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繁华/穿越后继承了一座青楼怎么办——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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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当家被众人鄙夷的眼神弄得一阵窝火,却不好得罪他们,只能回船舱里呆着去。
这些家伙大半都是读书人,没什么钱,但笔杆子厉害,要是她和他们吵起来,回头少不得被他们写臭!
孙当家这一声“香老虎”的影响却远不止于在小年轻之中传播,当消息传到周围的游船画舫、酒楼茶馆之中时,不少原本安坐在雅间里准备优哉游哉欣赏一下这次盛会的中青年人群都站了起来。
他们年轻时也像底下那些小年轻人一样在秦淮河畔浪过,追船砸钱写文章一个都没落下。
现在他们大多有了家庭和事业,再也不像当初那么浪荡了,做事渐渐稳重起来。不过遇上这种一年一度的盛会,他们还是会约上三两知己好友,出来一边小酌一边回忆当初那年少轻狂不知愁的快活日子。
没想到今天他们居然还能再看到当初曾靠他们捧上去的三位花神上台!
这叫什么?这叫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几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迈步挪到窗边,齐齐看向那还空空如也的高台。
人呢?香老虎呢?柳三娘呢?还有他们那个捧出来、绝无仅有的三连冠呢?
虽然他们曾被她们的无情伤透了心,可是能再看到她们站在台上,感觉又可以原谅她们了!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叫随行的小厮跑去知会当年曾经一起喝过花酒的损友们,叫他们别在家里装正经了,错过今晚往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看到她们!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三花神同台演出!
底下的小年轻们还不知道,他们父亲那一辈的人就在现场或者即将赶赴现场,正激动地讨论着一会的《桃花扇》会演成什么样。
他们大多都不认得盛娘三人,不过千金楼既然敢换她们上台,她们肯定不会让人失望的吧?
等打听出盛娘三人的光辉过去,众人更激动了,那可是三位花神!虽说好像已经过气了,不过看那模样、那气质,分明一点都不老啊!
管它什么过气不过气的,好看就完事!
花神夜游会的表演还没开始,《桃花扇》的热度已经被推到最高。
这可苦了前面上台的几个节目,观众对它们根本没什么期待,支持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还有些不讲理的公子哥儿提出想砸钱换《桃花扇》先上来。
教坊那边的人见此情景,只能赶紧调整上台顺序,把《桃花扇》挪到了前头,并叫人上台重申杂剧演出规则:一般来说一个姑娘最多只能演出一刻钟,要是想加时得看看有没有人支持。
所谓的有没有人支持,那就是看有没有土豪砸钱了,砸到一千贯可以加一刻钟,加砸五千贯可以加两刻钟,往后再要加的话,就得再砸一万贯了!
这是最低下限,至于上限么,当然是没有的。
盛娘几人还没上台,台下负责唱名的人已经高声念出了一连串打赏,名号和赏钱数额报出来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寂静下来。
底下挨挨挤挤的都是小纨绔和小书生,他们听着那些巨额打赏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自己囊中羞涩,兜里那三瓜两枣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更可怕的是,那些名字听着怎么这么像他们的父亲叔伯老师?
一定是同名吧?!
一定是的!
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背上凉凉的,给《桃花扇》摇旗呐喊都不敢那么大声了。
这时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
台上最先出现的是中年文士打扮的“杨龙友”和作小旦打扮的“李贞丽”,随着几个小生抬着轿子、嫁衣、银钱上台,剧情便由此展开了:由于内阁首辅派人来帮着逼嫁,杨龙友与李贞丽只能先应下来上楼劝李香君。
开场就是扣人心弦的逼婚催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台上几人身上。
三人依次开腔唱了起来,她们的气息很稳,咬字清圆,行腔婉转而细腻,听来仿佛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悠悠江水,而是漫长的时光长河——她们仿佛不属于这世间,只属于那个名为《桃花扇》的故事!
偏她们还不仅是唱,她们全程配合着唱词作出对应的身段表演,便是一时没听清她们在唱什么,也能从那紧贴剧情的动作感受到她们的情绪变化。
她们那唱腔、那身段再配上含玉那琴艺,谁能不深陷其中?
