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繁华/穿越后继承了一座青楼怎么办——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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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会儿听盛娘提起她女儿,孙当家却一下子出了神。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她还是很注意维持身材,所以腰身依然和年轻时那样纤细,只是再也没有与人好来好去的劲头。
她年轻时也幻想过生一个孩子、嫁一个良人,只要真心相爱,哪怕做妾她也愿意。可现实很残酷,当她告诉那男人说她有孕了,那男人不仅没有为人父的欣喜,反而亲自盯着人给她灌药。
那天她流了一整夜的血,整张床榻都被染红了。
从那以后,她对男人就再也没有什么指望。
但凡讲点体面的人家,孩子哪能由个贱籍官伎来生?她们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以前盛娘生了个痴儿,她没少嘲笑盛娘傻,生下这么个拖累有什么用?这会儿听盛娘提及女儿时眉眼柔和无比,一种羡慕便在孙当家心里油然而生。
“不关她们的事。”孙当家幽幽说道,“是我自己想不开。”她没有盛娘勇敢,没有勇气自己生育、抚养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孩子生在这种腌臜地方。
两人说着话,外头又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覆盖了没化完的积雪。
两人对着外头的大雪沉默了许久,盛娘才叮嘱孙当家好好养着身体,起身准备离开。
盛娘下了楼,却见一道披着绛色披风的身影远远朝她跑了过来。那小小的人儿跑近以后,藏在伞下的笑脸便露了出来,正是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另一把伞的盛景意。
“娘,下雪啦。”盛景意踩着地上的积雪在盛娘面前亭亭站定,把带来的伞塞到盛娘手里,开开心心地说道,“我来接娘回家!”
盛娘心中一暖,打开伞牵起盛景意的手往回走。
“孙当家怎么样了?”盛景意知晓孙当家气病了,心里也有点小愧疚。她知道盛娘这次去探病其实是在给她们的胡搞瞎搞擦屁股,所以还挺关心孙当家的病情。
“病得不算特别重。”盛娘说道,“熬过去就好。”谁都有点伤心往事,谁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有些事只能自己熬,能熬过去的话什么都好。若是熬不过去,也不过是秦淮河畔少了一个活人、多了一缕香魂而已。
盛景意见盛娘情绪不高,也没再多问,母女俩踏着薄薄的积雪回了千金楼。
雪下这么大,天气格外寒冷,既然手里有了余钱,接下来她们可以先窝在楼里躲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过个好年再搞事!
第17章
马上要过年了,秦淮河畔自然少不了张灯结彩迎接新春。
对于久不开张的千金楼来说,外面的热闹仿佛与它无关,因为天气太冷,愿意出门的人少,千金楼连卖饼摊子都没没开,安静得仿佛已经不再是秦淮河畔众多花楼的一份子。
下了两天的雪,瞧着没有停的意思,老张便指挥穆大郎爬上屋顶清理上面的积雪。
这雪一直堆着不行,得及时扫光,可能压垮屋顶还是其次,它还容易侵蚀瓦片,真要留它一冬天,来年春天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屋里也会滴滴答答地漏水。
盛景意对爬梯上屋顶这件事极感兴趣,由于房子基本是原生态的土木结构,所以哪怕是繁荣到极点的秦淮河畔瞧着也没什么高楼,倘若上了屋顶,视野肯定非常开阔。
盛景意很有些跃跃欲试,可惜没一个人愿意让她上去看看,连最大大咧咧的杨二娘都说下雪天太危险,要上也得雪停了、天晴了再上去。
盛景意没办法,玩耍不能建立在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的基础上,所以她按捺住了心里的蠢蠢欲动,只在底下帮穆大郎扶梯子,顺便给穆大郎摇旗呐喊,有板有眼地让穆大郎小心些别摔着了。
穆大郎给盛景意当编发工具人的次数多了,渐渐也与盛景意熟悉起来,这女孩儿大多时候都是活泼天真的性子,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这种到屋顶上扫雪的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听到有人在底下殷殷叮嘱,他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谨慎小心起来。当然,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仿佛根本没把盛景意的话听在耳里一样。
盛景意也不介意有没有回应,兴致勃勃地在底下扶着梯子,仰头看着那覆着雪的屋檐。这小楼虽不算多富丽堂皇,住着却很舒心,难怪她娘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它。
第二日雪停了,盛景意还是不能上楼,因为雪化了,屋顶很滑,容易摔伤,杨二娘直接把梯子藏了起来。还是接连晴了几日,到了小年这天,那梯子才重见天日。
盛景意跟着祭完灶王爷,拉着穆大郎上楼,按照她的说法,上回她给穆大郎扶梯,这回该穆大郎给她扶梯了。有来有往,没有毛病!
