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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树与烂柯人——by舍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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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本就因钱媛而起,对她而言,你斥她骂她,都好过隐忍不发,空让她歉疚。
  她急急地抓起手机,“你们俩怎么行,要不等一下,我打电话让林致然过来,把你抱过去。”
  倪芝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情冷笑,“留给你自己吧。”
  钱媛来了火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嫉妒你,故意报复你?”
  “我他妈不是这种人,有什么我都放在明面上。上次我们不就掰扯明白了,这次我错了就错了,你别阴阳怪气,直说不行吗?要不你打我一巴掌,还是撒我一壶热水。”
  但很多时候伤害并不因道歉就能消弭无踪,倪芝同她对视,钱媛眼里有憋屈、委屈、狼狈、歉意和关心。
  她猜她自己眼里,同样有委屈有狼狈,还有无法爆发的怒意和凄凉。
  她无法泼妇一样大骂一顿解气,也无法在伤势未明以前,毫无芥蒂地原谅她的错误。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把挡住眼睛的头发拢到耳后,示意晓晓扶她起来。
  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视线模模糊糊,地上树影摇曳成双。
  她左边被晓晓扶着,晓晓力气小,她自己也费劲,右边突然被有力地撑扶起来。
  她以为是钱媛又来扶她,下意识甩了右手,“不用你扶。”
  然而扶她的那只手,似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她揣着怒意去瞪,还未看清楚人,就听见一把低沉的嗓音,明显是喉结滚动才能发出来的雄浑男声,隐隐还有些耳熟。
  “是我。”
  倪芝难以置信,她仰高了头,才看清来人的面容。
  确实,是陈烟桥。
  还是那件她见过的黑色夹克,那揪着她手臂把她托起来的,是他宽厚的手掌,指节漂亮的左手。
  倪芝一张脸红得不正常,嘴唇还被咬得几乎不见血色。
  她本就泪眼模糊,却不想眼眶因用力视人,费力看清他时候,泪水从眼眶里滑落。两人正在对视,这泪不早不晚,落得正好。
  她只能尴尬地半扭了头,不再看他。
  他叹了口气,弯低了腰,抓住倪芝的右手也绕过他的肩,将倪芝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她的手烫得厉害。
  整个人也在微微发抖。
  倪芝如同水中的人见了浮木,整个人都几乎倚靠在他身上,“怎么是你?”
  她的嗓音在夜风中,像破败的锣鼓,一敲就散。
  陈烟桥看出来她的狼狈,“怎么了,还在发烧?”
  “可能是,我浑身冷。”
  “能站着吗?”
  等晓晓扶住她,陈烟桥脱了自己的夹克,把倪芝罩在他的衣服下。
  他的衣服对倪芝来说宽大许多,还带着他的体温,倪芝温暖不少。
  然而他出门着急,这么一脱,里面只是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明显是从床上下来就直接披了外套,跨栏背心勾勒出精壮的身形,露出两侧手臂结实有力的曲线。
  他本就还算高,整个上半身是倒三角,尽是鼓鼓的力量感,腿长腰窄。
  他们站得就离人群不远,隐约可以听见后面有女生讨论。
  “我天哪,太man了吧,这肌肉简直是荷尔蒙硬汉。”
  “是那个女生男朋友吗?感觉很大叔,但是好帅啊。”
  倪芝高烧不退,脑袋里嗡嗡的,听得不清楚。
  也不知道陈烟桥听见多少。
  晓晓看着来人,并没有认出来他是火锅店的老板,问他,“你是小芝的朋友吗?”
  见陈烟桥点头,她就倒豆子一样又急又快地说了一通。
  陈烟桥听到倪芝被暖水瓶打翻烫到,眉头几乎拧成川字。
  钱媛已经自己爬起来了,晓晓还没说完,她就一把抓住陈烟桥的手臂。
  “你来的正好,把她抱去校医院吧,她腿疼走路都费劲。”
  陈烟桥把手臂往后避了避,松开钱媛的钳制。
  他根本没有做尝试抱起来倪芝的动作,只低头看她,“我扶着你,你自己能走吗?”
