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伯莎——by红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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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悲痛?自然不是为了不怎么熟悉的玛莎·加里森, 而是为她自己。今日有妓女死在街头,谁知道明日会不会轮到自己。
还是那句话,若非走投无路,又有那个姑娘,特别是如凯蒂这般美丽且年轻的姑娘,愿意在白教堂区做这种行当来着。
“说正事吧,夫人,”凯蒂不欲和伯莎打同情牌,“我是来与你商讨上次交易的。”
很好。
她要是和伯莎打感情牌,伯莎肯定掉头就走,说正事嘛,那还可以谈谈。
这倒是让伯莎对凯蒂心生了几分难得的欣赏。
“你想谈什么?”伯莎饶有兴趣开口。
“拉顿夫人不想答应你的条件,”凯蒂回答,“现在你知道了,她是兰伯特·伯恩的好相好,不过是住处落在夫人你的地盘,她有靠山,就不想冒险。现在也好吃好喝有老情人庇护,何必当你的耳目。”
这不意外。
伯莎就知道拉顿夫人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条件——泰晤士夫人可是想要整个妓院都成为自己的“情报机构”。听起来很美好,但做起来格外难。
毕竟现在拉顿夫人手底下的妓女们可没有经过训练,而且伯莎嘴皮子一碰,责任可是落在了拉顿夫人身上,完全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行当。
“但是?”伯莎侧了侧头,既然凯蒂找上门来,就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是我愿意。”
凯蒂低声道:“还有其他年轻的姑娘们都愿意,我们或许可以避开拉顿夫人为你做事,夫人。”
说到这儿,伯莎大概就明白了。
她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为什么?这件事万一暴露了,得罪了你们的老鸨,你还有好处不成。”
伯莎故意刁难,凯蒂却反而一笑,悲痛的神情总算是减去了几分,流露出平日特有的精明。
“这不是有你,泰晤士夫人,”凯蒂说,“听说你从不让自己手下的男孩儿们吃亏,那我想……你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孩儿们受人欺侮,不是吗?”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
伯莎闻言勾起嘴角:“可是我为什么相信你?你今天可以背着拉顿夫人找上我,明日也可以背着我找上别的靠山。”
“当然,夫人,”凯蒂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动机,“但前提是,我得能找到第二个靠山。”
说完,她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再次沾染上了不易察觉地悲伤:“我们只是不想做第二个玛莎·加里森。”
“我就直说了,夫人。白教堂区的帮派势力来来去去,却唯独只有你注意到了我们,”凯蒂继续说道,“也许因为你也是位女人吧。大家都说你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想来白教堂区也不过是个踏板而已。若是我们不及时抓住你,后面再来的人,又有多少可能会像你一样,能注意到红灯区的妓女。”
伯莎明白凯蒂的想法。
像她这样既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岂会甘心于做社会底层的妓女?若非年轻时为自己着想,待到年老后疾病缠身,其下场还能比玛莎·加里森好到哪里去。
所以她选择“碰瓷”托马斯,想嫁给一名有前途的青年好洗白脱身。一计不成,凯蒂了解到不论是伯莎,还是托马斯都不是接受算计的善茬,于是她选择投靠泰晤士夫人。
打不过就加入,很简单的道理。
如她所说,泰晤士夫人还会亏待自己手下的女孩儿不成。今天嫁不了托马斯·泰晤士,帮伯莎偷偷递几年线索,她们想穿上衣服上岸,多少也容易一些。
只是伯莎这条船哪有这么好上的。
“你想的不错,凯蒂,”她感慨道,“能为自己未来着想,也知道拉着其他和你年纪相仿的姑娘,是个聪明人。”
“谬赞了,夫人。”
“但你是否考虑过,”伯莎一勾嘴角,似笑非笑,“我手头的资源很多。你们于我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实际上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本钱?如果不是拉顿夫人亲自来说,你偷偷摸摸过来,还要我信任你,是否有点太想当然了。”
“我当然不会那么天真。”
面对伯莎故意唱反调,凯蒂不惊慌也不着急。
她捏了捏举着的伞柄,似是为伯莎的咄咄逼人而产生畏缩,但在事关前途的事情前,凯蒂还是忍住了。
“我……我知道,”她深深吸了口气,“你毋须信任我,夫人。是我们要讨好你,所以与其在这里干讲,不如等我们的实际行动。若是今后我们真的为你递来了有用的消息,你再考虑接纳我们的事情,如何?”
