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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by舒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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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开了眼。
  沈屹西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打了圈方向盘调了个头。
  =
  附近有个医院,沈屹西载着她去了。
  去到急诊那儿收了个出车祸的病人,医生和护士叫嚷着让行人让路,担架床滚过急诊大厅,留下一地血珠。
  车祸,医院,担架床。
  沈屹西和路无坷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两人自上车后没说过一句话,沈屹西没看她,到分诊台那儿填了两张单。
  一张伤口处理,一张头部撞击。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填完沈屹西拿着那两张单子去挂号,窗口前排了三条长龙,他拣了条短的排。
  那队倒是不拖拉,很快就轮到沈屹西,他终于跟她说了一句话:“身份证。”
  路无坷把身份证放到了台上。
  沈屹西指尖按着她身份证拖了过来,瞥到上头血渍,他眉头微皱了下,而后朝她手上扫了眼。
  路无坷白色毛衣肚腹那儿被她手弄到了,上面蹭了点儿红。
  沈屹西把那两张单子和身份证一起递了进去,抓过她的手腕。
  路无坷知道这种时候最好闭嘴,没说话。
  沈屹西拎过衣角狠狠蹭她手上的血。
  动作不是很温柔,没擦掉,反倒把那细皮嫩肉蹭红了。
  他似乎很不爽,隐忍地咬了咬牙,撒开了她的手。
  路无坷被他弄疼了,也不吭声了。
  挂完号沈屹西往普外科走,两人挂的不同科室,路无坷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屹西揭了下眼皮,淡淡收回视线,冷着脸走了。
  路无坷去的科室人不多,刚去就叫到了她的号。
  女医生察看了下她额头上的伤,起了个小包,有点红肿。
  轻微破了皮,流了点血。
  “有没有意识不清楚?”
  “没有。”
  医生给她清理伤口,酒精味很重:“现在呢,会不会头晕想吐?”
  路无坷摇头。
  医生又连着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路无坷一一回答了。
  最后帮她清理完伤口,医生在上头贴了条创可贴。
  “没什么大碍,就一点皮肉伤,”她坐回桌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血止后回家记得冰敷,给你开点药膏,回去记得涂。”
  路无坷嗯了声。
  看完医生路无坷就从里头出来了,到取药窗口领上药后去了普外科。
  诊室走廊外没看到沈屹西,应该是进去了。
  外头椅子全让人坐了,路无坷走到门边,背靠在墙上。
  诊室门没关,里头说话声一清二楚。
  医生应该是在帮沈屹西取肉里的玻璃渣,问他怎么弄的,这玻璃渣子扎得也太深了。
  沈屹西言简意赅应了句,说打架。
  医生问他现在疼不疼。
  沈屹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笑:“这麻药都打进去了,您这话会不会问得迟了点儿?”
  路无坷没走,从他伤口消毒听到上药包扎,器具在铁盘子里碰出哐当响,最后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上完药了。
  路无坷听到医生让他伤口三天别沾水。
  沈屹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路无坷蹲在墙边,抱着腿。
  身边光影一暗,路无坷抬了头。
  沈屹西垂着眼睫,从眼皮底下瞧着她。
  她小脸真的就巴掌大,白白的,像颗刚剥了壳的荔枝。
  黄褐色的止血胶布贴在她额头上格外扎眼。
  对上他眼里的波澜不惊。
  路无坷知道他在生气,因为今天的事。
  她挪开眼,从地上站起来,往楼梯间那儿走。
  就二楼,没必要去坐电梯。
  沈屹西插兜瞧了她背影好一会儿,才抬腿跟了上去。
  到了走廊尽头,路无坷推开楼梯间的门,风从楼梯转角的窗口吹进来,缠上了她的脚腕。
  身后那人也进来了,楼梯间里光线暗了大半,门阖上了。
  路无坷听到了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她带血的手紧紧攥着小挎包的链条,往楼下走。
  一秒,两秒。
  脚还没踩到楼梯,她忽然被抓着肩膀压到了墙上。
  她脚下没站稳,狼狈地撞上了身后的墙。
  沈屹西用劲很大,几乎要把她那脆弱的肩膀捏碎。
  他右眼眉骨上那点儿疤到现在还在,男人破相起来却格外好看。
  他眉间蹙着,眼皮压叠出深邃的褶子,漏出来的眸色瞧着就要发火。
  路无坷没吭声。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沈屹西现在开始算账了:“一成年男的,房子随便进是吧?”