  倪芝正要点头,钱媛心急如焚,怒视着他,“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她又发烧又烫到了,背她抱她过去不行吗?我要是没崴脚分分钟就把倪芝背过去了,还用得着你,真是娘们儿唧唧的。”
  倪芝被乱哄哄的声音刺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她知道陈烟桥的腿跛,似乎右手也不怎么好,只是他就出现了一会儿,钱媛和晓晓哪里看得出来。
  其实有他扶着,已经比两个女生搀着她好太多了。
  她生怕陈烟桥被戳至痛处,仰头看他,“我自己可以走。”
  陈烟桥闻言,却半个字没有辩解,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松了扶着倪芝的手,转身就走。
  他步子迈得大,几步就已经进入人群消失不见。
  后面钱媛还在破口大骂,“我操,这是什么人啊。”
  倪芝只觉得头痛更甚,无力向钱媛解释,她已临近崩溃边缘。
  歇斯底里一声喊,“能不能别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列子·汤问》“ 渤海 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 岱舆 ,二曰 员峤 ,三曰 方壶 ,四曰 瀛洲 ,五曰 蓬莱 。”
  2.哈尔滨那次地震,受影响很小,最严重的只是听说被震碎了窗户。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大半夜的大家都被喊下楼了==警察还沿街拿喇叭喊
 
 
第14章 冻豆腐
  陈烟桥的外套还披在她身上,然而他自己就穿着个白背心就走远了。
  倪芝的手指发白,紧紧抠着外套。
  钱媛说的话,她不知道对一个跛脚的人听来,是何等感受。
  但陈烟桥确确实实走了。
  大步流星,毫不犹豫。
  他还因她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倪芝那点儿怒气和焦躁,伴随着陈烟桥的转身离去,和对钱媛大吼,一同消失,她站在原地,分外平静。
  好像脑袋里眩晕,大腿上的疼痛,浑身的寒冷,都不属于她了。
  也许是习惯了右边有强有力的搀扶,她没有再拒绝钱媛的手。
  钱媛被她的脸色吓住,没敢再说话。
  倪芝低着头,看见钱媛的脚面肿得愈发吓人,像个小馒头一样。
  “你不能再这样走了。”
  钱媛大咧,“我练滑冰这么多年,崴了多少次,心里有数。”
  见倪芝还欲说话,她急忙补了一句,“再说了我也要往医院走啊。”
  倪芝不再说她。
  晓晓说道,“阿媛,那你少用点力吧。”
  校医院说远不远,就在学校边上,然而她们宿舍在学校西南角,校医院在学校东南角。平时走过去,差不多十分钟。
  宿舍通往校医院的这条路,经过游泳馆、体育场、现在无用的滑冰场,在半夜时分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她们刚过了游泳馆,后面传来的一阵噪音,听得格外清晰。
  明显是什么东西在粗糙不平的水泥地上飞速拖拽摩擦出来的声音。
  而且离她们越来越近。
  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
  一个穿白背心的男人推着小仓买送货用的小推车,那种只有个底,配着两条杠子最后在中间汇聚成一个扶手的小推车。
  他鼓胀的手臂放在铁质扶手上,因为用力往前推着,显得线条格外流畅,腋下还夹着两瓶矿泉水。
  那小推车轮子滚得飞快。
  平时见到的这种车,多数负载着沉重的一箱箱的饮料零食之类,都由送货人费力得或推或拉,卖了好一把子劲儿才咕噜咕噜走了。
  然而因为他推的车子是空的,被推得飞快,听着都觉得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地方,惨不忍睹。
  倪芝也没想到,陈烟桥原来去借小推车了。
  她们停下来,陈烟桥三两步也推到她们面前了。
  这回看见,在十几度的夜晚,他额头已经是细密的汗珠,胸口也有正往白背心里淌的汗。
  陈烟桥冲倪芝伸了手,“上来吧。”
  等倪芝坐下,他又把那两瓶矿泉水给她。
  “先冲一下。”
  倪芝就拧开瓶盖儿,对着自己的大腿浇冷水,她本来还发冷,腿上又火辣辣地疼,这一瓶冷水浇下去,那种冰火交织的快感与痛楚,直让她倒吸冷气。
  晓晓陪钱媛等着林致然。
  钱媛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死也要等着林致然来。
  她们从背后看着陈烟桥推着倪芝在校道上走的背影。
  那小推车被推得居然有种夜行千里,一骑绝尘的气势。
  还拖着一条蜿蜒的水线。
  “你觉不觉得这个男的有点眼熟。”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
  任何伤病都是越快就医就好,车上推了一个人,就不像空车那般轻松,
  钱媛眯着眼睛,她一练体育的,自己崴脚确实是家常便饭。
  她虽然大咧,但看多了几眼就发现些许端倪。
  “哎,晓晓,这男的好像腿有点问题,怪不得他刚才不肯抱倪芝。”
  “真的吗?你小声点呀。”
  然而没走远的小推车,倪芝还是听见了钱媛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儿。
  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陈烟桥,他表情严肃,只推着她往前走。
  “你怎么在这里?”
