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繁华/穿越后继承了一座青楼怎么办——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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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祭酒当久了校长,免不了要考校穆钧几句,问问他都读了那些书,穆钧应答如流。
光比看书的话,他还没输过,只是许多内容不怎么理解,得整理出来请教老师才能学通透。
张祭酒看看人家那学问、那气度,再看看时不时拉着小厮问“好了没?能吃没?”的那群小纨绔,心口隐隐发疼。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啊!萧西岩这人也没传出想要收徒授学的消息,来趟金陵竟就捡到了这般姿仪出众、勤勉好学的少年郎当学生!
张祭酒觉得自己一会要多吃点,才能弥补眼睁睁看着好苗子掉进别人碗里去、成了别人学生的悲伤。
李弘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落座,马上有人为他送来一碗刚做好的鸭血粉丝汤。
这时代玉米和地瓜都没有传入,后世更常见的淀粉粉丝,比如玉米粉丝、地瓜粉丝都是找不着的,好在绿豆是有的,而且豆子价格不算贵,虽比普通米面要昂贵些,可能出来吃饭的自然不差这个钱,盛景意便叫人用绿豆做成粉丝。
比起淀粉类粉丝,绿豆粉丝口感更佳,往往久煮不烂,上桌后哧溜一口吸进去,滚烫滑腻的粉丝仿佛能一下子钻进肚子里,吃着叫人通体舒泰,感觉浑身上下都熨帖了。
时下流行的“汤饼”,与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有过水面也有浇汁面,只是论精细的话可没有这根根分明、晶莹剔透的粉丝来得诱人。
有这样的粉丝打底,众人连搁在一旁像是点缀的殷红鸭血都给忘了。
还是张祭酒观察入微并不耻下问:“这是什么?鸭血吗?”他的语气有些犹豫,因为血这东西不吉利,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让它上桌,更别提拿它来款待客人。
谢谨行作为半个东道主,免不了给他们介绍了一番,说这是鸭血,现杀现接的,新鲜。
鸭血营养丰富,滋味鲜美,大夫们都说以形补形,倘若老弱妇孺身体虚弱,便可以吃这鸭血来补补气血。
再看看它这形状吧,稍稍放置片刻便凝成块,可以轻易切成这方方正正的模样,这说明很多被人弃若敝屣的东西其实也是“可造之材”,能变成对人有用的东西。
所以说,我们不一样先入为主,觉得它脏污腥臭,我们要正确看待它们的价值。
张祭酒等人听得一愣一愣。
这听着好像还挺有道理的,经谢谨行这么一讲,眼前这碗鸭血粉丝汤顿时变得寓意深刻起来。
它已经不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鸭血粉丝汤了,它蕴含着那么深刻的哲理,值得他们认真品尝!
张祭酒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解决自己面前的食物。
李弘见大家都动了筷子,也跟着尝起鲜美的鸭血粉丝汤来,桌上顿时只剩下咻咻咻的吸粉声。
小小一碗鸭血粉丝汤很快见底,李弘正要把剩下的汤喝完,忽地注意到碗底的纹理与外头卖的很不一样,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隔着清亮的汤色看着那漂亮的纹理,手蓦然一颤,剩下的汤底泼到了他身上,若非他眼疾手快接住了瓷碗,说不准它已经摔碎了。
谢谨行注意到李弘被汤水撒了一身,起身说道:“李公子且随我来,我取套衣裳给你换上。”
李弘自知失态,面上露出几分窘迫:“谢了。”他起身随着谢谨行去换衣服,目光不经意落到走廊里悬挂着的花灯上,又看见了那熟悉的笔触。
谢府为何会有这么多她亲笔所画的东西?
连那碗底的花纹,仿佛都出自她之手。
李弘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谢谨行如松竹般笔挺的背脊上。
这位临京过来的谢家子弟,难道是慕她之名而来?
