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by镜里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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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觉他要不是太子,铁定能让人领着侍卫把他堵在街头小巷中。
他性子直,和他拐弯抹角根本说不通,钟华甄微抬头,只道:“我已经有十五,殿下喜欢玩这些小时候的游戏没错,可我心中不高兴。”
李煦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他甚至认为是钟华甄小题大做,玩玩而已,是她太过较真。
但他还是松了手,抱怨说:“你个子不见长,脾气反而越来越大。”
钟华甄从他腿上起来,她慢慢坐在床边,手捂胸口深呼吸几下。
屋里窗子打开通风,但李煦身上仍有血腥味,钟华甄神经一松下来,便觉腹中恶心之意更甚。
她趴在李煦床上干呕了几下,李煦剑眉皱起,他坐直起来,帮钟华甄顺着背,又朝外喊声御医,被钟华甄拦了下来。
地上摔碎的杯子没人收拾,钟华甄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咳声道:“早上来时没用早膳,方才受惊让肚子不太舒服。”
她的唇色有些白,手摸起来也凉凉的,郑总管听见里边叫人,忙进来一趟,见钟华甄脸色不好,吓得赶紧问一句怎么回事。
李煦抬起头,说:“华甄没用早膳,让御膳房备些清粥小菜,派人看着做完。”
郑总管愣了愣,连忙应声下去。他出门时看了眼天,心想都这时候了,侯府怎么不让钟世子用早膳。
李煦手臂有伤,才包扎好,刚刚捉弄了钟华甄时都没用上,现在被她握住,也任由了她。
屋里是通风的,但钟华甄确实有些受惊,她捂住嘴,只是干呕,等缓过来时,已经过了好一会。
她趴在床边,浑身像虚脱一样,额上浸一层薄汗。李煦一手被她攥住,右手慢慢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手轻拍她纤瘦的背脊,安抚一样。
他的手不方便,也没法抱她到床上休息,只能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手探了探温度,问:“你身子怎么回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难不成是犯了见不得血腥的病症?”
钟华甄轻轻摇头,她虚弱道:“大抵是最近天忽冷忽热,还没习惯过来。我以前就想下南边养养身子,现在向你讨个准许。”
“……去哪?”
“饶郡。”
冀州饶郡离京城不算远,是处清闲地,并不富庶,钟华甄知道自己不易长途奔波在路上浪费时间,也没打算离开太远。
她只要找个理由养病,旁余的事简单。
李煦却皱眉道:“不行,太远,我来回得好几天。”
第25章
钟华甄头疼, 她自己要出去,为什么他要来回一趟?
她在他怀里缓过来后, 深呼口气后, 虚弱的身子又咳出两声。
“好点了?”他的手帮她顺着背,只不过再怎么减轻力气, 对钟华甄来说还是大了些。
李煦的衣襟散开, 他腿微曲起, 少年身形既不显单薄, 也不是单纯成熟的健壮, 两者相结合, 有种别样的气质。
“我去饶郡是养身,你去做什么?”钟华甄声音没有什么力气, “大司马那边要应付, 张相和陛下那边你也推不过去。”
“那你就别去饶郡,”李煦替她想了想, “找个近点的,京郊附近就不错,最近不安全,如果没有我在身边, 你没走多久命就没了。”
钟华甄倒也不傻,听他的话便听出了异常。她慢慢撑坐在一旁, 脸色微白问:“你做了什么?”