  “学校人流密集度最高,我就来看看。”
  “其实都没有什么震感,但是宿管都让下楼呆着。”
  陈烟桥语气和表情愈发严肃,“恩,楼层高,以防余震。”
  倪芝受教地点点头。
  “这次地震有多少级?”
  “我又不是地震局的。”
  她跳跃式地问问题,“你怎么借到车的?”
  “押了身份证。”
  “哦。”
  “你怎么想到的?”
  陈烟桥手下顿了顿,几乎微不可察。
  他怎么想到的,那年他跟几个哥们儿同外校的打球,年轻时候争强斗狠。跳起来时候被人撞了一把,居然直接单膝跪地了。
  那时候膝盖跟裂开了一样痛,动都动不动不了了。
  余婉湄已经冲过来抱着他哭。
  即使这样,他还一边用手抹她的眼泪,“哭什么?让你看我进球你非要看书,偏偏老子摔一跤被你看个正着。”
  余婉湄给他气得眼泪更止不住,“你说的什么话?”
  几个大男人想把他扛起来,余婉湄看他们动作粗鲁,怕伤着他,像母鸡护犊子一样挡住他。

  让谢别巷去旁边小卖部借送货的车。
  最后她哭哭啼啼亲自推着他去校医院,膝盖骨轻微骨裂,养了半年没敢瞎动。
  陈烟桥看也没看她,“抱不动你。”
  倪芝知道,他听见了钱媛和晓晓背后议论。
  “你别在意,她们乱说的。”
  陈烟桥这回低了头,视线落在她脸上,“本来就是腿有毛病。”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不是想知道吗?我手也是废的。”
  他说的,正是胖哥台球厅里,倪芝的试探。
  倪芝垂了头,又往自己伤口上浇了点儿冷水。
  闷闷地说了声:“对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冷水起了效果,她的睡裤本来就是厚珊瑚绒料的,湿了冷水,愈发冰凉,一大块湿湿黏黏的泡在腿上。
  最开始那种又疼又木,似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出了东门,右边一拐就是校医院,滨大校医院规模还算不错,小五层楼高,连牙科都有,不少退休教授看病就选择在校医院。但是远不止学生和教职工,附近的居民就医也愿意来。
  出了校门就已经在马路边上了。
  教化街上有红蓝的灯闪过,是鸣笛的警车开过,巡警把大喇叭送车窗里送出来,嘴里喊着,“地震了地震了,出来避一避啊。”
  医院门口站着不少穿病号服的老头老太太,一边唠嗑。
  “这算啥,当年那个唐山地震哦,听说都是给那二位陪葬的。”
  “这已经是这几年最晃悠的一次喽,我看我那吊瓶儿都在晃。”
  “我还以为我这高血压又犯了。”
  “还是年轻人睡眠好啊,我们屋住了个小伙子,愣是没被吵醒。”
  “这么年轻啥毛病啊?”
  “还不是小年轻,学电脑的,一宿一宿地熬,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哟,那可真是。”
  陈烟桥把推车放在门卫处,倪芝这会儿走路已经好了不少,搭把手就进去了。
  倪芝还问陈烟桥,“不会有余震吗?”
  陈烟桥说:“余震会比主震小起码一到两级,就在一楼不要紧。你的腿必须要尽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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