“那就要看你们的行动了。”
“谢谢你。”
凯蒂莞尔,而后认真开口:“那么现在,我就有一个有用的线索可以告诉你。”
这……便有些出乎伯莎意料了。
她来着一趟,不仅是为了讨好自己,更是拿来了干货。看来这姑娘是铁了心的想上岸。
其实伯莎不太喜欢凯蒂。
一见面就是打着算计自己来的,换谁都不会喜欢。
但今日一番措辞,凯蒂身上展现出来了一种专属于社会底层之人、誓死也要挣扎求活的欲望。这倒是让伯莎心底浮现出了几分尊重的意味来。
谁都不好过啊。
“你说,”伯莎开口,“我听着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事实上案发当晚,有人看到了玛莎。”
伯莎一凛:“为什么不告诉……算了。”
她们当然不会告诉警察,白教堂区的贫民对苏格兰场有着天然地抗拒,对她们来说,政府的公职人员是为体面人做事的,穷人和警察几乎就是对立关系。
在这种天然缺乏信任的条件下,就算有目击证人,也会选择缄口不言。
“说吧,”伯莎叹息一声,“都看到了什么?”
“也没有看到多少。”
凯蒂低声回答:“和我同一个屋子住的兰达,临睡前去拉窗帘,而后像是吓坏了一般跑了回来。我们都当她是看到了老鼠或者其他动物,没当回事。等到第二天兰达才说,她那天晚上看到了玛莎被什么东西挟持着——”
“什么东西?”
“她说她也没看清楚,”凯蒂说着,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的神色,“黑乎乎的有人一般大小,却四脚着地,拖着玛莎往小巷子里走。她说,那可能是吃人的怪物。”
“……”
怪物?
玛莎·加里森确实死在拉顿夫人住处附近的小巷子里,作案地点基本吻合,但……
这样的目击证词完全出乎伯莎的想象,尸检结果很清楚,玛莎·加里森是被人杀死的,杀她的人拥有丰富的解剖知识,理应是个受过教育的男性。
四脚着地的东西,不管是野兽还是鬼怪,不管吃人与否,它总不会拿着刀子,甚至是精准割喉吧。
“兰达可看清了,愿意为自己这番证词发誓?”
