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只能帮你到这了——by阿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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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醉了?”
燕妙妙眨着眼,方才突生的委屈还未褪下,一双眸子湿漉漉地瞧他。
温敛暗暗笑了。
喝酒酿就能醉的小姑娘。
他看向数步之远的书生院子,随手施了个法,毫不犹豫地直接在面前划了一道虚空之门,一步进了客栈房间。
燕妙妙眨着眼——生了醉意之后,反应也迟钝了许多。
她转头看向周围,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我们……怎么回来了?”
温敛将她带到榻上坐好:“嗯,明天再去。”
倒是比平时要乖巧。
燕妙妙坐在榻上应了声好。
温敛忍不住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
将燕妙妙安置好之后,温敛准备去同客栈老板要一壶热水,给她擦擦手。
刚出了客房的门,却见到白尾突然出现。
“师姐,回来了?”
“嗯,”温敛点头,朝着他道,“她要休息,你别找她。”
白尾嘴角动了动:“那你,什么时候,回房?”
“我等你,睡觉。”
温敛:“…………”
我琢磨这话好像有点歧义。
“你先睡下,我同你师姐还有事。”说着温敛就要下楼。
白尾拉住他,眼睛直勾勾地看他:“别在,师姐屋里,睡觉。”
温敛眉眼微挑:“这是我和你师姐的事情。”
除了在燕妙妙面前,他一贯不苟言笑,冷着眼瞧人的时候,威严更甚,一般小辈弟子见到他这副模样,胆子小的当场就能跑了。
但是显然白尾的胆子并不小。
“男女,七岁,不同席。”白尾用上了这两日方才学会的东西,一字一句咬着牙挤了出来。
温敛皮笑肉不笑:“修仙之人,遑论男女,一视同仁。”
接着就不再看白尾,径直下了楼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白尾已经不见踪影。
刚进了门放下手中的水壶,就听见客房内室里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
温敛提着一颗心走了进去,见到满脸通红的姑娘正抱着装酒酿的陶缸吭哧吭哧往嘴里送。
房间里酒香四溢。
他好笑地掰开燕妙妙的手,将她怀里的陶缸抢了出来。
“怎么又开始喝了?”
燕妙妙怀中陡然一空,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朦朦胧胧地看向温敛。
“……想喝。”
声音软绵绵的,瞧不出分毫昆仑山大师姐挥鞭扫日月的风范。
温敛失笑:“想喝也不能喝了。”他将陶缸放到外间,拎着水壶在房中的铜盆里倒上热水,端了进来。
燕妙妙仍乖顺地坐在榻上,没动。
他拉过燕妙妙的手浸入热水里。
“洗净了手脚,就好好睡觉。”他将姑娘的手指在热水里一根根展开,细细搓洗,手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抚摸起来算不得细腻,却坚韧有力。
“我妈说,手泡在热水里睡觉会尿床。”燕妙妙的声音突然传来。
温敛将她洗净了的手从热水里拿出,用干爽的帕子包好,仔细擦干。
“不会尿床的。”你师弟才会尿床。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
洗净了手,温敛又拽过她的脚,将她的鞋袜褪了,在盆中添了些热水,将她的脚浸入水中。
燕妙妙的脚生得很好,白生生的,不像身上那样瘦,反而带着些肉感,浸入水中变得粉嘟嘟的。
温敛自然地给她洗脚。
“我妈小时候也这样给我洗脚。”燕妙妙又开口,鼻子里像是塞了东西,闷闷的。
温敛抬头看她。
燕妙妙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我想我妈了。”
温敛将她的脚擦干,将水盆放在一边。
“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也坐上了榻,轻轻揽着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发。
他知道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也从未听燕妙妙提到过有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
她是谁、家里是否还有人、她的世界是怎样的……他一概不知。
他从来不问,也不强求。
燕妙妙靠着温敛的肩膀,朦朦胧胧地开口。
“我妈特别好。”
“做饭特别好吃,每天都会给我准备早饭,还会找菜谱学着做新菜。”
“这么好吗?”
“嗯,特别好。从来不会骂我,我爸要打我的时候也总拦着,”她突然嘿嘿一笑,“我爸一打我,她就跟我爸冷战。”
“是吗?”温敛并不能完全明白她说的话,只是揽着她,嗅着她发上的清香,指尖捻着她的发丝。
“嗯,比师尊对我好多了。”
温敛微笑,心里毫无征兆地泛起了疼惜。
“真君对你也很好。”
“才不好呢,”燕妙妙奶声奶气地反驳,可片刻之后声音却又一软,“就……就还行吧。”
“那要怎样才算好?”
燕妙妙顿了顿。
“就……别让我修炼就行。”
“你不喜欢修炼吗?”
“修炼好累的,”燕妙妙委屈地哼唧,“每天都好累好累。”
“好,那以后不修炼了。”
“可以不修炼吗?”
“可以的。”
“不行,”她却摇了摇头,眼睛眯缝着,“我是大师姐啊……大师姐、大师姐……得好好修炼的。”
“没关系,以后有我在。”
“……真的吗?”
“真的。”
第82章
燕妙妙醒了。
睁眼的时候, 只觉得脑子有些发胀,别的地方没什么异常。但是空气中淡淡的酒香味仍将昨夜的片段渐渐勾了起来。
隐约记得……温敛给她洗脚来着。
她顿了顿。
——大概率是做梦。
刚从榻上起身,却听见外间有了动静。
隔着内间的屏风, 一道朦胧的人影缓缓从罗汉床上起身。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你昨晚在这睡的?”燕妙妙有些诧异。
“嗯,”温敛的声音略带几分低哑, 鼻腔里逸出一声笑来,“你不记得昨晚上你硬拉着我不让我走了吗?”