在李香君说出“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一百年,只不嫁田仰”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心爱的男人为避祸不知所踪,一介女子面对首辅之威仍是含泪说出这样的话,任是你铁石心肠都会动容!
到李香君拿诗扇挡在身前一步步退后,绝望之下一头撞柱血溅诗扇,台下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原来是不少小年轻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台上的美人又美又痴情又坚贞不屈,这谁顶得住啊!
相比狂掉泪珠子的小年轻们,那些闻讯而来的中青年文士、官员、豪绅表达喜爱的方法要直接得多:砸钱!
第一波钱续的时间还没用完,第二波钱快把总数砸到两万多贯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盛景意是随着花船一起入场的,她远远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唇角微微扬起。她眉眼弯弯,不笑时也像在笑,现在她心里高兴,眼睛弯得更像月牙儿了。
她眼中映着灿亮的灯光,像极了熠熠发光的星子。
穆大郎对台上演着的《桃花扇》兴趣不大,他最近天天听着她们排戏,对这些唱词早已烂熟于心,哪怕台上的人唱得再动情他也没什么感觉。
穆大郎的目光落到盛景意身上,却见盛景意仰着脑袋看着远处的高台,仿佛不管听了多少回都很喜欢、都很新鲜。
有那么开心吗?
穆大郎的目光转回台上。
盛景意没注意到穆大郎短暂的注视,她专注地倚在护栏前听戏。
同一部戏,每个人的演绎是不一样的,甚至连同一个人的不同场次,演绎出来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今夜这样的灯光、这样的呼声、这样的盛况,明显给盛娘三人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她们今晚的演出甚至远胜于今天早上的最后一次彩排!
就在盛景意听得入神的时候,立夏从船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朝盛景意喊道:“姑娘,韩府君给当家她们砸了一万贯!”
别看前头已经砸了两万多贯钱就觉得这钱来得很容易,要知道朝廷一年的总税收也不过几千万贯,能攒下万贯家财已经算是富得流油了。刚才那两万贯可是今晚这么多观众联手砸出来的!
韩府君一出手就是一万贯,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钱的没钱的全都跟着疯狂砸钱。
连韩府君都砸了,你不砸?你是不是不懂得欣赏?
你这么没品味的人,我要考虑以后还和不和你做朋友了!
到戏中的杨龙友开始画扇点题、朝观众亮出贯穿全文的桃花扇时,底下的人已经不把兜里的钱当钱了,恨不得把最后一个铜板都送出去!
看到这种大阵仗,连盛景意都呆了一下。
等盛景意回过味来,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赏钱官府要分走一半,她们千金楼拿的那一半还要上税,最终大头基本是进了官府的口袋。韩府君从兜里掏出一万,最终收回的可能没十万也有八万!
所以说,那位韩府君是不是在给他自己当托,磨刀霍霍要狠宰一波今晚这堆花楼常客?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大的奸,比不过比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比不过比不过!
韩府君:如果我说是我祖母砸的你信吗?
*
注:
“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一百年,只不嫁田仰”:出自《桃花扇》原文
第37章
台上台下的热闹还未结束,因为众人砸的钱远超加时数额,所以台上从《守楼》演到了《寄扇》,只是演完《寄扇》便没了,她们没排演其他部分。
《寄扇》终了,所有人站到戏台中央谢幕,配乐有弹琴的、弹筝的、弹阮的等等,演出有旦、小旦、小生、净、末、丑等等,不过是短短两出折子戏,俨然已经出动了千金楼所有能出动的人手。
此时台下的观众们还沉浸在《寄扇》的余韵之中,有些已经买到折扇的人觉着自己手上的扇子越发珍贵起来,那些没买到的则琢磨着明天一早叫人去抢购,一把扇子哪里够,一定得把两套诗扇和画扇全买到手才行!
