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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笺——by镜里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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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华甄讶然睨他一眼,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干脆。她安抚几句这小太监,站起身,差人过来扶这他下去疗伤,又让人请太医好生照料,说她待会再去探人。
  这事如果被监察院的御史大夫知道,少不得在朝堂上参李煦一本,魏函青指不定也要来一句都是她的错。
  “又不是大事,”李煦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开脱,骑马勒绳到她跟前,“你吓到了?”
  钟华甄的手上沾了太监手臂的血,她胃里不太舒服,忍住后先问句:“怎么突然要针对一个小太监?”
  “一不小心,”李煦骑着马,“反正我手头准,伤不到你。”
  钟华甄没回他,她没忍住,冲鼻血腥味让她按胸干呕几声,退后几步远离他。
  李煦皱起眉,攥绳驾马靠近,弯下腰,手背贴她冰冷脸颊,问:“怎么还吐上了?你还能骑马吗?”
  脸上大手的温度让她瞬间清醒,又退一步。钟华甄看见后面侍卫牵的温顺马匹,登时想明白了,他又要她陪着。
  “今天真不行。”钟华甄头疼,“你也说了不必我随行。”
  李煦慢慢直起腰,剑眉越皱越紧,不明白她是怎么了。那支箭又不是瞄准她的,何必吓成这样?
  “你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今天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昨天没睡好,今天又起得早,所以有点不适应,”钟华甄呼出口气,“我休息会儿就没事。”
  她看李煦没把刚才的事放心上,忍不住走近,低声道:“我并非命令你,只是想你听我句劝,下次行事三思,盯着你的人太多,大司马没多久也会得到消息。”
  钟华甄再活一世,不想惹事,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多数时候都在一旁旁观,但李煦时刻让她提心吊胆,三皇子李肇有时都比他要得朝中大臣心。
  李煦捏她光滑的小脸,道:“算你有良心,行了,你去我营帐休息,那里舒服,我去找李肇。”
  钟华甄头疼,他显然没听进去。
  李煦牵回缰绳,手指不自觉捻了一下:“回来给你个惊喜。”
  ……
  钟华甄对李煦所说的惊喜并没有什么期待,他上次说的惊喜,是直接把她住的主帐拆了,又大方将他的营帐分一半给她,以示他们关系好。旁人少不得千恩万谢此等恩宠,钟华甄只觉他在胡闹。
  她净手洗去血迹,先去医帐内探了眼那小太监。
  这小太监是东宫郑总管新挑上来伺候贵人的,不知道自己哪惹了太子,对钟华甄亲自来看他诚惶诚恐。

  他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脸色都是白的,医帐内案面摆血箭,帐中气味萦绕在鼻尖,浓烈无比。
  钟华甄闻着便觉头晕,她手扶住旁边案桌,指尖微微发白。
  即便她和李煦两个是朋友,但她还是再次感到李煦这祖宗惹不得。
  钟华甄以李煦名义吩咐让这太监歇养些时日,没待多久就回了营帐。
  这种事她经常做,李煦可以顺心而为,但钟华甄不能让他被别人捉住把柄。如同长公主不喜李煦,也不会否认东宫和威平侯府绑在一起的事实,自钟华甄待在他身边那刻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胃里翻滚,回太子营帐时就吐出来,旁边宫婢都吓得要去请太医,又被她抬手拦下。
  钟华甄道:“我没事,不许在太子跟前乱说,让帐内伺候的人都下去。”
  宫婢还有话想说,却也知道她性子,犹豫之后行礼退出去。
