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有九分——by唧唧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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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辛苦啊,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逢宁说,“你快点好起来,双瑶她妈还等着你回去一起打牌呢。”
齐兰嗯了一声。
*
逢宁,
逢宁?
逢宁!
在第四次被呼喊前,逢宁的视线聚焦。
铁娘子停在旁边,略有些不满,克制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你上课第三次走神了。”
班上其他人都在读课文,有几个人注意到老师走到逢宁这边,却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对待自己得意门生时,连铁娘子的批评都变得非常的温和。
“下课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肿瘤医院跟启德是一个对角线。光是地铁都要转好几趟。逢宁晚上去医院陪床,有时候齐兰打针要打到十二点,她第二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
逢宁早有心理预期,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没完没了地奔波了好几天,尽量平衡着学校和生活上的琐事。但精力有限,难免有些心力疲惫。
“高二是个分水岭,学习任务也会更重。对普通人来讲,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这两年,而且这两年是没有重来机会的。本来你是我最放心的学生,但我明显觉得你最近注意力很不集中。你这个学习状态让我感到有点担忧啊。你看看这次月考的年级排名,你怎么一下子滑到这么下面?学习哪方面吃力了吗?”
任铁娘子怎么苦口婆心地劝,逢宁还是那句,“不好意思老师,我会尽快调整的。”,再问下去,她最多加一句“家里有点事”,其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铁娘子无奈放她回班。
下午齐兰要做化疗,逢宁请了一天半的假期,去医院陪着。第二天晚上才回学校。到教室里,刚刚坐下,她正埋头整理东西。
有道声音传来:
“――你的理综卷子。”
抬头一看,是江问。他刚刚打完篮球,手里拿了瓶矿泉水,还在流汗,袖子撸到臂膀以上。
“谢谢。”逢宁随便应了一声。
虽然他们在同一个班,但是她都快忘记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
逢宁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其实也没多久。
好像就是前几天,她在食堂吃完饭,碰见江问和裴淑柔在超市门口讲话,他嘴角还有点笑意。她装作没看见,特意绕开了他们。
“这次我是第一。”江问突然说。
“什么?”她稍微愣了一下,尚有困惑。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逢宁意识到他在说月考成绩。她点点头,点评说:“不错,恭喜。”
江少爷用鼻音嗯了一声,不变的骄矜。
为了一句戏言,他跟她暗暗较劲到现在。
不知道哪句话松弛了她脑子里的某根神经。逢宁心情变得不错,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露齿笑了一下,翻开理综卷,开始跟正上面的错题。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只对了第一个小问。
她早上没来听课,不知道单纯是结果算错了,还是整个过程都不对。落了两天的作业没写,她没功夫重新再算一遍。
眼下也没别的人请教,逢宁喊了声刚坐下的江问,“你的卷子借我看看。”
他们的位置只隔了个走廊。同一排,逢宁坐在四组靠墙,他坐在三组靠走廊。
“物理最后一题你过程怎么写的这么简单,我有点看不懂。”
江问想了想:“老师说这道题超纲了,要用极限求解,你不会写就空着吧。”
“这怎么行。”逢宁施施然,招他过来,“你都能写的题,我有何不可?”
“我物理竞赛拿过奖。”话是这么说,江问还是起身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逢宁递了张草稿纸过去,“开始你的表演。”
见江问手搁在桌边,却迟迟不动,她问,“干嘛,耍大牌?”
“你就…”江问强迫症发作,“没点干净的纸?”
“除了我刚刚写的几个公式,这张纸哪里不干净了?”逢宁莫名。
他答地很勉强:“哪里都不是很干净。”
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讲道题还需要雪白的纸才能讲的下去。逢宁轻声一笑,“少爷,你这矫情的毛病该改改了。”
江问左手撑在凳子上,右手拿着笔,一边讲,一边在纸上写过程。
他的字和他的长相完全是两个极端。
――长相有多精致,字就有多潦草。
逢宁心想着,改天送个字帖给江问。一把米撒到纸上,印出来的鸡爪都比他的字迹工整。
她诚心诚意地说:“江问,就你这个字吧,确实配不上你对草稿纸的讲究,这不是糟蹋吗。”
他笔顿住,无语凝噎。瞪了她一眼,“你还要不要听。”
“要啊要啊。”
“设圆和磁场右边界相切与D点,粒子在磁场中的轨迹半径满足这个。”说着,他龙飞凤舞写出一个公式,“然后根据几何关系,用极限求导。”
江问思路清晰,题目讲的快。他讲题的时候喜欢看人,眼睛又是天生的上挑,没什么感情,都显得含情脉脉。
她稍稍有点走神,没听清楚他刚刚的步骤,疑惑地啊了一声,“小球在磁场中运动的时间怎么算出来的。”
“几个式子联立。”江问忍了忍,“你有在认真听吗?”
“唉,我累了,反应有点慢。”逢宁揉了揉眼睛,拍拍自己脸,“好了,你继续讲吧。”
大夏天,她的手指异常冰凉,冷的自己打了个哆嗦。
江问注意到她眼下一片青黑,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他问的很随意,很克制,把和她距离保持在合理的界限内。
“忙的事情很多,你想先听哪个。”逢宁故意讲的很轻松。她脸颊边掉落了一缕发,继续看着题目,疲惫地在脑海中梳理着解题步骤。
他有几句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圆弧上的小球似乎真的开始沿着轨迹运动起来。逢宁晃了晃头,强行打起精神。
江问看了看腕表,正正好好七点钟。他放下笔,“你睡会吧。”
“嗯?”
