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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笺——by镜里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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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相去年诊出不治之症,看过许多大夫御医,都是战战兢兢,在张相逼迫之下,才敢说他命数不多,两年可能就到头了。所以他才会对宋之康下手,断了他们私运兵器的线,逼大司马提前动手。
  他剩余时日不多,拖不过郑家。
  张夫人道:“琳蓉今天赐了一些人参回府,宫婢跟我说陛下近日焦虑严重,总睡不着觉,她今天傍晚下了旨,召长公主和钟世子明早进宫探望。”
  继后的名字叫张琳蓉,是他们的小女儿。皇帝与长公主虽非亲生兄妹,但几十年的情谊比别的都要牢固,他宠爱长公主,对长公主的言语行径皆有宽恕,即便冒犯也能当做是她真性情。
  皇后虽是一国之母,可除了一些宗族礼仪事,旁的都越不过长公主。偏生长公主极其针对于张家,皇帝从未当回事,偶尔打圆场,也是偏向她。
  “琳蓉不及她姐姐聪慧,明哲保身却也是会的,”张相回了屋,开始换官服,“长公主为陛下嫁给大她十多岁的威平候,陛下对她的信任远远胜于普通人。最近不少官员都称病在家,连早朝都不上,陛下心忧身伤,劝也劝不开,她去一趟也好。”
  皇室势弱,即便忠臣再多,兵力上的差距也抵消不掉,已经有不少人向大司马投诚。刑部依旧扣着冯侍郎,以刺杀朝廷命官罪名关押至今,未得皇帝圣谕,谁来都不放。
  “你忠君为国几十载,陛下对你也最为信任,煦儿今日才十七岁,若是没了你在一旁辅佐,他可怎么办?琳蓉是皇后,但也只是个皇后,不得干政,也帮不了太子。”
  “太子殿下没你想得那么傻,该知道的东西他都懂,比陛下要胜出许多,没我在一旁,他也能自行处事,”他搭她手臂说,“若他能一直保持下去,以后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已经老了,不用替他们考虑太多。”
  “我只是在担心钟家,”张夫人叹声说,“煦儿十分信任钟家世子,钟世子常年有病在身,我不常见他,偶然遇见过两次,只觉他相貌远远胜于当年长公主,性子也温温顺顺,可我觉得他十分聪明,太子不如陛下狠心,如果钟世子利用太子,别有居心,我怕事情不好收拾。”
  钟华甄一直是太子跟前红人,谁都知道。
  “太子对外称重病时外出过一次,是去办事,最后却去找了他,我本打算隐秘除掉他,现在看来,倒不是好计策,”张相嘶哑着声音咳了好几声,“不如让太子殿下动狠心,亲手除掉钟世子。”
  张夫人连忙帮他顺着背,道:“钟将军为国为民,钟世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倒不必这样赶紧杀绝。”
  张相撑着方桌,咳声缓过来后,坐下摆了摆手,“妇人之仁。”
  张夫人连忙去给他倒杯温水,又吩咐屋外丫鬟去端药上来。
  ……
  皇后派人来请长公主进宫的旨意来得突然,时局紧张,这时候本不该出府,但长公主同皇帝亲如兄妹,猜到是怎么回事。
  皇帝勤政,连深夜都可能在处理政务,近些年身体出了问题也没放下。
  长公主没让钟华甄一同,她换了身素净常袍,吩咐两句晚上回来后就出了门。
  长公主带的人不多,和从前一样,钟华甄知道她不想引起郑家注意,却还是派了一队暗卫相送。
  她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眼皮跳个不停,做什么都不对劲。
  郑家胆子不会大到明目张胆地动侯府,但他们私下的动作,绝不会少。既不会得罪她父亲的那些副将,也不会让人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方法多得是,郑家不全是郑邗那种骄奢淫逸之辈。
  她坐在书桌前看书,心中杂乱,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世子今日颇为心神不宁,是在担心长公主?”南夫人给她拿件衣服进来,“去皇宫的路是大路,应该不会有人敢挑着那时候动手。”