若是这么优秀的人钟情于她,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吧,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只是,这位谢公子比她略小几岁,又出身谢家那样的家族,他们的前路怕是不好走……
李弘心里乱糟糟的,却听谢谨行开口说道:“李公子,到了。”
李弘恍然回神,再次朝谢谨行道了谢。
谢谨行将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深思。他没说什么,只含笑目送李弘入内换衣服。
李弘进屋后,便有小厮上前小声与谢谨行说起李弘方才看着花灯出神的异状。
谢谨行看了眼廊下挂着的花灯,想起这些灯是他们迁居新宅那几天盛娘她们陆续添置的。
女人对于布置房子这件事总是格外热衷,床铺、桌椅、灯烛、碗筷这些她们都认认真真选来选去,比如这宅子里的碗筷还是她们画了花纹专门叫人烧制的,说是乔迁要有乔迁的样子,不能马马虎虎!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谢谨行没怎么关心,此时知晓李弘刚才对着花灯发愣,便想起那碗上的花纹与花灯上的图案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是盛景意她三娘。
那位柳三娘当年可是有名的才女。
当然,现在也不差,自从花朝节她上台演了一出《桃花扇》之后,她的字画价格又狠狠地被抬了一波价,她亲手绘制的桃花扇还拍出了惊人高价!
谢谨行想起李弘的弟弟曾是柳三娘的狂热追求者,把自己小命都追没了的那种。
这年头,当哥哥的会把弟弟生前所爱之人的用笔习惯记得那么清楚,瞧见碗底那寥寥几笔的花纹就能一眼把它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立夏:公子我教你!《弟弟死后我爱上了弟媳怎么办》!《风流哥哥俏弟媳》!
谢哥哥:?
第90章
客人散去后,徐昭明屁颠屁颠把写满评价的小本本交还给盛景意,表示自己超额完成任务,甚至还成功让陆观他们赋诗一首,不长不短,题写出来挂墙上正好,到时候客人一边吃鸭一边品诗,岂不妙哉!
盛景意收下小本本,准备回头挑拣一下拿去做宣传用。她又对寇承平说道:“培训人手的事畅清园那边可以搞定,物色适合的店铺就得你去负责了。”
她们这店不开则已,一开就要遍布全城,保证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城中的人全部能吃到品质上乘的鸭子!前期的品控她来负责,至于租赁店铺、装潢店铺这些活儿,自然是寇承平他们去搞定。
寇承平说道:“没问题,只管交给我。”
徐昭明也没闲着,他现在算是半个文化人了,由他先暗搓搓去铺垫铺垫,开店当天才够热闹!
其他人也没闲着,找鸭子的找鸭子,买绿豆的买绿豆,都积极地要为鸭店开业贡献一份力量。
穆钧却是没法做什么的,他手里还有点人,可那些人都不好动,负责对外联系的穆大郎还被拎去搞武举特训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等徐昭明他们都走了,穆钧才主动询问:“我可以帮点什么忙吗?”
盛景意转头看穆钧,只见少年长睫微垂,眸光有些黯淡,仿佛一个被排挤在外的无助孩童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和其他人一起玩。
饶是盛景意见惯了好看的人,还是被他那张过分俊秀的脸庞闪了一下眼。
美色果然容易误人!盛景意拒绝受到蛊惑,转开眼想了想,把整理出来的“客户评价”递给穆钧,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字写得不错,有空的话帮忙把这些诗文和宣传语题出来。”
要是将来穆钧真有机会当“赵钧”,未来她们的鸭店里里外外全是皇帝题的字,想来火遍全金陵、开成百年老店不是梦!
盛景意想得挺美,表情虽还挺正经,眼睛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亮色,一看就知道她在憋坏。
穆钧应了下来,收起盛景意挑出来的几分宣传词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
几批人都走完了,盛景意正要回去琢磨接下来的安排,就见谢谨行踏着月色走来。他因为腿疾的缘故,走路一向不紧不慢,仿佛世上没什么事可以叫他着急。
夜阑渐深,花木在月下投下一片清影,随着夜风轻轻摆动。这样好的月色,衬得月下信步行来的青年越发清俊出尘,全然没沾染上半分俗世纷扰。
“哥哥。”盛景意起身迎他。
谢谨行看着桌上还没收拾走的茶盏,给自己取了个没人用过的,为自己倒满了一盏茶。他搁下茶壶,才笑道:“人都回去了?”
盛景意点头。她问道:“哥哥有事吗?”