钟府是战神将军的府邸, 私兵暗探把守森严, 没人会无缘无故针对。即便是大司马, 表面也不会落她面子,侯府兵力厚实,他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旁人没必要得罪,多出一个敌人。
除非李煦做了什么让人误导的事。
李煦的手收回来,只是挑眉道:“我说太远就太远,别那么多话。”
钟华甄捂唇咳一声,猜到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郑总管端着托盘进来行礼道:“只是一些清淡素食,御膳房准备仓促,望世子见谅。”
钟华甄和李煦的口味相近,她爱吃的他也喜欢,他喜欢的钟华甄也不讨厌。只不过长公主一向不许她在外面用吃食,她也极少乱吃东西。
钟华甄转头看他,“放下吧,我暂时不想吃,想同殿下说些事。”
李煦臭脾气来了,猜到她要同他倔,道:“不吃就撤回去,惯的娇脾气。”
郑总管听两人莫名不对付的语气,顿时有些为难,钟华甄委实无奈,“郑总管,你把东西放下,先出去。”
郑总管见李煦没继续发话,听了钟华甄的,他走得快,殿内很快又只剩他们二人。
钟华甄开口说:“我在你多年,你或许已经习惯我身子虚,但我近日是真的不太舒服,所以才来同你说一声。我只打算出去一个月,等天冷些再回来。”
“我又不是不许你养身子,但饶郡太远,不行。”
“去一趟不过两三天,算不上远,那边山泉水清澈,养人,”钟华甄顿了一会,知道自己说不通他,叹道,“你若真不想我去,那便罢了,我听你的。”
李煦皱眉,受不了她这低声下气的语气,“养身子而已,何必挑着饶郡那种土地方?届时连块蜂蜜糕都没人帮你做。”
钟华甄垂眸不说话,心想她若是出门享清福,确实不必挑饶郡,但现在情况特殊,饶郡一路往西南下,走的是官道,带足侍卫,安全不必担心。
她要防的,是自己流掉孩子的事泄露出去。
钟华甄身形的纤细柔弱总是让她极异引起旁人怜惜,就算犯错,连长公主这般对她严厉的人都会叹口气,原谅她。
但她从不在李煦面前摆这种示弱姿态,李煦讨厌这种行为——如果是男子做,有失男儿风范,要是女子这般行径,则是矫揉造作。
“我倒是从未见过你这样任性的,”李煦突然捏她的脸,“行了,我准你去,摆出这副可怜模样做什么?出去是可以,但不能是现在,一个月后再去,京城不太平,最近也少出些门,记得回去找理由同长公主说一声,让侍卫加强巡逻,如果有人抓你做人质,我到时肯定不会管你。”
钟华甄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听懂他的意思,“是……大司马要做什么?”
“京城冷得比别处快,等再段时日就该入冬,兵弱马弱,虽不是打仗的好时机,但从京城内反,却比其他时候要容易得多。”
钟华甄微攥紧衣袍,她看着李煦神色。
李煦手搭膝盖,比她想得要镇定得多,他道:“保守估计一个月,大司马对长子疼爱有加,想必是一直把郑邗遇刺的事归结到我身上,可惜动手的不是我,我没掺和。不过宋之康的死确实和我有些关联,是外祖父动的手,为的断掉他们运兵器的转线,没料到宋之康还是别人的探子。大司马早就有反心,就算知道此行之险,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时间越拖,他越不利。”
钟华甄问他:“你可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你难不成还担心我会失败?”李煦挑眉,“放心,就算我败了你也不会有大事,旁人还不敢拿你们钟家怎么样,你只要待在家里就不会出事。”
钟华甄摇头道:“我不觉你会败给别人,但谁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如果有人暗算于你,防不胜防,我有些担心你。”
她前世从小就被送离京,对京城的事了解不多,就算真出了事,传到她那里时也早就是最后的结果。
钟华甄对京城何时起争斗没什么印象,何时息平定更加不知,她只隐隐约约听过太子被人暗算,留下难以根治的旧疾。
李煦皱眉道:“就算你再说好话来讨好我,我也不会允许你现在离开京城,太危险,去吃你的东西,别回去半路吐马车上。我一只手不能喂你,自己吃小心些。”
钟华甄扶额,她又不是没学会拿筷子的小孩,是他自己总抢着往她嘴里塞东西。
……
钟华甄来东宫是打算探望李煦受伤是真是假,结果从他这里白蹭一顿饭,还打听到了一些内部消息。
李煦不会骗她,他的性子,要么说,要么不说,不会含含糊糊给她编个理由搪塞。
可李煦要怎么应对,钟华甄着实有些想不透。
大司马武营三万人驻扎在西郊不远,太子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来得及向别人借兵。
她从前不在京城长大,也不知具体到底发生什么。唯一的结果,也只有李煦是胜者。
钟华甄回自己屋子,让南夫人帮她换身衣服。去东宫一趟着实疲倦,应付李煦本久不是一件普通事。
南夫人连忙帮她松了束胸,见到雪白肌肤上的红痕时,心疼道:“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伤身子。”
“没什么大事,”钟华甄慢慢松了口气,穿上里衣,“最近总嗅不得太重的味道,在东宫时差点就吐了出来。”
也只能庆幸她的身体一向差,暂时露不了马脚。
南夫人给她换上套宽松的衣服,又披上大氅说:“世子今天出去匆忙,虽没人同长公主说,但长公主若是问起,这也瞒不了。”
钟华甄颔首道:“我会和母亲说,刚好有事找她。”
她顿了顿,拢住大氅问:“南夫人,若我在京城再待一月,之后再去饶郡喝药,你觉如何?”