穆大郎也不辩驳,默不作声地跟着上了三楼,给盛景意扶好梯子,方便盛景意爬到屋顶上去。
盛景意期待了好些天,这会儿终于得偿所愿,手脚都比平时利索了许多,三下并两下爬到屋脊处,稳稳地在上头坐定。
高处的视野果然极为开阔,往前看是蜿蜒而过的秦淮河,这几日天气转暖,水面笼着渺渺烟波,两岸张灯结彩的花楼朦朦胧胧地映在水中,瞧着仿佛有两个世界。
冬日的冷风吹来,连吸入胸腔的空气都是凉的,盛景意不由得在屋顶上打了个喷嚏。
她爬到屋脊上坐定。
以她对历史课本的记忆,这个时代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似乎不曾在她所知晓的历史上存在过,所以她无法确定金陵城将来会不会再次沦陷。偏偏她们的伎籍落在金陵,等闲是出不了金陵城的,往后她们的命运大概会和这座城绑在一起……
她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金陵城,心中想着若是只图眼前的快活,她们这一辈子快乐无忧倒是没问题的,至于百八十年后这个国家、这座金陵城可能被铁蹄踏破,与她们这些小人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事,本就不是她们可以左右的。
盛景意深吸一口气,觉得肺腑都被高处的冷空气冻住了。
“小意儿,下来吃灶糖了。”杨二娘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唤回了盛景意的思绪。
盛景意回过神来,麻利地爬回梯子那边,手脚并用地往下爬。
穆大郎本来在廊下看着,见盛景意要下来,便一丝不苟地走近扶好梯子。他全程目不斜视,没往盛景意身上看,鼻端却还是略过一阵香甜的气味,是少女身上独有的甜美熏香。
盛景意安全下地,穆大郎便说道:“我下楼去了。”
“好啊,谢啦。”盛景意向穆大郎道了谢,又径直往杨二娘身上扑去,扑到杨二娘暖乎乎软乎乎的怀抱里撒娇,“不上去不知道,上去才发现屋顶上好冷,冻得我都打喷嚏了,亏穆哥那天还在上头扫了那么久的雪。”
杨二娘抓住盛景意的手,见她手上果然冷冰冰,不由说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往高处爬,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大郎和你可不一样,男孩子本就没那么怕冷的。”她替盛景意捂了一会手,等盛景意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娘俩才一块下楼分灶糖。
所谓的灶糖是麦芽和着小米熬出来的,上面添了许多芝麻,出锅后压成扁平的一大块,看着香酥可口,掌厨的师傅拿出洗得亮锃锃的菜刀,一个手起刀落,便把整块糖均匀地分作一个个小方块。
平时大伙只有嘴馋了才会去买点麦芽糖尝尝甜味,这会儿可以聚众吃糖,自然分外开心,也不分什么当家什么杂役,来了便人手一块,可以咔滋咔滋地咬着吃,也可以小口小口地舔味儿。
盛景意分到糖时,那糖还暖乎乎的,一口咬下去,又甜又酥,味道很不错。她笑眯起眼,三两口把自己那块糖吃完,兴致勃勃地抱上一小箩糖说要去给人分糖吃,免得大伙没听到要分糖,把糖给放凉了。
盛娘几人见她兴致这么高,也不阻止,由着她把掌厨师傅新切好的糖拿去分掉。
盛景意一人派一片,叫她们自己拿,派完丫鬟仆妇又去派杂役,不知不觉竟走到穆大郎兄弟俩的房间前。她很快想起穆大郎那个病弱的弟弟,这少年很了不起,她“醒来”这么久,竟只见过他一面,可见他平时基本是不出门的。
这么热闹的小年,这家伙也闷在屋里不出来吗?盛景意抱着糖上前敲门。
里头传来一声询问:“谁?”