许多人都觉得韩端和谢谨行是同一类人,可盛景意却觉得他们大不相同。
韩端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清楚自己要往什么方向走,所以韩端的心思很多时候是可以揣摩的,盛景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谢谨行不一样,他似乎没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也没有非要去完成的目标,仿佛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以至于有时候盛景意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谨行对上盛景意清亮的目光,没错过她藏得很好的防备与警惕。他轻轻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从小他便游离在种种热闹之外,后来他有意识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总能游刃有余地与人谈笑风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很多时候都十分冷淡。
这个妹妹和他挺像。
谢谨行抬手揉揉盛景意的脑袋,享受了一把那柔软的触感。他说道:“我今天和那李公子约好借他几本书,都是外头找不到的孤本。我看他特别喜欢《桃花扇》,也特别喜欢你三娘的字画,不如你帮我去弄一本你三娘签名题字的《桃花扇》作为谢礼。”
盛景意本来要躲开谢谨行的魔爪,听谢谨行提起柳三娘,还说要柳三娘给李弘题字,顿时忘了闪躲。
她忍不住和谢谨行说起当年旧事:“哥哥你不知道,李弘他弟弟可害死我三娘了,我三娘又不喜欢他,他偏要嚷嚷着非我三娘不娶,压根不管自己本来有婚约!他要真能排除万难娶三娘也就罢了,偏偏他自己死在了赶考路上!这不是祸害人吗?”
有这桩破事在前,盛景意着实不想三娘再和那李家有什么牵扯。
谢谨行耐心地听盛景意气鼓鼓地说起当年之事,没有开口打断。
等盛景意说完了,谢谨行才缓声说出自己的发现:“当年那段往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他将傍晚的发现告诉盛景意。
虽然没有深查当年的事,谢谨行却敏锐地察觉李弘对柳三娘的态度绝不像是对弟弟心上人应有的态度。
一般人要是弟弟因个女人死了,要么会痛恨这个女人,觉得她蛊惑了自己的弟弟;要么会渐渐淡忘对方,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事情都过去十来年了,许多人怕是连亲弟弟都忘了长什么样,怎么会因为认出弟弟心上人的笔迹而失态?
盛景意自认还算见多识广,听到谢谨行这峰回路转的推断还是惊了一下。
前头李弘弟弟的事可以说是柳三娘被带累了,李弘这一出又算什么?
自古以来舆论对女子都不怎么宽容,皇帝亡个国吧,人说是你祸国殃民;家里生不出儿子吧,人说你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就像李弘弟弟那事儿,分明是李弘弟弟剃头担子一头热,结果人人都说是柳三娘勾引了他,连李弘弟弟那前未婚妻都恨了柳三娘许多年。要是再爆出个新料,说李弘也对柳三娘情深似海,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
盛景意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却定格在文会结束后她回了趟千金楼的那日。
那日与柳三娘说起了遇到李弘的事,柳三娘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当时盛景意没往别处想,只觉得柳三娘是想起了李弘弟弟之死,如今再回想却感觉柳三娘当时的反应不像是忆起了那么一位死去十来年、私下并没有太大交集的故人。
相比关心别人怎么说,盛景意更在意柳三娘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女子非要嫁人生子,也尊重盛娘三人的选择,只是在开始排演《桃花扇》之前,柳三娘明显郁郁寡欢,时常叹息流泪。
柳三娘并不是一个没法把日子过好的人,她有才情,有许多爱好,也有盛娘等人和她相互帮扶。她们处境虽不算太好,走在外头也算不得光彩,却比秦淮河畔许多姑娘要自在。
柳三娘过去那般煎熬与伤怀,怕是另有隐情。
盛景意目光坚定起来。她对谢谨行说道:“哥哥先帮我探探这位李公子的底,在那之前我不想与三娘说起这事。”
盛景意早前从寇承平那里听说了李家那堆破事,听说李弘对来打秋风的族人来者不拒,偌大的家业已经被他败得七七八八。她见过李弘两回,对他本人印象不错,可结交朋友和交付终身标准是不一样,有些人很适合当朋友,却不适合当丈夫。
谢谨行笑着应下:“交给我便是。”
事实上今天傍晚他与李弘已经相互试探过了,这个平时不怎么爱和旁人说话的人努力尝试着摸他的底,似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了也很正常,外人根本不可能猜出这座府邸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盛娘三人悉心准备的东西。
谢谨行不曾否认李弘的猜测,甚至还和他定下借书之约,准备进一步试探。
盛景意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谢谨行这样帮她留意她三娘的事,她自自然仰起头向谢谨行道谢:“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