——完全不记得。
其实穿书之前燕妙妙的酒量还是可以的,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过是喝了几碗酒酿居然醉了。
说出去都有损她的名声。
“你先洗漱, ”温敛起身,“我回房了,等会咱们出门。”
关门声传来。
燕妙妙再躺回榻上,开始细细回想昨晚上的事情。
记忆零碎。
最完整的是她还在小摊上吃酒酿——半熟的鸡蛋和滚烫的甜汤倒清晰得很。
后来……后来温敛就把她带回了客栈。
然后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喝起来了?
正拼命试图回想昨晚上到底有没有在温敛面前干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时,急切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妙妙,白尾不见了。”
*
温敛从白尾房间的榻上寻到了一撮灰毛。
两人施法循着这灰毛的气息一路追出了客栈,直追到了城外。
半山坡上,茂密的丛林野蛮生长着。
树影沉沉, 将好端端的日头死死挡在外边,硬生生在山中扯出了一大片阴郁。树林之前,是漫山凸起的坟包——杂草灰败、墓碑歪斜、久无祭拜。
白尾的气息断在此处——乱葬岗。
“气息已经开始消散,”温敛手上不断催动着法诀, 试图增强白尾气息的联系,“白尾应当昨夜就来到了此处。”
燕妙妙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此处泥地上的痕迹。
除了她与温敛的脚印之外, 这泥地上还有一双不甚清晰的鞋印。鞋印痕迹不重,前后脚掌深浅差不多——白尾是稳稳地走到了此处。
没有追逐、没有急切。
白尾很聪明,防备心又很重,在明知自己术法不强的情况下,不可能自己在深夜跑出客栈、来到此处荒山。
——应当是被迷惑了心智、引到了此处。
燕妙妙在这乱葬岗上转悠起来,试图寻找线索。
草丛将大部分的痕迹遮挡,燕妙妙转悠了半天,才终于在丛林边缘的空地上见到有些许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磷酸。
这是鬼火燃烧后的痕迹。
燕妙妙缓缓起身。
“真君,咱们再去瞧瞧你要报恩的那个书生,”她道,“我总觉得,白尾在乱葬岗失踪,和那书生身上的鬼气脱不了干系。”
白尾与冥界毫无瓜葛,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在乱葬岗失踪——尤其此处还留有鬼魂出现过的痕迹。
唯一能搭上边的,就是昨日书生身上的鬼气。
而等到两人赶到那书生的家里时,不出意料地发现,那书生也不见了。
一人一妖,同时在昨夜失踪,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别太担心,”两人坐在书生空荡荡的屋子里,温敛眼见着燕妙妙拧紧的眉头这一路都未放松,便安抚道,“白尾的气息虽消失不见,但是仍能追到乱葬岗——证明他至少还没有生命危险。”
燕妙妙丝毫不减担忧。
她磨了磨后槽牙:“他是我从妖界带回来的,我得为他负责。”
温敛顿了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书生空荡的桌案前,执笔蘸墨寥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接着一袖撂下,那纸便自行叠了起来,转眼便飞出了窗外。
“此事与冥界怕是脱不了干系,”温敛道,“我同冥界往来不多,方才给滁云道君递了信,让他尽快过来。”
沈翘交友广泛,同冥界的鬼王鬼差亦是相熟,有他出面,这事应当好办许多。
冥界与其他几界的关联极弱,掌管六界生死,地位之高超于仙界,便是温敛,也没办法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问冥界要人。
“嗯。”燕妙妙点了点头,情绪仍然不高。
他坐在燕妙妙旁边,伸手揽着她。
“今夜咱们去乱葬岗瞧瞧,白尾一定无事。”
“好。”
走出书生的屋子之后,不知道是温敛一直的劝慰有了效果、还是日头照在身上生了几分温暖,燕妙妙悬着的心绪略微缓和了些。
而方才因为走得太急而忽略掉的道边的情景,也逐渐进入了眼帘。
道边的商铺小摊中,堆了不少纸钱元宝。
温敛与燕妙妙对视一眼——今夜正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
盂兰盆节,鬼门大开。
夜半之后的彭城,再度热闹了起来。
燕妙妙与温敛远远站在街巷尾端,盯着眼前的鬼声鼎沸。
与白日里朝气蓬勃的彭城不同,此时的小城弥漫着森森鬼气,白雾在街巷中蔓延凝结,入骨的寒意窜上燕妙妙的脊背。
主街之上,人山人海。
数不清的鬼魂们在街上飘荡交谈,外貌模样乍一看与凡人别无二致,脸色却极为青黑,打眼便知绝不是活人。
燕妙妙不是没见过鬼魂,可却是第一回 见到这么多鬼魂。
“这彭城,应当是冥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温敛低声道,“你别害怕,此处鬼魂虽多,但大多没什么法力。修道之人身上的阳气极重,便是法力高深的恶鬼,也伤不了你。”
“我……”燕妙妙咬了咬牙,“……尽量不害怕吧。”
身后听见温敛的低笑。
“魔族那样丑陋的长相你都不害怕了,怎么却怕鬼?”
“这跟长相有什么关系,”燕妙妙紧紧攥着温敛的手不肯放开,指尖冰凉,掌心处虚虚地冒出了冷汗,“你长成这样,虚散真君不一样怕你要命?”
“这倒也是。”温敛赞同。
对阿弋来说,恐怕宁愿面对此刻百倍之多的恶鬼,怕是也不想面对他。
他将手心中的一撮灰毛再度拿出,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光自这灰毛缓缓流出,逐渐没入了眼前的鬼群之中。
两人敛了气息,循着这微光混入街道。
离这鬼魂们近了,燕妙妙方知自己的胆子有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