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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白——by这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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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李深没有回答杨东培的问题。
  陈乌夏过来,先给杨东培倒了水。
  杨东培延续刚才的话题:“饺子有我请的饭好吃吗?”
  陈乌夏拿起李深的杯子,看了他一眼。
  李深没说话。
  她继续给他倒水。
  杨东培抬头看着她,鼓起和善的腮帮子,问:“你是高中生过来打工的吧?”
  陈乌夏笑着摇了摇头,“两位请慢用。”她拿着水壶回去服务台。
  杨东培凝望着她的背影:“我觉得……这女孩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李深不冷不热地说:“是个女的你都这么说。”
  “胡说,我就说过三次。而且前面两次,对方真的是我同学。这个嘛……不是同学,就是眼熟。”杨东培皱起了眉:“哎,我觉得真的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你转头看一看。”
  李深回了头。
  西餐厅的制服是白色连衣短裙,她扎着马尾辫,瓜子脸尤其显嫩。是跟高中生一样。不过,皮肤比高中时黑得多。
  郑良骥回到服务台,和陈乌夏说了句什么。
  她笑了。
  李深收回视线。
  这一眼,陈乌夏没有发现。
  ----
  除了强化班的几个同学,李深几乎不和其他人来往。
  曾经,陈乌夏向那几个同学打听李深的去向。
  他们表示不知道。回答的同时,同学们免不了投来探究的眼神。
  后来,陈乌夏就不问了。
  回到家,陈乌夏给魏静享打了电话。
  魏静享那边很吵,有人说话,有人唱歌。“等等。”过了一会,她到了疏散通道,才说:“陈乌夏!今天吹的什么风?想起我来了?”
  陈乌夏问:“魏静享,好久没见了。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说啊。”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些事想问问你。”
  “哦?我也许知道什么事。”三年没联系的同学突然打电话,魏静享一猜就知道了:“李深?”
  “嗯,听说你见到他了?”
  “是啊。”魏静享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上个星期,我和朋友去pub玩。遇到了他。哇,李深啊,哈哈哈。我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她表达出显而易见的惊喜。
  “嗯。”
  “我的朋友也是李深的朋友。见没见到我上个星期的朋友圈?我开心地从街头跑到街尾的那天,就是遇到李深的日子。”魏静享向空中竖了个中指:“当然,我开心可不是因为他。”
  魏静享的朋友圈,除了旅游,就是美食。那天的动态,魏静享发了一堆pub的聚会照片,说遇到了老同学。没有明说是谁,照片里也没有李深。任谁想,也不会想到那是李深。
  灯红酒绿,摇曳劲舞,曾经都是李深嗤之以鼻的东西。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魏静享问:“陈乌夏,你和李深还有联络吗?”
  “没有了......”陈乌夏低了声音。
  “也是,他以前的性格,会和同学联络才怪了。”
  陈乌夏追问:“李深读了大学吗?”
  “我问了,他没回答。我那pub的朋友早早出来接管生意。物以类聚嘛,李深也是社会青年了吧。”魏静享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或者和我一样,去一间混文凭的大学?说起来,李深变化挺大的,没以前高冷,好相处多了。”

  是吗?
  魏静享说:“其实我再见到李深的那天,也想起了你。”
  陈乌夏在阳台上站久了,热气直往上冒,烧得焦躁。她见到楼下阳台出来一个人。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件白T恤,月色下尤其清亮。
  魏静享又说:“我觉得他已经释怀了,你也应该走出来。”
  陈乌夏:“谢谢你。”
  李深真的好相处了吗?