  路无坷嘴硬:“那人没换锁,我一开就进去了。”
  即使是这样,沈屹西依旧气恼:“那你看见人不会跑?这跟盗贼进室是一个理儿,小偷在你家难不成你一女的不躲?跟他硬拼?”
  他语气算不上好。
  “我是说万一,万一今天稍微出了点差错,你没从里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后果?”
  路无坷没说话,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如果真没能跑出来,你要怎么做?”
  路无坷想都没想,很冷静地道:“他桌上有刀。”
  她会杀了他,或者自己。
  这句话却不知道戳到了沈屹西哪点上。
  她从来都不会为以后想想。
  他自嘲地笑了下:“路无坷,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松开了她,转身走了。
 
 
第66章 
  沈屹西迈下了楼梯。
  路无坷靠在墙上, 看着像是没什么反应。
  过会儿她忽然从墙上起身, 跑下楼梯。
  但沈屹西身高腿长, 楼梯间里早没了他的影儿。
  路无坷靴子带了点儿跟, 踩在楼梯上噔噔响。
  她推开楼梯间门一眼就看到已经走到大厅门口那道高高的身影。
  她穿过急诊大厅追了上去, 门口正好有人脸色慌张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路无坷很不巧地和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是个成年男子, 撞上来那劲儿又不小, 路无坷立马被撞倒跌坐在地。
  男子刚压根就没看路, 这会儿把人撞倒了很是羞愧,手忙脚乱要去拉她:“对不起小姐, 对不起, 你没事吧?”
  路无坷似乎有点抵触肢体接触, 手默不作声往后挪了下, 轻摇头:“没事,我自己来。”
  男子却是个热心肠,更别说人是自己撞的,这大老粗的也没发现路无坷那小动作, 二话不说就上手去拉。
  “真的是对不住, 刚没瞧着人, 把您给撞了。”
  手臂被抓住,路无坷莫名其妙地使劲儿挣开了, 动作有点大。
  男子愣了下。
  路无坷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反应有点过激, 咽了下喉咙:“不好意思。”
  男子听她道歉反倒不好意思了, 摆摆手:“嗐, 怎么还反过来了,应该是我跟您赔句不是,把您给撞倒了,真没事儿吧?”
  路无坷就手上蹭破了点儿皮,她摇摇头:“没事。”
  男人刚那慌慌忙忙进医院的样子瞧着就不像没事,见她真没事口头又道歉了一句就进去了。
  路无坷抬眼已经看不到沈屹西了。
  手心有点灼痛,她低头看,掌心进了粒沙子。
  这伤口得处理。
  她抬头四处望望,马路对面正好有家超市,她走下台阶穿过马路。
  进超市后她到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到柜台结账,给钱的时候收银员看到她满手的血,眼神跟看怪物似的瞥了她一眼。
  路无坷无动于衷,拿上矿泉水后从超市出来了。
  她找了附近一个花圃坐下,拧开了矿泉水洗掉右手的血,又把沙子弄出来,倒了点儿水洗掉了渗出来的血珠。
  路无坷从刚医生给她开的药里头拿了碘伏和棉花,她给自己伤口消毒晾干后贴上了创可贴。
  做完这一切后路无坷忽然感觉有点疲。
  午后的太阳带着微灼的热意落在眼皮上,视线里一片发红。她又坐了会儿,才拎上袋子起身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回阿释那里。
  出租车驶过平房窄巷,高楼大厦,鸣笛在车水马龙里。
  到城区马路的时候路无坷手机响了起来。
  她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了眼来电才发现是个跨洋电话。
  这电话不陌生,是她以前那舞团的老师,搁半个月前这个号码的电话路无坷天天能接到。
  路无坷大概能知道老师给她打这个电话是要跟她说什么事儿。
  她接通了电话后手机放到了耳边:“老师。”
  电话那头是老师和善的笑,讲的英语:“没在忙?”
