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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蔻——by不止是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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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轿于大相国寺,住持亲迎,一众夫人小姐皆是福身行礼,齐声道:“给定北王妃请安。”
  本朝未立太子,皇子皆年幼,这便意味着,许多年内,都不会有太子妃与皇子妃。
  亲王之中,又唯有定北王殿下重权在握、地位超然,可以说,除了不能随意出宫的太后与皇后,明檀已是大显顶顶尊贵的女子。
  明檀显然也知晓这点,不然夹在人群中久不见人的奉昭郡主还有那位永乐县主,也不会行礼行得这般不甘不愿了。
  往日在京中闺秀里头,明檀便极受欢迎,如今成了王妃,攀附逢迎者更是多不胜数。
  奉昭看着众人说着奉承话,摆着如出一辙的笑脸,只觉谄媚刺眼,心气儿愈发不顺。
  平国公府那场暮春诗会至今已近一年,奉昭成了京里头出名的笑柄,又被宜王夫妇扣在府中闭门思过,若非近些时日宜王夫妇为她相看了一户人家,想来还不愿放她出门丢人现眼。
  说起宜王夫妇相看的人家,奉昭就更是意难平了,她父亲母亲竟要将她嫁至蜀中的江阳侯府。
  那江阳侯年逾三十,都已立世子,她堂堂郡主,竟要委身区区侯爵作继室,这是何等折辱?且那江阳侯此番入京述职,不过短短十日就已收了两名美婢,可想而知在蜀中府邸是如何荒淫!
  最令人心寒的便是,此人人品如此不堪,她父亲母亲也全然不顾,只想着将她嫁过去为兄长铺路!
  奉昭难受得心里纠成一团,看着曾经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明檀如今容光焕发,穿着绣有牡丹纹样还以玄银丝线勾边的锦缎华服,发间也簪着牡丹春睡流苏凤钗,更觉得明檀这是时隔一年,还在故意打她的脸。
  ……
  “早就听闻定北王殿下爱重王妃,今日见王妃这般好气色,此言果然不虚。”
  “那是当然,陛下金口玉言的‘爱妻心切’,怎会有虚?”
  说到此处,众人心照不宣地咯咯笑了起来。
  奉昭听得气闷,转身便往外走。她这一走,又碰巧在门外遇上也听得气闷先她一步离开的翟念慈。
  “站住,你是何人?见到本郡主也不行礼。”
  奉昭这会儿极想找个出气筒教训一通,却不想运气极差,撞上个硬茬儿。
  翟念慈回身,从上至下挑剔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十分看不上地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宜王府的奉昭郡主,我当什么尊贵人呢,也配让本县主行礼。”
  县主品级确然低于郡主,可奉昭品级如何尊贵,也抵不过她有太后这尊大佛,她就是不行礼,奉昭又能奈她何如?
  奉昭闻言,气急败坏:“你!”
  旁边婢女忙提醒:“郡主,这是温惠长公主之女,永乐县主,‘永乐’是太后亲赐的封号。”
  永乐县主?
  奉昭知道有这么个人,可从前并未见过,也对太后甚为宠爱并无任何感知,一心只想着宠爱又如何,还能大得过尊卑礼法不成?且现如今她还没嫁至蜀中,什么阿猫阿狗就敢当着她的面踩她一脚,以后那还了得?
  思及此,她憋着的火便成了一记利落巴掌——
  “啪!”
  “你区区一个外姓县主,太后给你一个封号是太后仁德,宗室都算不上还敢在本郡主面前嚣张,来人,给我按住她,让她给本郡主跪下!”
  翟念慈被打懵了,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竟敢打我?”她仍处在震惊之中,脑子嗡嗡作响,“你疯了不成?我定要禀告太后!”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竟还敢打着太后名号招摇,本郡主看是你疯了,跪下!”
  翟念慈与明楚一样,说得好听点,是英姿飒爽,说得实际点,不过是会几招花样,并不精于此道,真上来两个会武的,没两下就给她扣住了。
  她被人从腿窝后头踢了一脚,跪在奉昭面前,突然就清醒了,脑子也炸开了来:“放开我!你们都是死的吗!”
