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by顾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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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雨诺在旁边低声嘀咕:“你怎么这么喜欢画雨,是不是因为我名字里带雨?”
“人啊,少一些自以为是,多一些自知之明,会活得更快乐。”苏好拿画笔填充着细节,看都没看她一眼。
徐雨诺磨着牙压低声说:“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你认识我第一天还说我名字好听呢!”
“是吗?”苏好仔细回忆了一下,“哦,这跟你没关系,跟你爸有关系。”
“啊?”
“我只是觉得你的姓不错。”
“……”
徐雨诺差点气厥过去,看她一直在墨迹着填充细节,没去画第七格,battle欲起来了,哼一声说:“江郎才尽了吧,构不出图了吧,这次我肯定比你先画完。”
苏好淡淡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
徐雨诺一愣。
苏好一向争强好胜,随随便便就会被挑起胜负欲,这么淡定倒像反讽。
“你在暗示我不自量力吗?”徐雨诺眉毛一挑。
苏好摇头,认真道:“我真画不出第七格。”
“为什么?”徐雨诺懵了懵。
“因为,”苏好笔一顿,目光定格在那场七月雨,“我的八月雨缺席了。”
*
后半节课,苏好一直对着留白的第七格发呆。
边燃在画室走动时注意到她在神游,到她身边提醒了她一次。
她抱歉地说,她没有灵感。
她不知道这位虽然年轻,但看上去阅历很丰富的老师是不是看懂了她画里的故事,边燃跟她说,空等是等不到灵感的,如果没有灵感,那就去寻找灵感。
或许老师并不存在一语双关,只是单纯那么一说,但苏好却像被触动了某根神经。
记起昨天那通没打通的电话,下课以后,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想要立刻得到答案的欲望。
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徐雨诺要拉她去图书馆,她说有事不去。
徐雨诺就跟她约了晚点餐厅见,先行离开画室,独自去了图书馆。
苏好一个人留在画室,拿起手机,做了一会儿思想准备,再次给徐冽拨了一通电话。
结果依然得到了关机提醒。
她看了眼时间,换算时差。
国内现在也才晚上十点,实在没道理这么早睡觉关机。
难道徐冽换了手机号码?又或者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焦躁不安的感觉在苏好心底弥漫开来。
她在手机上搜索起微信登录不了的解决办法,按照步骤一步步作着验证,因为烦躁,不停输错密码,头晕眼花地操作了好一会儿,终于成功找回账号。
苏好深吸一口气,登录微信。
来自四面八方的新消息像洪水一样疯狂涌了进来。
跳跃的红色数字看得她眼花缭乱,一直等到所有消息传输完毕,她才终于看清楚置顶消息框的那一条新消息。
苏好颤抖着手指点开它。
界面上满屏的绿色背景,那是她进入封闭式学习之前给徐冽发的消息,说自己得用功读书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碰手机。
发完消息以后她就去了学校,并不知道徐冽有没有回复她。
现在她看到了。
他回过她的消息。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好像足够抚慰她此刻所有的不安和不确定。
他说:「乖。」
*
课已经结束,有管理员过来锁门,苏好不好继续在公共画室逗留,拎包走了出去,下楼梯的时候,透过楼梯间的窗看到外边天色微阴,下起了毛毛雨。
她摸了摸手里的托特包,发现自己早上走得太匆忙,忘了往里装伞。
不过苏好现在没什么心思管自己会不会被淋湿。她一边往下走,一边攥着手机,在跟徐冽的微信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堆字符,然后又删掉。
开头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说“你手机怎么关机”?可这是天天联系的恋人才有的熟稔。
说“我可以用手机了”?可这消息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就告诉他,现在再若无其事地提起算怎么回事。
说“你最近还好吗”?这也太别扭了。
说“在吗”?她又不是要卖保险。
苏好拧着眉反复纠结,走到教学楼门口,跺跺脚没了耐心,干脆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熟悉的通话铃声在耳边响起,苏好攥着手机站在门廊下,紧张地靠住柱子。
铃声响过了十秒,没人接听。
二十秒,没人接听。
就在苏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将要沉到底的时候,铃声忽然中断了。
她一愣,以为到了时限,一看手机屏幕却睁大了眼。
屏幕上的时间正在一秒秒走动。
是电话接通了。
明明只是一个见不到面的电话,苏好却突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搁,匆忙把手机放回耳边,张了张嘴,想说一声“喂”,但嗓子眼根本发不出声音。
电话那头也是同样的安静。
安静到她仿佛可以听见那边空气流动的声音。
天空无声飘下一丝一缕的细雨,一根根牵扯着人的思绪,像极了她画上最后那一场七月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屏幕上的数字越攒越多。
可是谁也没能开口打出一声招呼。
最后苏好甚至变得不确定,接通这个电话到底是不是徐冽的主观意愿,她犹疑着说:“你接错了吗……”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电话那头仍是沉默,沉默到苏好真以为徐冽是手滑才摁到接通键的时候,一道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打错了吗?”
苏好的眼眶里一瞬间热潮上涌。
因为她听到徐冽的声音也在颤抖。
“没有,”苏好忍着哭腔,赶紧否认,“我没有打错。”
“我也没有接错。”徐冽哑声说。
苏好点了点头,点完之后才记起他看不见。
电话里再次陷入死寂。
“我昨天给你打了电话……”苏好生硬地找话说,“刚才也打了,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你是换了号码吗?还是因为你已经睡了?你那边几点了……?”