“睡到七点半我再讲。”
“哦…好吧。”
逢宁又困又倦,不逞强了,从抽屉里扯出校服外套,卷吧卷吧,放到桌上,倒下去。
*
赵濒临吵吵闹闹进教室,口里叫了个:“江――”换来淡淡的一瞥,他看清啥情况之后就凝固住了,剩下的话自动吞回肚子。
回身,一展臂,把正打算走进来的几个人统统往外推,“走走走,都走。”
“干嘛啊?”郗高原嚷,“江问呢?不在教室?”
“你就当他死了吧。”
夏天的校服很薄,她纤瘦的胳膊弯折,脸朝着墙睡,马尾扫在他的手腕上。
江问瞥过这簇黑色,没动,沉浸在思绪中。
良久,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收回打量的目光。
逢宁已经睡着了,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很规律。窗外有棵树,树里有一只晚蝉,有一下没一下地叫。
楼下有学生路过,风把O@的谈话声送到远处。
江问觉得很宁静。
他戴上耳机,专注地看着教室正中央的挂表。
飞虫绕着灯下打转,秒钟转完一圈,分针挪动一格。
透过窗户的月亮被模糊了,月色依然很美。耳机里的男声在唱。
“He's a hypocrite and”
他是个伪君子
“She should be locked up in a cage”
她应当被锁入牢笼
如果时间可以再慢点。
再慢点。
停到七点二十九。
分针永远也不会抵达终点。
她会一直这样乖巧地睡在他旁边。
第40章
住了一段时间院,齐兰回家调养。
她消瘦了许多,连抬起手臂都困难,更别说做重活。逢宁把家务活全包了,又从网上找了一套健身操,画在纸上,陪着老妈做。
逢宁恢复了正常的学校生活,白天上课,晚上回家。齐兰定期要去医院治疗。
偶尔晚上失眠,逢宁在网上查乳腺癌转移后能活多久。很多回答都说,目前医学上有很多方法可以控制住乳腺癌的病情,是治疗效果最好的一种恶性肿瘤。
她需要看着这些才能入睡,第二天再元气满满地告诉齐兰,“专家说乳腺癌的死亡率并不高,西方国家都当作慢性病治疗的,放松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想东想西。”
每次听,齐兰都会笑,“是啊,妈最近觉得好多了,胃口也好多了。”
逢宁脑子灵活,还有点小聪明,但是远和天才挨不上边。她只是能吃苦,比一般人都能吃苦。
家里没有条件请护工,逢宁下午放学了就坐公交车回家,路上买点菜,回去给老妈做饭。然后陪着她做一会锻炼,洗完澡,就回房间学习。学几个小时,削个水果,过去陪齐兰说话,等老妈睡了,再继续学。
学校到家里,一来一回在路上浪费的时间,逢宁直接从睡眠里压缩。她凌晨一点睡,早上六点起,中午在教室睡半个小时。
生活被忙碌填充,但是只要老妈在,逢宁已经很满足。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挤在百名榜单前看成绩的有不少人,江问也在里面。他看到自己的名字,按照顺序排列,变成第二名。
而逢宁,从年级排名五十名开外,又回到了榜首:
1.高一[9]班逢宁
2.高一[9]班江问
隔了一层玻璃,就两行,蓝底黑字。旁边有低低的议论声:
“这次年级前三又是九班的那两个超级学霸啊。”
“逢宁和江问,怎么又是他们,又是他们!他们两个是不是连体婴儿?”
“对啊,他们两个,雌雄双煞吧。”
“……”
他们两个。
逢宁和江问。
他们。
他们是一起的。
江问有种异样的,隐秘的满足感。
他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喜欢这种别人把他跟逢宁放在一起提的感觉。
――在其他人眼里,好像他们两个是一伙的,一起的。
盯着看了很久,耳边传来熟悉的调侃声:“哎,江问,我又趴到你头上了。”
控制好多余的心情,江问侧头。
她嘴角有点儿笑意,手弓着,遮挡眼前过盛的阳光。
他轻嗯了一声。
逢宁说:“我厉害不厉害。”
江问说:“还行。”
“当回熟悉的老二,感觉怎么样。”
“不错。”
“?”俩人斗了一年,江问第一次反应这么淡定。逢宁转头,不解地瞧着他,有点失望,“没意思,现在你脸皮被我调.教的厚了,轻易刺激不到你了。”
“逢宁…”
“干嘛。”
“我觉得。”
“嗯?”
江问顿住,没有说下去,“没什么,我走了。”
逢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转身离开。她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少爷,假期记得好好学习啊。”
江问没回头,傲娇地抬了抬手。
我觉得。
比起一个人当一名。
有你的第二名,更让我开心。
*
暑假过去,高二开学,又是一大批新生入学。逢宁作为1X级优秀学生代表,在小礼堂上,给新生做演讲。
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她依旧气定神闲,拉了拉话筒,一如当初在升旗台那样,“老师同学们下午好,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来自高二[9]班的逢宁,我是在场一半人的同学,另一半人的学姐。在我今天这场发言之后,也有可能成为你们所有人的榜样。”
这番大言不惭的开场让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双瑶在底下用手机给她录像。
郗高原跟着别人鼓了鼓掌,对赵濒临说,“逢宁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狂得很。”
“她真是我遇到过最奇葩的人。”
听到别人对逢宁的评价,江问在心底笑了笑。
“在老师给我布置这次演讲任务之前,特地嘱咐我不能乱来。她要我从自己的切身体会、从小事细节出发,讲讲学校各方面的优点、特色,字里行间一定要体会对学校的归属感。”
“中国人讲究含蓄,老师还交代,让我写发言稿的时候一定要委婉。先表面夸夸自己,但是主旨一定要回到夸学校。我知道,你们不吃这套,因为我也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