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只能帮你到这了——by阿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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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一个字在对方听来竟如闻仙乐。
“那你可知道这妖族之中,又有这么一族,每一次归巢都会换条路道路行走,是哪一族?”仿佛得到了无限的鼓励,温敛的眸子都放出了光,说话的神色语气都坦然起来,没了方才僵硬的模样。
“……不知。”燕妙妙含着满腔犹疑开口。
“蜂。”
“……为什么?”
“因为蜂(峰)回路转。”
“…………”
“你又知不知有一族,无论妖界出了何种喜事、有了何种奖赏,都绝轮不到它?”
“……你说吧。”彻底放弃。
“蜈蚣。”
“…………”
“因为蜈蚣(无功)而返。”
“…………”
“你还可知有一族……”
……
提问:比被温敛罚抄经文更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回答:听温敛讲冷笑话。
可不知是她的底线越来越低、还是温敛随后的冷笑话越讲越好,燕妙妙原本阴霾的心绪倒真是无形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一路的绿意盎然,终也渐渐在姑娘眼中有了几分颜色,更间或伴上了几声欢笑。
——甚至还无底线地开启了冷笑话分享模式。
“师兄你知道这妖族之中,什么族类最易跌倒吗?”
“不知。”
“狐狸,因为脚滑(脚滑)。”
“那你知道哪一族类,入门即可高升,成双却万万不可?”
“不知。”
“鹿,因为进鹿(禄)加官,而鹿鹿(碌碌)无为。”
……
温敛看着眼前的姑娘。因行走山路,面颊轻柔地泛出一层粉,却丝毫不见疲累。一双明眸熠熠生光,一对秀眉纤细似柳,嘴角咧着,拱起脸颊上两片红云,整个人生动而鲜活,如同枝上沉甸甸、粉嫩嫩、挂着水珠的醇甜蜜桃。
他应和着她的话,却又转眼将入耳的东西抛到脑后,只觉得今日的风儿吹得极温柔,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闲适与宁静。
*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这琼音镇上。
此时已近黄昏,镇中行人稀少,两人穿过镇子,打算先去妖界的入口处询问是否有仙君先他们来了妖界。
同人界不同,妖界向来是拒绝凡人入内,便是如同温敛和燕妙妙这样的仙门弟子,也须得手持仙界手谕文书,才能暂时进入妖界。
这琼音镇,温敛倒不是第一次来。
上一次来此,是跟着莽山的广元真人前来捉拿一只害人性命的蝎子精。然而连门都没进,蝎子精就被妖族的长老们押了出来,并未给他机会见识妖界是什么模样。
只是多年前听临光道君提到过,妖界之诡奇妖异,远超人之想象。
妖界的入口正在琼音镇外一座小山坡上。这山上草木异常繁盛,恨不能将整座山用葱郁的浓绿包裹起来。从山下望去,虚空中能见到有一处若隐若现的洞窟匿于其中。
这洞窟与想象中全然不同。青白色的洞壁光洁匀润,隐隐透着七色光彩,洞中明亮异常,遍地是规整漂亮的玉锥和玉笋,越往里走,越有一股凉丝丝的幽香传来。
据温敛说,妖界的守门人则是一只玉灵,驻守在琼音镇千年。也正是因为这地下玉脉的玉德护佑,使这琼音镇气息祥和、居民福泽绵长。
在洞中行走不久,便听见前方传来了脆生生的人声。
“大哥哥,你不要再跪了。我阿娘说了,你就算跪上一千年、一万年,她都不可能让你进去的。”
转过了一个甬道之后,两个人影出现在面前。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正面对着他们,圆脸盘子双丫髻、湖绿衫子红头绳,嫩生生的婴儿肥和粉嘟嘟的樱桃唇,长得活像是年画娃娃成了精。
而背对他们的,则是一个正跪在地上的瘦高男子,看不清面容,只能见到他束了冠的如墨长发和一袭绀色长衫。
“你们是什么人?”年画娃娃见两人出现,两条小短腿一蹦达,跃到两人身前来,“你们也是想进殊途门的凡人吗?”