  其实,两人有一个无需言语交谈,就能说话的方法。
  三年没用过了。
  陈乌夏买了一叠手工卡纸。几年过去,纸张颜色从天空蓝褪成了米灰白。
  她用马克笔写下一句道歉,再慢慢地折起来。
  机翼的线条尤其凌厉,而且对称。李深说过,纸飞机的重心上抬或下移都飞不远。
  陈乌夏走出去,见到楼下李深正在浇花。
  夏风收住了她的汗,没有焦躁了。
  咻一下,纸飞机顺风飞下……
 
 
第6章 
  六年前。
  不知从哪儿飞出一只纸飞机,蓝得像翠鸟,卡在了树丫的鸟窝上。
  陈乌夏上楼的时候抬眼看到了。
  陈常平回头,见侄女向着楼梯窗户发愣,他喊了一声:“乌夏。”
  陈乌夏转过来,她脸上没有血色,在窗框前更加惨白了。
  陈常平温和地说:“你的转学手续办好了,学校离这里不远,立洲和你一个高中,兄妹也好照应。”
  “谢谢大伯。”陈乌夏轻声细语。
  陈常平说话也轻了:“和大伯客气什么,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住在陈家,陈乌夏非常安静。只有陈立洲故意逗她的时候,她才恢复些稚气。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再心疼妹妹,也只是直来直去的男孩。他常挂在嘴上的是:“乌夏,别怕,以后都有哥哥在。”
  她听了,就向他笑一笑。
  陈立洲却说:“不想笑就别笑了。”
  她郁郁寡欢,笑了也是强颜欢笑。
  这个暑假,陈乌夏很少出门,最常做的事是看着窗外发呆。想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街对面有一个活动场,那里是小孩子的地盘,三三两两的小孩子一起玩闹。
  常见到,秋千一上一下,小孩子稚嫩的脸蛋儿在树荫和阳光中来回,童音穿破了金色的夏日。
  七月中,一个小孩子把足球踢出树荫下的沙区。足球出了马路,一直滚到了这边的门前。小孩尖叫着,迈开小短腿,想要跑出去捡球。
  一个少年用简单的动作就将足球定在脚下。
  小孩子呀呀大喊:“大哥哥!”
  少年一脚踢了过去。
  飞出去的足球眼见就要撞上驶过的车辆。小孩子尖叫的同时,窗前的陈乌夏也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足球险险横过车顶,回到了小孩子身后。小孩子大笑:“谢谢大哥哥!”
  少年戴了一顶黑棒球帽,走进大门,他莫名抬起头,和陈乌夏撞了视线。
  陈乌夏后退,接着拉上了窗帘。然后觉得自己小题大作,又把窗帘打开。
  少年已经走了。
  陈乌夏听过,楼下有一少年和她年纪相仿,过完暑假也要升高中了。
  不知是因为常被陈大伯拿来做比较,或是对方真的孤僻,陈立洲漫不经心地说:“本想介绍你们认识,但他不好相处,也就算了。”
  陈常平敲了儿子一记:“李旭彬的儿子性格沉着,不像你一样调皮捣蛋。”
  如果说那天的少年有什么符合孤僻的标签,应该是黑色调吧,帽子和上衣裤子一个色系。除了球鞋是彩色的。
  陈乌夏没有看清帽檐下的脸。
  光听陈大伯的描述,少年就已经是她羡慕的“别人家孩子”了。
  ----
  到了狮子一样狂躁的八月,活动场忽然被几个隔离墩围了起来,除此之外,还围了一幢荒废多年的建筑。
  开始的几天,小孩子的笑声没有了。后来不知谁弄倒了一个隔离墩,之后又有小孩子偷溜进去玩。
  过了一个星期,原来的隔离墩变成了红砖围墙。
  陈乌夏问起陈立洲。
  陈立洲说:“那里本来是一座烂尾楼。以前由两个房地产公司合作,开发到一半散伙了。现在两家都想独占那一块地,互相扯皮呢。这里公车地铁、市场超市、学校医院,配套设施这么完善,这楼要是建起来了就不愁卖。”
  围墙建了以后又没了动静,里面的儿童设施也没有拆。秋千孤零零地随风晃动。
  陈乌夏记得,爷爷家院子的大树,有一根特别傲慢的树丫。爸爸把旧藤椅用粗麻绳穿起来,挂在这根树丫上。
  这就是她的秋千。秋千荡得比她高,但是越不过爸爸伟岸的肩。
  父母离开以后,陈乌夏故作坚强,不敢哭大声,也不敢哭太久。悲伤收敛了很久,她忽然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活动场现在是一个无人之境。