  “没,”现在那边应该是清晨,路无坷问,“您吃早餐了没?”
  “我这习惯你还不知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吃早餐,不然可没力气说话,怎么可能没吃就在这里给你打电话?”
  又问她在做什么。
  路无坷说在回家的路上。
  老师这通电话目的性很强:“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吧?”

  “嗯。”
  “那你知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师开门见山,“你回去中国也有十天了吧,考虑得怎么样了?”
  “之前你工作辞得太冲动了,你的位置暂时让Ben顶替了,但你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路无坷回来那天老师就找她谈过话了,就是上头这番话,说给她点儿时间考虑考虑,在考虑的这段时间内她还可以回去。
  出了社会后工作是不会等人的,你不争取那就会是别人的,老师这是给了她个很大的机会,别说是十天考虑时间,就算是给她一天都算仁至义尽。
  路无坷却几乎没有犹豫,看着窗外澜江这座城市:“虽然我这么说很不识抬举,但很抱歉老师,我不回去了。”
  老师听了她这话却没有生气,语气还是温柔和心平气和的:“还是原来那个意思?”
  路无坷抿唇:“嗯。”
  老师在那头叹了口气:“真考虑好了?”
  路无坷打回来那天起决定就是落地尘埃的,她很诚实:“一早就考虑好的。”
  凡事再三挽回都没意思,老师更是懂这个理儿,见劝不回来了也不强求了,索性跟她话起了家常:“你这小姑娘啊,这工作说辞就辞,说回中国就回中国,给我们一大群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大家都在说你是不是一时冲动,这工作别人可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你却在往外跑。结果大家都猜错了,你那可不是冲动,是真的一走就不回头了。”
  “抱歉老师。”
  “哎,道什么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说再多就是给你个参考,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年轻人嘛,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这是好事。”
  又说:“这难怪大家都说还是自己祖国好,用你们中国的话怎么说来着,落叶归根。还是说你那里有什么你还惦记的人和东西?”
  路无坷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窗外去了,她看着窗外往后倒退的大厦和树,以往这种问题她不会回答,但今天却是嗯了一声。
  老师问了她一个问题:“后悔吗?”
  这个问题,阿释也问过。
  这么多天过去了,路无坷还是和原来一样的答案:“不后悔。”
  是她决定要回来的,一开始回来的时候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就算最后这个决定后果很糟糕很失败,那也是她选择的,所以她这是该承担的,她不会后悔。
  “你会是这回答还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又基于路无坷这个人,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就你这放假一天都要去舞蹈室跳舞的性子,肯定找了工作吧?”
  “在一家舞蹈中心教小孩子跳舞。”
  老师那头是颇为可惜的语气:“屈才了。”
  “行了,大家都还在练功房等着跳舞呢,我就先不跟你通这个电话了,”挂电话前又跟路无坷说,“以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老师和你的伙计们。”
  路无坷乖乖说好,真是不管在读书还是工作上都像个乖小孩儿。
  回去的路上连着遇上了好几个红灯,司机大叔今天似乎也不太顺,气得骂街。
  路无坷就这样在一片骂声中回到了阿释家。
  街角那儿停了辆通体黑色的轿车,沈屹西一路跟在那辆破得跟快要散架似的了出租车后面到的这儿。
  他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人了,还是后来才在外头遇到她上的出租车。
  沈屹西停在那儿抽了根烟。
  真他妈说一句都舍不得。
  一根烟毕,他起车离开。
  =
  澜江这城市一到春天想遇上个好天气都是碰运气的。
  这两天还真给澜江碰上了,一滴雨都没见着。
  舞蹈教室落地玻璃窗外,这个城市的灯火终于在混沌中现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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