燕妙妙笑眯眯地弯下腰,伸出手来极迅速地在年画娃娃肉乎乎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我们想先问问,这两天有没有莽山的仙君进了这门?”
“哎呀!”年画娃娃挣开她,猛地往后跃了一步,小嘴撅得比天高,显然是生了气,“你问就问,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啧,年画娃娃发脾气的样子都奶凶奶凶的。
对这样可爱生物毫无抵抗的燕妙妙笑得极猥琐:“看你可爱所以才捏你的呀。”
年画娃娃愣了一愣,脸蛋上覆上一层红晕,显然是害羞了。
她摆了摆手,低了低下巴,小声地嗔道:“我娘说的没错,你们人族就是好花言巧语的。”
哎唷,这是哪里来的人间至宝小可爱。
她刚想再逗这个小娃娃两句,却听见身后的温敛突然出声。
“……前面这位可是苍山仙门的辛闵从,辛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燕妙妙(得意洋洋):师兄为了逗我开心给我讲了冷笑话。
被遗忘许久的南葛弋:……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
新地图开启~
想想冷若冰霜的大师兄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觉得好带感。
甚至还不能说好笑的冷笑话,因为师兄本人真的没什么幽默感。
第22章
前方正跪着的清瘦男子脊背一震,回过头来。
男子过于瘦削,双颊些微凹陷下去,一双眼眸下伴着乌青,极为憔悴。仔细看来,他五官俊秀,原也应当是谪仙般的人物,倒不知为何,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苍山仙门……辛闵从……?”燕妙妙低声重复着,脑子里渐渐出现一个印象来。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在她大师兄横空出世成为新一代仙门天骄之前,上一代的仙门翘楚便是苍山的辛闵从。这位辛师兄,自入道开始即展现了过人的天资,短短二百余年便得了大道、即将飞升。
可谁知,就在这飞升劫雷将要到来之际,也就是二十余年前,辛闵从却忽然人间蒸发、难以寻见踪影。而苍山仙门自失了此俊杰之后,便也一蹶不振、逐渐没落下来。
她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神态落魄、简直比普通凡人还要虚弱……绝难想象此人是当年万中无一的道门天才。
“温师弟?”辛闵从眼神微动,空洞的瞳仁中漏出一丝光彩来。
温敛走上前,要将他扶起。
“辛师兄怎么会在此处?”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辛闵从将温敛扶他的手臂轻轻拂下:“我要进妖界,寻一样物事。”
燕妙妙跟着走上前,朝他行了礼:“辛师兄好,我是孤鸿境临光道君门下二弟子燕妙妙。”
辛闵从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走到近前了,燕妙妙更觉出此人周身灵力凌乱浑浊、气息紊乱……还露出几分魔气来。
自从燕妙妙发觉自己体内突生大量魔气之后,她对于周围的魔界气息便极为敏感。见到这辛闵从之后,甚至能隐隐见到他周身青白灵力之间,勾缠的几丝黑气。
灵力浑浊至此,估摸着应是不久之前受过重伤,被魔界中人污了灵根。
“不知辛师兄想要去妖界寻什么物事?”
还没等辛闵从回答,边上的年画娃娃便过来插了嘴:“他要去我们妖界寻龙血树一族。”
温敛蹙了蹙眉:“辛师兄是来求龙血树心尖血的?”
