的那声音，她永远也挺不错。
　　她的母亲凯丽雅的声色永远那样清丽，语调中饱含着爱意，听声音就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温和柔软的人。
　　凯丽雅听见她的声音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在啊，你在就好……”
　　但伊莉莎仍然不敢轻信门外的人。
　　这是一场幻境，冈萨会在这幻境里想方设法寻找她和碧翠丝的弱点，诱使她打开这扇门。
　　她的家庭、朋友，伪装成这些重要的人，必然能对她造成影响。
　　可惜伊莉莎是个清醒得可怕的人，从小就是这样。
　　更何况她天生就和家庭有着难以抹去的脱节感。
　　她觉得，冈萨那家伙还不如伪装成西恩或者拜亚，这样兴许更能打动她。
　　伊莉莎站起身，走到门边去，冷静地问道：“妈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是做梦了，但又不像是梦。”凯丽雅隔着门淡淡地说道，“我应该是遇见了奇怪的事情吧。”
　　凯丽雅就算已经改姓塔尔雷特，也改变不了她是阿德莱德家的炼金生命的事实。
　　她是作为魔法师被培养长大的，深谙魔法和幻术，也许在这方面，她比伊莉莎更要专业一些。
　　被拉扯进这样的幻境里，她本能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这里来，就总觉得事情跟你有些关系，伊莉莎。”凯丽雅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你果然在这里，不过还好，你没事就好了。”
　　伊莉莎总觉得母亲似乎有些难过。
　　她隔着门说道：“妈妈，我……”
　　“伊莉莎……”凯丽雅问道，“你不是普通的孩子吧？”
　　伊莉莎握住门柄的手松开了，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的话。
　　她的确不是普通的孩子。
　　但她也从未去跟人主动披露过自己的身份。
　　她要如何告诉她的家人和朋友，她和碧翠丝之间存在的关联？
　　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她在说傻话？如果他们相信了，会不会变得非常惧怕她？
　　她没想到的是，母亲自己猜到了。
　　从阿德莱德家族走出来的母亲，对这方面的事情总是更敏感一些的。
　　凯丽雅大概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她的女儿怪怪的，和别的小孩子不太一样。
　　相貌、惊人的魔力量、孤僻感……在这些方面，伊莉莎实在是显得有些奇怪。
　　伊莉莎低落地回答道：“我不是。”
　　这并非意料之外的答案，凯丽雅很快就接受了：“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之后，空气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女儿的灵魂大有来源，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做父母的人难以跨越过去的难关。
　　伊莉莎的灵魂并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她的一切都源自于阿德莱德家族的谋划和计算，她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属于她的父母。
　　伊莉莎在得知真相之后，从来没去问过凯丽雅是否憎恨着阿德莱德家族。
　　没有问，是因为她不想将真相告知父母，也没有足以面对父母的反应的勇气。
　　她总觉得，母亲是讨厌那个家族的。
　　所以，母亲大概也会讨厌，由那个家族的精心算计带来人世的她。
　　“唉。”凯丽雅叹了一口气，半晌，她轻轻地问道，“那天你带来的人……”
　　伊莉莎答道：“是神国的主人，神座西恩。”
　　凯丽雅张了张嘴，最终只有一声感叹：“……啊。”
　　伊莉莎问：“很难接受吗？”
　　“有些难。”凯丽雅略微有些苦恼道，“我一直希望你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家世不用太好，爱你尊重你就可以了。谁想到你找了个这种相貌这种背景的？”
　　伊莉莎心中的情绪稍稍落下了。
　　听了母亲的抱怨，她稍微有些想笑。
　　对啊，西恩是很优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