钟华甄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就算是一个月后,也才不到三月。
南夫人犹豫一会儿,像是也有些摸不清。孩子自然是月份越小打,对身子越好,拖得久了,就难办得多。
但钟华甄身份特殊,比起贸然喝药,精心准备一个月,看起来确实要好上许多。
“世子最好还是尽早,这事难以说准。”
钟华甄叹了一声,即便她再怎么想早,李煦不让她离开,她也走不了。
他今天那副样子,肯定有事瞒着她。
“世子记得昨天装药的香囊放哪了吗?”南夫人突然想起件事,“老奴今天在屋子里翻找半天,没见掉哪了,问昨天进过屋的小厮婢女,都说没见过。”
钟华甄身体差,从小就佩戴药香囊,里边装养身补体的药,药气养身。昨天更衣换下后没注意放什么地方,南夫人找到现在都没发现。
“可能不小心落别处了,”钟华没放心上,“重做一个便是。”
南夫人又有些心疼:“那可是世子从小带到大的。”
第26章
钟华甄离开东宫没多久, 李煦便让侍卫去秘密请几位大人过来。
寝殿中气氛有些压抑,郑总管前来奉茶时轻手轻脚, 不敢打扰。
张相是太子外祖父, 礼座一旁,其余几位大人对面而坐, 伺候的太监婢女都退了下去。
李煦脸俊神朗, 披一件外袍, 受伤的手收于袖口之下, 隐隐露出一截白纱布, 他面色沉稳, 道:“本宫对外宣称受了重伤,不能外出走动, 剩下之事, 就有劳诸位多费心。”
房中几个大臣平日都是端方持重之士,受太子敬重, 听他的话便起身回礼道不辱使命。
李煦抬手让他们坐下,说:“今日不必拘谨,回去坐着吧。”
他们谢恩,坐了回去。翰林学士许几勋看了眼张相, 出言问:“以殿下武艺之高,因何缘故会在妓坊那种龙蛇混杂之处受伤。”
他们来之时便有人把来龙去脉说清, 太子在习武一事上天赋极高, 教武的将军都说他握剑便知剑性, 天纵奇才, 没道理会被发现受伤。
李煦道:“大司马昨晚在妓坊处理事务,本宫探查到军事布防,正打算离开时,掉了身上物件,被人发现刺伤。本宫想不如顺势一掷,让郑家这段时日的目光盯紧东宫。”
“殿下此举有些冒险,”张相开了口,“大司马非鲁莽易欺之辈。”
“大司马疑心最重,”李煦清楚,“他筹谋多年,小心谨慎,东宫没有任何异动,反而会让他起疑心。他知道我们扛不住,会向外请兵,青州过远,救不了近火,此时向豫州求兵,大抵会被拦信,故对守门的侍卫要多加防备。”
张相与大司马同朝为官几十年,也算了解大司马的想法,知道李煦所说并没有错。京城底下能点出来用的兵士不过五千,应对西郊三万精兵吃力不讨好。
“这不难,”张相恭敬回,“老臣前段时间离京吊唁好友,特地暗中派人以尉迟老将军的名义去豫州请于刺史调兵两万,于岩于刺史是刚正之人,早年起便立志报效朝廷,这些年虽病痛缠身的,可如果知道京城有难,会为殿下解难。”
“豫州不远,无论何时调兵遣将都太过明显,有被发现的可能,不如让他们先盯住东宫动静探动静,”李煦靠着床,语气平淡,“心急吃不了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