龙血树,乃是上古天地仍相通时,承了神祇应龙遗落妖界的一滴龙血而生的古老树族,寿命可长达万年。其树汁鲜红如血,有止血愈伤之效,而这树的心尖血,更是能重塑筋骨、连结骨肉恢复如初。
简单来说,就是即便你整个人断了一半,有了这心尖血,也能将你的肉身生生粘回原样、可保无虞。
身为仙门中人,普通的伤口挥手之间即可治愈,千里迢迢赶来妖界寻龙血树,那定然要的是这心尖之血。
按理来说,取这龙血树心尖血也不算多难的事情,毕竟只要不是成吨地往外送,时不时放出个一滴两滴血,也不妨事。但麻烦就麻烦在这妖界不让凡人入内,若无仙君领路,还真没办法及时拿到东西。
辛闵从听见了温敛的话,点了点头,双膝仍固执地跪在原地,不肯挪动半分。
“辛师兄在此处跪了多久了?”温敛看向年画娃娃。
小姑娘撅了撅嘴:“整整七日了,我阿娘不让他进,他便一直跪在此处。”
再劝这辛闵从,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想必是打算继续耗下去,试图用感天动的笨办法跪进妖界了。
温敛站在一边,眉头皱得极紧。
他初露头角之时,正值辛闵从踏在道修传承的浪尖之上,其时天下各大仙门的弟子无一对其不心存仰望。却怎么能想到,销声匿迹二十余年之后,这往昔的天之骄子,竟落魄至会为了这区区龙血树心尖血,在妖界门口跪上七日。
燕妙妙见他这副模样,这次倒是异常同自家师兄续上了脑电波。
她将温敛拉到一边:“师兄,你是不是想帮辛师兄?”
温敛缓缓点头。
燕妙妙一笑:“我方才问了那小玉灵了,咱们仙门的仙君还不曾来。不若咱们便在这琼音镇上等着,等仙君到了之后,咱们去求仙君顺手从妖界带出一瓶心尖血来给辛师兄,不就成了?”
两人商量好之后,将这法子告知了辛闵从。可不知这人是天生这么犟还是被伤了脑子,硬是仍不起来。就连温敛试图给他净化身上的灵力、修复灵根也给拒绝了。
见他这样,两人便也不再强求,便下了山,决定暂且在琼音镇上住下,等候自家仙君到来。
*
镇上仅有一间客栈。下山时,天色已黑透。燕妙妙进了房匆忙洗漱后,躺上榻便睡了。
这边温敛原本还想再同她说些什么,这厢刚走到她门口,却隔着一道门便感到燕妙妙气息安稳,想是已经睡下。
他转身欲回房之时,却见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看模样应当至少六七十岁了,虽然脸上沟壑纵横,但却精神矍铄,胁下持一龙头拐杖,站得极稳当。
一双眼睛微弯着,笑意盈盈地看向温敛,颔了首。
“仙人,你又来了。”
温敛总共来过这琼音镇三次,都住在这家客栈里。
第一次是五十年前,他尚是首次下山,追踪一只妖兽到了琼音镇,大战之后受了重伤,晕死在镇外,被客栈老板的女儿云贞救下,照顾他半月。
第二次是十余年前,他陪同仙君前来妖界要人,在这琼音镇上待了三日。彼时云贞已成了一位中年妇人、从父亲手中继承了这家客栈,却仍第一眼便认出了三十余年前自己救下的那个少年。
这一次,云贞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温敛,仍如当年。
“这一次,仙人准备待多久?”云贞给温敛缓缓斟茶,虽已老态龙钟,手上却也稳当、并无一分颤抖。
“应该几日内便走。”温敛端坐在对面,神色平和,缓缓轻啜茶水。
云贞微笑,皱纹将眼睛压成了一条细缝。虽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可那双眸子却一如始终,澄澈温柔。
“我还想着入土之前,恐怕没办法见到仙人了,”她开口,嗓音低哑,“原本以为仙人你还要三十年才来。”
温敛顿了顿,道:“这次是同师妹下山,正巧来镇上办事。”
“师妹?”云贞闻言,顿了一顿,看向温敛,“是……仙人之前要送玉梳的那个师妹吗?”
温敛抬眸:“……你还记得?”
云贞敛了眼眸低了颌,饮了口茶水,半晌才温声道:“自然是记得的。”
怎能不记得呢。自己念了一世的仙人,眼中唯一能见到的一束光,怎么能不记得呢。
云贞第一次见到温敛,是在十六岁那年。她那日晨起出镇子洗衣服,到了河边却见到滩涂上一片血红,染浑了泉溪。沿着河滩走了不久,便见到一个白衣少年,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半边袍子染得猩红。
她将这少年救回了家中,足足照顾了十日才等到他清醒。少年性子冷淡,醒来之后即便感激她救命之恩,却也从不与她多说半句话——可奈何她仍是在第一眼见到少年之时暗许了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