  宽大营帐内的门帘分隔三处,主帐有两对立门帘。罗汉床置北角,四角花几摆翠竹盆景,一个炭铜盆中烧上好木碳,驱散凉意。
  钟华甄有些无力,手轻扶罗汉床边,慢慢坐下。她身子这些年已经好转不少,跟李煦跑来跑去,体力也增了许多,但从娘胎带出来的病根,不是那么容易医治的。
  垂下的门帘遮住外面的凉风,她的手轻轻放在胸口,呼出口气。今日束胸很紧,动作稍大就有些喘不过气。
  钟华甄幼时常喝补药,身子是好转了些,胸前软白雪团也被补得颤颤巍巍,难以遮住。南夫人心疼她,让她尽量少出门,留在屋内至少还能放松一些。
  若不是怕李煦的臭脾气,钟华甄也不想为难自己。
  他手段果决,当断则断,丝毫不会犹豫,更不会给人甩脸子的机会。时局动乱,天下不平,曾经是皇帝好友的身份能让她减少许多麻烦。
  他亲自偷跑向她道歉,她没想过,但他这行为,也几乎让她没什么后路可走。
  真得罪他肯定不行,无缘无故疏远反倒会让他派人查个半天。
 
 
第4章
  及至未时三刻,碧空如洗,炎炎秋日挂在天上,钟华甄睡了一觉醒来,脑子昏胀,身子还是不适。
  她轻揉额头散困倦之意,纤长的手指稍稍蜷缩,指尖泛粉,圆润干净。
  钟华甄放下手,扶着平坦的小腹,缓缓起身,去拿起挂在花梨木架子上的披风。
  这营帐是李煦的,宽敞干净,摆放也过于单调,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她刚才听到外面侍卫巡逻走动的声响,又有马匹嘶叫,算起时间李煦也该回来。
  钟华甄抬手系上披风系带,往外看了一眼,深呼口气。京城频生刺客,御林军守卫都加多了一倍。
  如今皇室式微,各州诸侯野心显现,互相制擘,片刻的安宁下深水暗流,阴谋叠起。
  她没记错的话,不出半年,边疆将会传回告急密报,突厥三天之中攻占十五座城池,虐杀降将,屠杀手无寸铁百姓,气焰嚣张。
  雍州南郑郡昭王李唯知打着驱夷安内的名头,联合徐州刺史赵驰领兵连击退蛮兵,夺回八座城池后,战争陷入僵持之态。
  昭王以诱敌深入假意撤兵,突厥中计,痛失五千兵士,撤退二百里后复退百里,大蓟朝土地全部被夺回。
  徐州刺史携长子赴昭王庆功宴,宴上有刺客亮刀,赵刺杀及长子首身相分,死得不明不白,昭王手臂亦被刺伤。后昭王以仁义为辞,照顾赵刺史发妻稚子,派人接管徐州,一年后娶刺史妻为平妻,名正言顺将徐州收入手中。
  徐州乃淮水发源之地,地处中部,地形平坦,素有中原小粮仓的称谓,之后的几年,没有太平。
  昭王有不轨之心。
  钟华甄叹气,时间还长,不是现在该担心的。
  落胎不是好事,稍有不慎就会危及身体,南夫人避着长公主小心翼翼帮她配药,唯恐伤及过多,钟华甄亦不想拖着病殃殃的身体被人发现。
  作为男子总归比女子要行事方便,不必受条条框框约束,她会有孩子继承侯府,不是现在,也绝不可以是李煦的。
  长公主对张家的厌恶由来已久,继皇后都不太敢招惹她。
  钟华甄不想惹她不开心,好在李煦自视过高,觉得别的女人配不上他,教引床帏之事的宫婢更是低贱,没碰过别的女人,就算发现过她身子软,也没察觉出她的身份。
  李煦不喜欢她骗人,尤其是骗他。
  钟华甄没傻到真把事都告诉他,她没旁人那些守旧思想,一个放纵的晚上,根本不能算什么。
  她揉了揉额头,随手把暖手铜炉放在小几上,走出帐门。
  高大的马匹被侍卫牵着,山林的枯枝败叶铺在硬实的地上,像一层金黄毯,踩上去会发出噼啪声。
  钟华甄看见李煦马上的猎物只有几只伤了腿的狐狸,皆是伤及后肢,小脑袋蔫巴垂下,对比李肇,一看便没赢,她心中咯噔一下,感觉要出事。
  李肇好像摔了马,他一瘸一拐和李煦拱手而笑,似乎在和他说承让,但李煦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输了,摆手让他离开。
  钟华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上前去找李煦,伺候的太监正扶李肇回去治伤,钟华甄和他打了个照面,她没问别的,作揖行礼:“三殿下。”
  李肇顿足,手按着腿,一身整净的月白袍沾了泥土,他摇头,“钟世子果真得太子宠爱。”
  等钟华甄抬起头,李肇却没再说话,被太监扶着离开。
  钟华甄微微扶额,想明白了。他这摔马,和李煦脱不了干系。
  李煦在扒弄那几只狐狸,紧皱起的眉和难看的脸色相合在一起,额头被晒出淡淡的薄汗,钟华甄走近,从袖口拿出锦帕递给他,问:“殿下手生了?”