就在观众们下定决心大肆抢购周边的时候,台上扮演“李香君”的柳三娘开口了,她娓娓介绍起筹备《守楼》和《寄扇》所投入的精力和钱财,表示她们都十分喜爱《桃花扇》,想排演出《桃花扇》的全本戏。
对于这个决定,观众们自然欢欣鼓舞,纷纷高喊自己一定会去看。
柳三娘话锋一转,说道:“光凭我们千金楼很难做成这件事,所以接下来我们准备在整个金陵城中进行选角,不管官伎还是私伎,不管相貌与年纪,只要有过人的天赋或者适合的才艺都可以来应征。这次选角由教坊、太平书坊、千金楼联合举办,入选者可以拿到丰厚的奖金,也可以参与《桃花扇》全本戏的排演。”
至于更多的细则,柳三娘没有多说,有兴趣的人到时自然会来打听,她只是负责放出这个消息而已。
柳三娘说起话来温声细语的,和她开腔唱起来时完全不一样,她扔出这么个大消息也像是在和人闲谈似的,很多人直至台上的人齐齐退场之后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味来,最先炸开的是各花楼的当家和姑娘们。
今晚她们已经见识过《桃花扇》的霸场能力,想来以后客人来花楼都会问一句“会唱《桃花扇》吗”,要是她们不学这个,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要门庭冷落。可是要学的话,就得参加这什么选角活动,把自家姑娘送去给千金楼使唤!
上回如意楼想祸水东引,把含玉姑娘给千金楼送去了,结果怎么样?结果人家不仅没被定国公的怒火扫到,还搭上了徐小公子和寇家公子,这不,太平书坊又是给她们出书又是搞选角活动,连教坊都愿意替她们撑场子!
她们把姑娘送去参选的话,不会和如意楼那样肉包子打狗吧?
一干花楼当家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晚的花神夜游会还没结束,她们已经感觉自己没什么希望了。
看看刚才那些人砸钱的疯劲,后面上台的姑娘们能打得过才怪!
许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和冲击都太大,后面上台的姑娘都表现平平,甚至还有唱错调的,弄得底下的叫好声越发稀疏。
这些姑娘平时也是备受吹捧的当红名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下台之后便默默回自家花船上抹泪去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基本上看过孙当家笑话的人这会儿心里都在打鼓。
没办法,千金楼现在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盛娘几人根本不在意别人在猜测什么,她们已经由丫鬟开路回到自家花船上。
盛景意第一时间带着造型团队帮她们卸妆,怕厚重的脂粉在她们脸上待太久会伤到皮肤。不过卸完脸上厚厚的妆容后还是要给补回淡妆的,不管什么什么时候都要给人看到自己光彩照人的一面,这是当偶像明星的基本操守!
盛景意帮她娘重新描眉,问她娘上台的感觉怎么样。
盛娘微微地笑了起来,任由盛景意仔细地在她眉上描画,口里说道:“还挺怀念的。”
当初第一次上台,她正处于最彷徨、最迷茫的年纪,她想好好地活下去才努力表现,结果竟意外受欢迎。后来她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了过来,其实没受过什么挫折,便是生下个痴儿,她也安安心心地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
想不到她们这些年有意识地淡出众人视线,这次重新站到台上竟还能碰上这么多支持自己的老熟人。
现在想来,她有在秦淮河畔自立门户的底气,约莫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被捧着。
上台前她们已经听到不少老熟人报出熟悉的名号在给她们砸钱,别看杨二娘和柳三娘都没说什么,上台之后她们却都全力演出,在戏中的表现比彩排时强多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们并非自愿入这一行,可这么多年走下来,说是一点都不喜欢站在台上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她们真要不喜欢,总有机会嫁人从良,而不是结伴守着小小的千金楼。
母女俩正聊着天,忽听立夏进来传报:“当家,韩府君派人来请你们过去一叙。”她报出那边点的人,那边指名要见刚才登台的三个主要角色以及含玉,最后还补上个盛景意!
盛景意与盛娘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
她们抓紧把妆补完,走出船舱一看,便见韩家画舫已移船靠近,她们只需要下个船就能上去。
盛景意乖巧地跟在盛娘身边,心里拿不准韩端的意思。
教坊参与选角活动这事他们是商量好了的,刚才全场反应热烈,她们按计划公布选角的事似乎没什么不对。
左思右想,盛景意没想出太大的问题,当即定下心来跟在盛娘身边当乖巧的小鹌鹑。
很快地,她们被引上画舫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