  翟念慈也带了人来,可方才那番变故太过突然,她带来的人都蒙住了,这才让奉昭抢占先机。这会儿回过神,双方带来的随扈扭打在一起,很快便在外头闹将开来。
  众人被惊动,明檀领着一行人出来,见是奉昭郡主与那位永乐县主,惊得不知说什么好,蒙了一瞬才忙喊道:“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永乐县主目无尊卑,见到本郡主不行礼,还出言犯上,本郡主便是教训她又如何?”奉昭没翟念慈那般狼狈,理了理发髻便言之凿凿道。
  翟念慈气昏了,从小到大都未受过这般折辱:“你算哪门子的尊,凭你也配让本县主下跪,凭你也敢对本县主动手!”
  奉昭又要还嘴,明檀见状,忙示意拉住两人。
  她算是搞明白了,这两个没脑子的碰在一块,都特把自个儿当根葱,以为自个儿天下第一尊贵,然后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还当着众人的面闹出这么场前所未见的天大笑话。
  这两人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她真是要笑出声来了。
  当然,不能笑,憋住。
  明檀定了定,端出王妃的派头沉静道:“大相国寺乃佛家清净之地,今日又是浴佛重日,你们在此动手,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囫囵算起来,二位也可称我一声婶婶、舅母,既如此,我便少不得要替宜王与长公主管教管教二位。来人,奉昭郡主与永乐县主不顾场合厮闹,有失皇家体统,先带去小佛堂跪上两个时辰,静思己过。”
  奉昭郡主:“……?”
  永乐县主:“……?”
 
 
第四十章 
  其实细算起来, 奉昭郡主和永乐县主还虚长明檀一岁半岁, 且明檀虽嫁了人, 挽了髻,瞧着却还是少女模样,两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拿长辈身份来压。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 先帝与敏琮太子同父异母, 宜王与成康帝也非一母同胞, 太后更是先帝后头的继后, 到她们这辈再与定北王府计较血亲,那是勉强得不能更勉强了,这婶婶舅母的,也真真儿是囫囵得紧。
  两人许是没回神, 还没来得及分辩就被带了下去。
  众人稍静片刻, 有人忙上赶着拍明檀的马屁,夸赞她处置得当,稳妥端方,极有王妃风仪, 还顺势提及去岁奉昭郡主在平国公府闹过的笑话。
  那场笑话京中官眷无人不晓, 只稍稍一提, 便有的是人心照不宣掩唇浅笑。
  还有人不在明面上埋汰奉昭, 只嘴甜地夸着明檀今儿这身牡丹纹样的衣裳还有头上的这支牡丹春睡凤钗与她相得益彰, 极为合衬。
  至于永乐县主, 从前她不在京城, 众人知她甚少,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其一无所知。
  有人便说了,永乐县主仗着太后宠爱,向来是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且毫无女孩子家应有的矜持。
  听闻她曾偶然得窥定北王殿下,对定北王殿下一见倾心,这才义无反顾追随其父北征。还曾为见殿下,乔装入营扰乱军纪。知晓皇上皇后欲为定北王殿下择选王妃,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着温惠长公主与太后娘娘为其筹谋,至于为何没能筹谋成功,就不得而知了。
  “这永乐县主竟这般大胆?”
  “为见殿下乔装入营扰乱军纪,闺阁女子岂能如此失仪失态,真是骇人听闻!”