苏好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拼命说话,拼命想用这些或许本无意义的话去堵住这一年的缺口。
大概是这些问题太颠来倒去,徐冽也无从答起,最后只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十点半。”
“哦,是,时差十二个小时,刚好颠个倒,你那里晚上十点半,我这里上午十点半。”她叨叨叨继续说着废话。
“我是说,”徐冽干涩道,“我这里上午十点半。”
苏好一懵:“什么?”
“我这里,”徐冽顿了顿,“纽约时间,上午十点半。”
苏好抬手去揉自己的耳朵。
“不用揉,没听错。”徐冽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苏好猛地跳起来,东张西望地往四面去看。
“三点钟方向。”徐冽提醒她。
苏好蓦然回头,往三点钟方向望去。
细雨里,那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撑着黑伞的少年正远远注视着她,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是她不知做过多少次的美梦。
这是她因为不愿梦醒后失落,而宁可不要的美梦。
现在,她朝思暮想的少年从梦里走了出来。
和她记忆里的模样一成未变。
天上的雨分明没有下大,还是那样绵绵密密,细如牛毛,苏好却好像听见汹涌的骤雨被狂风拍落,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她呆在原地,勾在指头的托特包忽地从指尖滑下去,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然后她终于被这声闷响彻底惊醒,飞奔进了细雨里。
一如一年前,她听说他离开的消息,飞奔进那场细雨。
徐冽沉甸甸的脚步在看到她飞奔而来的那一瞬像重获了新生。他目光闪烁地望着她,拉大步伐迎向她。
苏好跑进他的伞下,凶猛地撞上他的胸膛,将他一把死死抱紧。
徐冽被她这一撞,竟然差点没拿稳伞,迟疑一刹,他一手攥紧伞柄,一手揽过她的后背,把她用力揉进怀里,用力到像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苏好紧紧闭着双眼,感受着被他抱紧的真实触感,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她的八月雨,终于尘埃落定。
第65章 与你
有太多话想说, 又不知从何说起,语言太苍白的时候,除了拥抱好像别无他法。
但雨却渐渐下大了。
斜风漫天, 雨丝顺风飘入伞下,将两人单薄的衣衫染湿, 徐冽回过神来, 不得不在不合时宜的天气里松了手,将伞遮到苏好头顶,拉着她往教学楼门廊走。
苏好一手被他牵着,一手去抹眼泪。
徐冽把她拉到屋檐下, 侧身替她挡住风来的方向, 收拢雨伞搁在脚边, 看了眼她满脸的泪痕,捧起她的脸,拿拇指指腹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这个姿势太像一年前他们在阁楼里见的最后一面。
苏好看着这一幕,刚收干的眼泪又决了堤。
到美国以后她几乎没有哭过, 考试压力再大,再想念徐冽,她都没掉眼泪。她本来就不是个爱哭的人。
但这会儿却不知怎么回事, 想把这一年攒起的泪通通流个干净。
可能是因为终于有人给她擦眼泪了。
徐冽也不劝她“别哭了”“不哭了”,就这么默不作声给她擦泪, 好像也想把攒了一整年的耐心通通给她。
苏好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伸出一根手指去触碰他的眉梢,他的眼角, 他的鼻梁,用同样珍重的手势捧住他的脸。
刚才太远了没发现,近距离一看,其实徐冽并不是一成不变。
他好像更瘦了。
“你怎么瘦了……”苏好终于嗫嚅出第一句话。
徐冽给她擦泪的动作一滞,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高了。”
苏好分了神,抬手去比划两人的身高差:“是吗?好像是长高了一点点。”情绪被打破,她收起眼泪,眨眨干涩的眼,低头去搜寻地上的包,“我包里应该有湿巾……”
徐冽弯腰把她的包拎起来,托到她眼下。
苏好就着他的手,翻动着里面堆得毫无章法的杂物,跟她从前埋头翻课桌的样子一模一样。
徐冽垂眼看着她叮呤咣啷一通东翻西找,想说她“怎么还是不知道收拾”,又觉得这样的语气显得太过熟稔,太过若无其事。
斟酌来去,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她。
苏好拿湿巾擦干净脸,也递给他一张擦手。
等两人都收拾停当,四下的安静又将他们带回到手足无措的状态里。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相比徐冽对苏好近况的了解,苏好对徐冽的这一年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不等徐冽谦让,苏好就主动抢过话头:“我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下午。”
“所以手机关机是这个原因?”
徐冽点点头。
苏好松了口气:“还以为你换号码都不跟我说了……”
徐冽摇头,像在说不会。
“那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苏好有些迟疑地问。
“嗯。”徐冽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苏好多了点信心,问题咕噜噜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高考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
“考到了哪里?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苏好神情切切,徐冽却似乎有一丝犹豫,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嗯?”苏好不解地望着他。
“国内。”徐冽模糊答。
“我当然知道是国内了!”苏好觑觑他,大概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犹豫。
徐冽可能以为她在期待他考来美国吧。
但苏好很清楚他的境况,考到美国的花销并不是他能负担的,而且新泽西对他来说实在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她还真没这么想过,甚至徐冽来这一趟,她都已经有点心疼他的钱了,也觉得为难他了。
“是北城的大学吗?”苏好继续问。
徐冽默了默,点点头。
“那你这一年回了原来的高中?”
徐冽摇头:“原来学校学费太贵了。”
苏好想想也是:“所以你又去了个新环境啊,那你后来还有打工吗?”
“没。”
“你姐姐姐夫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