伯莎的语气不禁重了一些:“我无意恐吓你们,凯蒂,兰达这番话和目前我所掌握的线索完全不同,我需要她发誓愿意为自己所说的话语负责作证。”
“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伯莎语气凝重,“如果她不是在说谎,就证明案件比我预计的还要复杂。”
原本的案情虽然骇人,但明面上看起来比较简单。基本的尸检下来他们已经圈定了侧写肖像,让伯莎在意的无非是案件背后的关联。
但突如其来的“目击证词”,却又让案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伯莎打算明日再通知负责调查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可她没想到的是,就在玛莎·加里森下葬的当晚,事态再次发生了变化。
深夜时分伯莎已经入睡了,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睁开眼,看到迈克罗夫特已然起身。
“是邮差,”福尔摩斯家的长子轻轻碰了碰伯莎的发梢,似是安抚,似是提醒,“我先下楼,你慢慢来就是。”
仍然穿着制服的邮差,仿佛单纯是为了一封紧急电报上门通知罢了。迈克罗夫特将他领进门,伯莎草草地披上外袍走下楼梯,连头发都没梳拢。
“怎么了?”她问。
“夫人。”
向来沉稳且努力维持低存在感的邮差先生,平平无奇地面孔中难得流露出了几分近乎于畏惧的痕迹。
“有什么东西……刨开了玛莎·加里森的坟墓。”他说。
第82章 白教堂的贵夫人20
一个小时后, 深夜的白教堂区。
深夜的伦敦刚刚下过雨, 月亮已经出来了,冰冷的月光倾洒一地, 倒是提供了不错的视野。
伯莎走下马车, 几乎是一脚就踩进了泥地里。
空气中近乎于发酵的臭气, 这股臭气在白教堂区经久不散, 混上雨后的湿气更显得黑漆漆、空荡荡的街道环境恶劣。但她可顾不得这么多,伯莎直奔教堂之后不远的墓地,她和身后的邮差先生遥遥便看到墓地门前站着两名男人的身影。
伯莎了然:“你通知了小福尔摩斯先生。”
邮差:“是的,夫人。”
很好, 不愧是迈克罗夫特的人,不用伯莎多说他就想到了一切。这甚至让她有些嫉妒了,偌大的泰晤士事务所, 除了托马斯外, 连内德都没那么贴心呢。
伯莎向前, 看清除却先来一步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外,另外一名在场者是怀特牧师。
牧师看上去神色仓皇,白日仔细拢起的黑发凌乱,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令人奇怪的是他手中还拿着一把铁镐,伯莎清晰地看到怀特牧师拿着铁镐的双手,以及挽起裤腿的双脚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他身后的坟墓被刨了一半, 牧师似是想把它重新填回去。
“怎么回事, ”伯莎讶然道, “你拿着铁镐做什么?”
“我……”
怀特牧师看起来有些茫然:“我想把挖开的坟墓填回去。”
伯莎:“填回去?!”
怀特牧师:“但是当我拿起铁镐的时候意识到要保护现场,就去给你拍了电报,夫人。”
所以你就这么拖着铁镐、蹭了一脚的泥,深更半夜去拍电报了?!
伯莎无语,原本还觉得怀特牧师人挺靠谱的,这么一看他也没靠谱到哪里去啊。
幸运的是他还是反应过来了。
和不禁腹诽的伯莎不同,福尔摩斯闻言后却流露出了几分困惑,他沉吟片刻,而后开口:“你说坟墓被刨了一半?”
“是的。”
怀特牧师读懂了福尔摩斯的问题:“应该是我看到了它,打断了挖坟的行为。”
伯莎:“它?你看到了什么?”
怀特牧师:“光。”
伯莎心惊得猛然一跳。
说完,牧师似是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青年看上去狼狈且迷茫,脸色格外苍白:“我和里尔医生聊到很晚,把他送走之后回来打算休息,临睡之前我在窗户里看到了一抹光,而后就……拿着铁镐冲了出来。”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视线几乎立刻转向了伯莎。
她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
凯蒂说和她住在一起的妓女看到行凶杀死玛莎·加里森的是“四脚着地的怪物”,而现在怀特牧师又说看到了“光”。
真理学会的图腾就是那一抹“光”,既是生物,也是光。这竟然和目前拥有的线索对上了。
“你看到了一抹光,”福尔摩斯追问,“这和你拿着铁镐冲出来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怀特牧师似是有些犹豫,他比面前二位前来问询的人还要困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用铁镐填坟墓了。”
伯莎:“……”
听起来有点可疑。
这事儿太奇怪了,看到了光之后就出来填土,其中完全没有逻辑。可要是就此怀疑怀特牧师,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他要是挖开坟墓,那倒是有嫌疑;他这是想把坟墓填回去,奇怪归奇怪,却说不通啊。
假设他在说谎的话,何必拖着铁镐出现在伯莎和福尔摩斯面前,这不是等着别人怀疑自己吗。
伯莎思索片刻,而后决定先从眼下的场面着手:“邮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