  他接过她的帕子,擦去额上的汗,气笑出来,道:“钱将军太看不起人,前几日就同我说有猛兽痕迹,亏我还以为有大虫出没,找了半天,结果只是几只野狐狸,这两只肚子鼓鼓,跑都跑不快,浪费我时间。”
  钟华甄多看了一眼他说的那两只胖狐狸,这里平地立栅围起,少有外面来的猛兽,她道:“或许是有了小狐狸,万物有灵,殿下实在不想要,可以让太医治治箭伤,寻个时日放了,算是积德行善。”
  “这时候哪来要生的狐狸?吃多肚子圆罢了,”李煦把锦帕塞回她手中,“虎皮没找到,等我以后寻来再送与你。”
  他不喜欢小东西,包括孩子。
  钟华甄手微握锦帕,看他俊郎眉眼间确实没有输了的气恼,倒也猜到他要给她的惊喜是什么。
  侯府不缺好东西,稀奇玩意也不少,不缺一张虎皮,但也不会嫌多。
  钟华甄站在他面前,问一句:“你不是说同三皇子有比试吗?”
  李煦满不在乎道:“输一次又没什么,我要不这么说,你会出门?”
  他没别人想象那样在乎输赢,因为他从来都是胜者,可输了却没放心上,也不像他性子。
  钟华甄仔细看他表情,突然上前一步,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我听太监说这次是三皇子在陛下面前先提,就算你没存比试心思,但他为什么要找你?知道自己会赢?你应下来,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李煦眯眼,低头看她道:“你的意思,是怕我比不过他?”
  钟华甄摇头,她不及李煦高大,站在他面前要比矮他个头,但她身形匀称,纤细的身子被披风裹住,也有少年俊美。
  “只不过前段时间听了些传闻,想验证一番,”李煦眼睛瞥一眼她脖子,觉得显白怪好看,“待会陪我走走,我已经让人备好轿辇,整天在家憋闷气迟早坏身子。走吧,别干站着吹风,钻了半天林子,浑身是汗,我先去沐浴。”
  他侧身走过,少年身体挺拔。钟华甄转身看他,又抬手拢住斗篷衣襟,蹙起了眉。
  她想的没错,他还在为那天的事哄她。
  ……
  钟华甄其实不怎么怕李煦发脾气,要不是那天晚上的事太过特殊,怕他回想过多发现破绽,她也没必要谨慎至此。
  怎么把他哄好,她再清楚不过。
  但他要是诚心致歉,少不得要以他自己的方式折腾,甚至可能还会把她送出去的婢女寻回京城,让她婢女当着面担下勾引之罪,他再美名其曰让她看清旁人真面目,当场要婢女性命,恢复二人从前关系。
  这是他的作风。
  狠,果决,不留后路。
  李煦喜欢从根源把问题解决掉,但钟华甄不想沾血,也不想被他察觉蛛丝马迹最后把自己都暴露了。
  她心中思酌,在京郊闲逛时没怎么注意,差点被树根绊倒一跤,撞了下肚子,半摔到他怀里,脸都吓白了,他还拉着她的手臂抱怨她走路都不安分。
  钟华甄觉得自己能在他身边待十年,实在不易。
  在回去的路上,她想了想,直接开口道:“我与你相识近十年,了解你性子,孰轻孰重我自知晓,旁人是比不得你在我心中地位,只要你不怪罪于我,我就高兴极了,不用专门哄我开心。”
  李煦正坐在钟华甄对面,擦拭锋利箭镞——他对刀剑武器的喜爱远远胜过于人,东宫中的利刃数不胜数。
  他抬头,打量她道:“你心中无人能比得上我,这等废话不用说我也知道,但我要做什么,也轮不到……”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钟华甄没坐稳,跌到他结实腿上,李煦眼疾手快,手中箭镞飞速闪开,却还是差点划到她的脖颈。
  外面喧嚣一阵,车架突然停下来,坠在马车门的流苏摇晃一下,李煦扶钟华甄的背,丢下箭,耐着脾气问马夫:“怎么回事?”
  “有人作祟,”马夫听出他平淡语气下的怒意,忙答,“是近日出现一伙流民,突然从旁边冒出跪在地上,已经被侍卫拿下。”
  李煦的大手护着她,钟华甄怕他发现异常,手撑马车绒毯坐正,离远一些。
  她抬手轻掀窗幔一角,侧身往外看,见宽敞的道路上有十几个衣衫破烂的人哭哭啼啼,被侍卫用刀抵住,回头对李煦道:“怕是有什么事发生。”
  李煦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数量不少,现在快回城,挑这个时候刺杀不大可能。
  京兆尹周吝注重表面繁荣,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在这种地方出现流民,也不太像他会出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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