“我啊。”盛景意说,“灶糖做好了,我给大家送来!”
少女的声音软软甜甜,甘澈如泉,里面的人安静片刻,起身打开了门。许是因为常年待在房中,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很符合他对外宣称的病弱说辞。
少年眉眼乍一看比寻常女子更好看,走到近前便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透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冰冷和漠然。
盛景意毫不避讳地欣赏了一番少年的美貌,热情地把盛糖的小箩递到少年面前:“新做好的,你尝尝看,不是很甜,吃着香喷喷!”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眼前这少年不喜欢甜食,这少年的气质太孤僻了,和甜滋滋的糖一点都不搭。
少年抬手取了一块。
难得和少年打了个照面,盛景意又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穆哥是大郎,难道你是二郎?”
“不是。”少年语气淡淡,却对盛景意有问必答,“我单名一字钧。”
“哪个钧?千钧一发的钧?”盛景意追问。
少年没再开口,只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明明比女孩子还纤弱,气质却比徐昭明这个有点傻气的徐家小公子还要清贵几分,比之少年得意的韩府君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气势上稍弱些而已。
两人本也不算熟悉,盛景意也没再多聊,继续兴冲冲地给其他人分糖去了。
少年默不作声地关起房门,还能听见盛景意招呼别人吃糖的动静,先是那踩着木地板走远的脚步声,然后是碰到人后停下来说话的交谈声。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那块灶糖,自从这位“小当家”不再痴傻,便每天活力充沛地跑来跑去,哪怕他只待在屋里看书,也时常听到外面传来的欢笑声。
秦淮河畔这种地方,原就是用来寻欢作乐的,整日欢声笑语也不稀奇,只是最近的千金楼总感觉不太一样。
要说最近千金楼有什么变数,那必然是盛景意这个“小当家”无疑。
他思来想去,还是开了门,想亲眼看看不时把穆大郎支使得团团转的“小当家”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少年正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看,却听门又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听着那有节奏的敲门声,少年收起手里那块灶糖,淡淡吩咐道:“进来。”
从门外进来的自然是穆大郎。他进门后把门关好,才询问道:“刚才盛姑娘来过?”
少年点头,没有多言。
穆大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交流,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这么多年来倒也没起什么摩擦。不过刚才远远看到盛景意和少年说话,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这才特地回来问一问。
见少年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穆大郎还是解释了一句:“盛姑娘没有恶意。”
也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少年听后竟微微地一笑,以他的相貌,笑起来本应让人分外心动,可他眼底分明没有笑意,这一笑便叫人心里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冰寒。
穆大郎心中一凛。
少年却说:“我知道。”
那就是个活泼热情的小女孩儿,痴傻了十三年,醒来后对千金楼这些“家人”格外依赖,除了那脂粉铺的女老板外基本没接触过外面的人,能有什么恶意?他笑的是穆大郎急巴巴地回来和他解释这么一句。
那样鲜活美丽的女孩儿本就招人喜欢。
穆大郎也是人。
穆大郎这样的年纪跟他待在这烟花之地,倒是耽误了娶妻生子。
少年说道:“她年纪太小,要不然你先留个后也挺好,毕竟我们如今这情况若是稍有不慎,穆家兴许会断在你这一代。”
少年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聊外面的天气。他天生凉薄,并不相信情爱之事,偏又拥有比谁都敏锐的洞察力。
穆大郎跪地请罪:“属下——”
少年做了个噤声手势,接着说道:“此事不必多说,我没有怪罪你。”这个年纪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耽误正事,他不会管穆大郎喜欢谁或者迎娶谁。
穆大郎起身走出屋外。
回廊尽处是江面,他们旁边的屋子已经被改做杂物间,其他人都知道他这个弟弟体弱多病,见不得生人,平时也不会往这边跑,所以这处杂役房十分清静。
他们藏身千金楼,事前是打听过情况的。比起其他花楼,千金楼的人员构成要简单许多,哪怕平时同样会招待外客,暴露风险也非常低。
他刚才看到盛景意跑到这边来,心里有些紧张,没想太多便回来替盛景意解释。
过去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他心里也没多少感触,安安心心地在千金楼当杂役;自从盛景意这位小当家醒过来,许多东西便不同了,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哪怕依然没有开业,整座千金楼还是不缺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