  “如此德行没能当成王妃也不稀奇了,王爷是皇室中人,知礼守礼,喜欢的自然也是王妃这样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哪里瞧得上那般不自重的轻狂样儿。”
  明檀:“……”
  失仪失态骇人听闻。
  隐隐约约有被冒犯到呢。
  被夸得心虚,她忙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外头风大,大家还是先进去吧,元鸣法师想来也该讲经了。”
  明檀领着众人往殿内回走,又下意识看了眼周静婉。
  周静婉会意,寻了个更衣的借口,领着婢女一道往放生池的方向去了。
  -
  今日是浴佛节,大相国寺比寻常热闹更甚,放生池边有人扔铜钱扔鱼食,祝祷祈愿,有孩童循着锦鲤游动,嬉笑不已。
  周静婉寻了处阴凉之地静立等候。
  不想有孩童追着陀螺抽打,疯跑到了她所在之处,因着玩得忘我,小孩儿也没注意旁边站了人,鞭绳便甩着抽打过来。
  周静婉躲避不及,眼看就要挨了这小孩儿一鞭子,忽而有利刃出鞘,白光一晃,迅速斩断了将要伤人的鞭绳。
  小孩儿愣了愣,盯着端口整齐的鞭绳发了会儿呆,又抬头望了眼高大男子,忽然“哇”地一声,吓得陀螺都没拿就大哭着跑开了。
  周静婉本就柔弱胆小,惊魂未定之余,又被小孩儿哭声惊扰,下意识便唇色发白,捂住心口往后退了半步。
  这陆殿帅也太吓人了。
  一言不合就舞刀弄剑。
  难怪有止小儿夜啼之凶名。
  不过她还是不得不屈膝,硬着头皮福上一礼:“多谢陆殿帅。”
  “小事,静婉小姐不必多礼。”
  的确小事,想来杀个把人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想到此处,周静婉背脊都有些发僵,根本不敢抬眼多望陆停。其实光是隔着丈远距离她都觉得,眼前男子身上的戾气有些让人喘不过气了。
  好半晌,她鼓起勇气,细声问道:“敢问陆殿帅,可曾听过‘庄惠论鱼’?”
  陆停看了眼放生池中游动的锦鲤,尽量文雅地答了声:“略有耳闻。”
  周静婉又道:“庄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陆停的耳闻止于此句,可周静婉并未说完,“庄又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也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后面周静婉娓娓复述的这一段,到陆停耳中便成了:“子非我……鱼之乐……我非子……非鱼……鱼之乐……”
  没等陆停顺明白,周静婉便款款福身,垂眸忽道:“若静婉通鱼,知鱼不乐呢。”
  放生池边静了静,柳絮被风吹得轻扬。
  周静婉心中忐忑,手上也紧张得出了汗,实是不知她将强行求娶之不愿不悦说得如此明白,会不会惹恼了这位陆殿帅。
  陆停被绕得哑然无言,根本没听懂周静婉想说什么,顿了半刻才迟疑道:“那多喂些鱼食?”
  周静婉唇色愈发白了几分,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
  他这话是认为,多塞些聘礼她便乐意?可这与聘礼何干,她周静婉就是如此目光短浅只图荣华富贵之辈,需得平白遭他如此轻贱么?
  “鱼虽卑小,同乃生灵,自有所思。若不乐,宁绝亦不妄食矣。”周静婉声音轻而颤,头埋得低低的,泪在眼眶里打转,说完,她便福身道,“静婉还要听法师讲经,不可多留,此意已决,望陆殿帅三思。”
  “……”
  什么此意已决?
  望着周静婉匆匆离去的背影,陆停忽然问了声跟来的随从:“她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
  随从老实答道:“小的不知,这周家小姐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说的话小的一句都没听懂。不过小的都记下了,不如回去问王爷或是舒二公子?”
  陆停点头。
  随从抹了抹汗,苦恼想着,若自家爷以后真要娶这位周家小姐,差事可难办了,怕是连吩咐什么都听不懂呢。
  -
  却说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已经过了。
  被罚跪的奉昭郡主和永乐县主分别从小佛堂的东西两侧出来,也分别从仆从耳中听到了两人被带走后,其他人所聊的对方之事。
  一时在佛堂外碰上,自然又是一阵互不示弱的讥讽——
  “说你尊卑不分没规没矩,不成想原来你还真这么没规矩,竟还干过乔装打扮潜入军营的事儿,哦,还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嫁给定北王殿下,可太好笑了,真要上吊怎么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奉昭郡主一开口,便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儿。
  翟念慈也不甘示弱:“我站在这儿自然是太后娘娘福泽庇佑。倒是你,这么懂得尊卑上下,原来是以下犯上冲撞过定北王妃和皇后娘娘,还被皇后娘娘勒令在家思过不许出门啊。你这么懂,怎么今日不见你做牡丹诗折牡丹花?”

  “你!”
  “还有啊,我就算没有嫁给定北王殿下又如何,我有太后庇佑,想找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你倒是快活到头了还挺能嚣张,嫁给江阳侯之流,你以后连给本县主提鞋都不配!”
  先前失利原是奉昭太不按常理出牌,说打就打。真论嘴上功夫,翟念慈怕是要胜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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