  “倒也不全是担心母亲……冯侍郎被魏尚书扣着,现在就算想放人以得暂时和平,也早已经过了时机,”钟华甄轻道,“三皇子对冯侍郎感情深,京城不少人都知道,为救冯侍郎性命与大司马勾结,像他会做的事,可我一想到三皇子嫌麻烦的性子,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钟华甄和李肇不怎么熟,但钟华甄从前经常入宫,跟着太子乱跑,偶然之下也同他有过几次交集。他不同于李煦本身就是个麻烦体,李肇私底下十分怕麻烦,尤其怕大臣有事找他,为此还躲得远远的,被钟华甄和李煦发现过几次。
  钟华甄那时好奇问过他几句话,结果被李煦发现,被狠狠说了一顿,她便不好再明面看他。
  李肇同冯侍郎是亲近,可他不沾染这些七七八八的事,要不然皇帝的性子,也不太可能容他与外戚相亲。
  钟华甄揉了揉额头,心中想法实在过于混乱,只能慢慢压下,不再多想。
  或许是前世神武帝的名声传得太响,她对李煦有一种近似盲目的信任。
  钟华甄从前不在京城长大,能听个局势大致就已经不错,皇子公主那么多,她有的连名字都不记得。
  “世子要是真觉不安,那便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吧,这种事情越想越容易焦虑,”南夫人迟疑说,“太子殿下若是胜了,京城的杂事不会少,到时出去一趟养伤,一个月回来,不会有人起疑。如果太子殿下败了……”
  南夫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钟华甄却明白她的意思。
  她摇头道:“太子不可能会输,他在旁人面前素来稳重,之所以在我面前鲁莽些,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不必拘谨。”
  南夫人叹道:“京城现在乱成这样,外面应当也不安稳,不如直接回青州,侯爷管理青州,军纪严明,那儿都是自己人,不必担心宫中的贵人发现情况,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连……也是容易打掉的。”
  钟华甄轻轻放下手中的书,道:“不用担心,就算再过半个月,也不足三月。”
  她最近的反应已经好上太多,南夫人不能动太多药,只能在安神方中动手脚,再辅以一些蜜饯酸梅,晚上睡觉都安适几分。

  钟华甄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心里有种莫名的慌乱,让她坐立不安。
  这种预感在晚上得到了验证。
  天色慢慢黑了下去,缺月已经高高挂在天空上,长公主仍旧没回来。
  京城安静得有些不同于往常,侯府同样没人敢来吵钟华甄。一个暗探匆匆来报,说长公主的车架遇到郑坛郑长丞,被拦了下来。
  钟华甄那时困倦,坐在罗汉床上,熬着不睡在等长公主回府的消息,听到他话后,意识瞬间惊醒。
  她扶着小几起身问:“母亲身边有护卫,又有一队暗卫,怎么会被郑坛拦住?”
  暗探抱拳道:“长公主回府的路上路遇郑长丞,郑长丞领着兵,穿甲带刀,他人多势众,不少于一千人,皆配强弓弩箭,气势嚣张,长公主没让侍卫出手,暗卫则暗中去向皇宫通风报信。”
  钟华甄呼吸微微急促,她慢慢坐回罗汉床,手有些抖,又问一句:“京城城门开了?”
  郑家在京中没有那么多私兵,如果是白天大肆张扬领兵入城,侯府应当收到消息,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是白天进来的,而这时已经入夜,城门早就该关上,有兵卒出现,只能是有人趁夜色开了城门。
  暗探低头回:“是京兆尹周大人让人开的,郑长丞领一师在京中铲除异己,威武营两万人留驻在京城外,御林军统领叛变,皇宫已经被团团围住。”
  钟华甄心跳得厉害,周吝这颗世故圆滑的墙头草倒向哪一方,谁都猜不到,但照李煦以前同她说话的语气,他并不成威胁。
  “东宫怎么样?”
  临淄的吴将军是厚道之人,已经大方借出四千兵卒,但整顿行装备置粮草耽搁了一顿,这些人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城。
  “陛下今晚召见太子,太子不在东宫之中,大司马已经领兵直逼皇宫内院……”暗探头低得越下,“此时恐怕凶多吉少。”
  大司马是谨慎之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挑着这时间动手,怕是早就知道临淄请兵一事,想压着李煦挫锐气。
  钟华甄指尖微白。
  平福气喘吁吁从外边小跑进来,开口便道:“世子,执金吾郑将军派人前来,说邀您去妓坊一聚!”