  这天,陈立洲和同学吃饭,不在家。
  陈常平和马琳讨论着电视剧,二人各有看法,跟开了辩论会一样。
  陈乌夏轻轻地说:“大伯、伯娘,我出去买些东西。”
  陈常平转头:“不如让立洲带回来吧。”
  “不了。”陈乌夏说:“今天吃得饱,我想出去散散步。”
  马琳:“去吧,该出去走走了。”
  陈常平:“早点回来。”
  街上有车,路上有人,陈乌夏绕到了另一边。围墙高两米,攀爬十分顺利。
  沙丘黑漆漆的,没有人,没有灯,除了皎洁的明月。
  陈乌夏一眼看到了空荡荡的小秋千。
  秋千真的小,她一坐上去占满了整张小木板。
  其实,她这年纪也还是孩子。
  遇到懒得解释的事,陈立洲常说:“乌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陈乌夏的确长大了,割裂式地成长,一边迫切地独立,一边想当鸵鸟,享受这个年纪的青涩。
  陈立洲说她眼窝子浅,藏不住眼泪。可是在人前,她的眼睛和枯井一样,夜晚熄了灯才敢躲在被子里啜泣。
  或许压抑得太久,想在这里放声大哭,情绪却不到位。到头来,她还是无声地落泪。她单手抹了一下眼睛,继续晃荡秋千。迎着夜风,她幻想自己乘坐秋千飞上高空。
  秋千荡得高,在措不及防的一瞬间,左边的细绳小木板脱落、倾斜。陈乌夏一屁股跌在了沙堆里。
  疼痛把悲伤给逼了出来,她“呜哇”一下子放声哭了。
  这一瞬间,无比痛快。
  与此同时,响起了一阵水声。
  她既然哭了出来,一时半会也收不回去,一边哭着,一边东张西望。
  这才见到,树丛边,一个半人高的水龙头下,有黑影在冲脸。听见她的鬼哭狼嚎,那人也转了头。
  月光进了云层。在各自的眼里,对方昏黑一团。
  陈乌夏趁着夜色揉了揉摔疼的部位。
  那人走了过来,越来越近。淡淡的月光停在了他脸上。他和她差不多年纪,半湿了头发,脸上淌着水。眼角一滴水珠落下,疏离且冷漠。
  她憋住了哭泣,没顺过气,一下一下打着嗝。
  少年开口问:“你到这里多久了?”他处于变声期,说话像是石头沉了底。
  她老实地回答:“有十多分钟了。”说话还有哽咽。
  少年再逼问:“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陈乌夏连连摇头:“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是实话。不过,她的语速又急又快,反而像是撒谎。
  少年更加沉郁了。
  陈乌夏暗想,难道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围墙外就是街道,他不至于杀人灭口吧……而且,她真的没有见到刚才发生过什么。
  少年又问:“你一个人过来哭鼻子?”
  “没有。”她比刚才更快速地反驳。
  秋千的细绳在此刻彻底掉落,小木板倾斜地坠了下来。
  少年看了一眼:“这是儿童秋千,承重二十五公斤以内。”
  他陈述的是事实,可是语气太过冷淡,她听在耳中觉得是讽刺。“我知道了!”
  他继续总结:“趁黑偷偷过来荡秋千,结果把秋千坐烂了。”
  陈乌夏:“要你管!”
  少年看了看烂尾楼那边。
  保安离这里远,而且,外面的车流声把活动场的动静掩盖了。
  少年提醒:“别这么大声,想把所有人叫来看你表演哭鼻子么。”
  身边的人多是怜悯和安慰,第一次听到这种刻薄话,陈乌夏多日来的悲恸翻涌而上,她再也不想忍耐了。“我荡秋千关你什么事?爱管闲事!”
  少年靠在了树下:“谁管你。”说完,他站直了,看着少女暴躁如一头小狮子冲过来。
  陈乌夏很想直接打他,但还是克制地停在树下,她仰起头,这时她看清了少年的五官,长得可扎眼,可说话却扎心。她咬紧牙关,吼他:“闭嘴!”反正和他是陌生人,她就当一回不乖的孩子:“不闭嘴就揍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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