 
 
第34章 
  皇宫中的情形要比钟华甄想得严峻得多,大司马在入夜初便已经开始有所动静, 皇帝有所察觉, 立即让长公主提前离宫。
  但大司马的人紧守皇宫大门, 若非长公主手上有皇帝圣谕,态度强势, 她不一定能出得来, 只不过没想到一出来, 便又遇上了郑坛。
  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 毋庸置疑,但他算不上明君,偶有识人不清, 还容易错信他人, 为数不多能让人为他庆幸的, 是他有一群忠厚老臣,还生了一个好儿子。
  夜晚漆黑一片笼罩, 皇宫四处却灯火通明, 月亮隐入乌云之中。皇帝寝宫上书福宁二字, 已经被御林军围满,他们刀上都沾着血。地上躺一堆伤亡者, 血味熏鼻。
  大司马着紫袍官服,坐在轿辇上被人抬着过来,他身边有一队威武营的护卫,有人避过地上尸首,搀他下了轿辇。他身形稍有佝偻, 人虽有老迈之意,却又有种精神矍铄,老而强健。
  李煦从皇帝寝宫出来时,面前乌泱泱围了一群御林军,还有一些混在其中的威武营兵。
  李煦身形高大,穿一身玄袍长靴,气势压众,他领着几个配刀的侍卫,明知故问道:“看大司马这意思,是来者不善。”
  “太子殿下多虑,”大司马拱手朝李煦行礼,语气真诚,“陛下昏庸,陷害忠臣,太子残暴,赃害兄弟,派人刺杀我儿,朝中无人敢违抗,三皇子心怀圣念,想救黎民百姓于危难之中,奈何势弱,只能求助于老臣,老臣感怀于三皇子为天下之名着想,特奉三皇子之意,请陛下与太子殿下退位让贤。”
  如今天下不平,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惹祸招愆,引各诸侯讨伐。大司马以三皇子名义攻入皇宫又不立即对皇帝下手,就是要个名正言顺。
  “李肇想要这个位置,何不自己来?本宫现在都没看见他的人影,难不成是因为大司马已经把人灭口了?”
  李煦没有任何慌乱,言语之中带着惯有的沉稳之意,大司马也不慌不忙道:“三皇子心善,不愿见到陛下,现正在冯贤妃的宫殿之中,为她请香,也请陛下出殿相见!”
  “父皇早已入睡,大司马若是想要个结果,还是等明早再来吧,若是乱来吵着父皇,大司马可要想清楚后果。”
  大司马对他的态度稍有起疑,但李煦在这方面素来厉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冷静又稳重,装模作样也不是不可能。
  后边的御林军副统领上前,附耳道:“统领去看着三皇子,张相派去豫州请求支援的信件都被我们的人拦住,今天守卫的御林军早就换成我们的人,临淄的人一天内肯定到不了,半个时辰前让陈副将前去传信领兵进京,太子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奈何不住,大司马不要被他所骗。”
  李煦却没有理他们的嘀咕,他看了眼漆黑的天空,又看向大司马,谁也看不清他眼中在想什么。
  “大司马可要想清楚自己的位置,”李煦慢慢走下台阶,“本宫的耐心不多。”
  大司马眯眼,紧张压抑的气息在四周弥漫。
  御林军副使对李煦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大抵也只有太子殿下。”
  李煦转头看向他,语气没见变化,“你这条命快没了,倒也嘴硬不了。”
  御林军副使有些震怒,大司马抬手挡住他拔刀的姿势,“太子殿下慎言,老臣只是奉三皇子的命令,为朝中肃清大道,若陛下早些下旨,老臣倒可向三皇子求旨,饶殿下一命。”
  李煦不置可否。
  大司马为官多年,经验老道,他突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能说会道,在这种时候拖时间,难不成还在等张相等救兵进宫救驾?”
  李煦剑眉一敛,道:“本宫不知道大司马在说什么。”
  “陈副将早就出京传令,张相手中也并没有多少人,太子殿下若想指望他,那大可不必。”大司马后退一步,让御林军拔剑相向,“既然殿下不识趣,三皇子恐怕也留不得你,也望太子殿下恕罪,此事非老臣所愿。”
  他一直在把握度,把所有的事都往李肇身上推,自己只是听命行事。
  整齐的汉白玉铺在寝宫门前,雕刻祥云纹,御林军的人还没动手,郑坛便领队兵大步过来。
  他的手上沾满血迹,连衣服都能看出被迸溅的湿意,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厮杀,喘出来的气都是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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