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by不止是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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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檀浅笑不语。
周静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郎君会否千岁不知,妾身常健倒是不易,阿檀这回风寒弥久,大家都好些时日没见了。”
“是啊,如今可好些了?瞧着清瘦了不少。”
“这春寒天也得紧着保暖,若是着凉,复病可不值当。”
……
三两句话题扯开,众人一道说着话,去戏园子看了两折戏,又去马球场上看了会子马球,明檀这伤方愈不久,不宜太过劳累,是以就打算回转了。
在府外道别,明檀正要登上马车,忽有京畿大营的卫兵匆匆赶来,有事要禀于章怀玉。
白敏敏见他面熟,没大在意便要放人进去,可他行礼时见着明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白敏敏察觉有异,忽然问道:“你有何事要禀于世子?西北军情?”
“这……”卫兵吞吐,“是,属下有西北军情要禀,定,定北军越河之战遭…遭遇伏击,退守禄县,定北王……定北王……”
“定北王怎么了,你快说啊!”
“定北王殿下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卫兵一咬牙,语速极快地说完,死死埋下脑袋。
明檀的身形似是晃了一下,唇色也倏然苍白。
白敏敏与周静婉不约而同上前扶住她。
“阿檀,你还好吧?”白敏敏有些担忧,又有些懊恼,方才这卫兵的表情也没什么欣喜之意,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问!
周静婉也宽慰道:“定北王殿下吉人天相,定会醒的。军情多半延时,说不准咱们听信的这会儿,殿下已然醒了。”
“醒与不醒,与我何干。”明檀很快恢复过来,站稳身子,又面无表情地回身,“我回府了。”
白敏敏与周静婉目送她上马车,眼底都是掩藏不住的深深担忧。
定北王府的车马一路驶出春正大街,明檀端坐车内,不知怎的,她忽然撩帘往外吩咐道:“去灵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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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之战历来多艰,腊月深冬打至入春回暖,西北边地已是尸横遍野,战场上烟熏火燎,鲜血裹杂着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腐臭味道,熏染得整片天空都是蒙着层灰的暗色。
西北起战源因北诃虎视阳西路,可如今的主战双方已变成大显与羌虞。
北诃被大显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哪还敢肖想阳西路,灰溜溜地往北回迁百里,连结盟的羌虞也弃之不顾。
穷寇莫追,况且大显之意本也不在北诃,西北兵力又不足以分兵而战,是以江绪拿捏着羌虞与北诃结盟图取阳西路一事做文章,向羌虞所占荣州进发,发起收复之战。
荣州若好收复,也不会成为大显失落十三州的最后一州了。羌虞兵强马壮,又占尽地形优势,饶是江绪与诸员大将亲自领兵,也攻克得十分艰难,常是方进三寸,又被逼退两寸。
这样的时日谁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如今定北王殿下都受了伤,有时连士兵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会不会有与家人团聚的一日。
……
“王爷醒了!王爷醒了!”守在帅帐内的士兵忽然跑向外头欣喜通传。
很快,军医并着心腹大将们都赶至帅帐。
诊完脉,军医长松口气:“王爷无大碍了,再好好休养几日,便能下榻。”
江绪的确是在遭遇伏击后昏迷了几日,但也没到传信所说的身负重伤那般严重,昏迷不醒,多半是因连日辛劳,精疲力竭,没有好生休息的缘故。
只不过这往外传的消息,总是说得越夸张越好,不然贼人又如何能放松警惕。
军医说要再休养几日,可行军之人,每停一日,烧得都是军饷银粮与身家性命,又哪能容得好生休养。
江绪醒后,便听诸位将领汇报了一个时辰,底下人递上厚厚一摞密信折子,他坐在油灯下头,让人将说正事的呈了上来。
待他一封封看完回完,手下又提醒道:“王爷,这还有一道陛下的慰问折子,平国公府、昌国公府、靖安侯府,左相府都写了信,还有易家的。”
“王府还是没有?”
“没有……”
江绪默了默:“靖安侯府的拿来。”
手下人忙呈上。
他展信扫读。
是他岳丈大人写的,写的都是朝堂上与刘御史争论,他先前未请圣意便斩懒战将领是否应斥,洋洋洒洒百余字,只字未提某人。
余下几封他一一览阅,皆是关心他的伤情,他看得极快,面上没什么表情。
刚巧沈玉听闻他醒了,与另一位将军一道前来看他。
江绪掀了掀眼皮,见沈玉春风满面,冷不丁问了声:“荣州拿下了么,你乐什么乐。”
旁边将军揶揄道:“沈小将军刚刚才瞧了南律寄来的热乎信,可不乐着么。”
沈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轻咳两声,干巴巴关怀:“王爷您醒了,可还好?”
江绪垂眸凝视着荣州地形图,声音凉飕飕的:“本王很好,你少在本王跟前碍眼,本王会更好。”
第一百一十章
边地寒苦,上京春深。
定北王殿下转醒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与定北王率军杀过越河、兵临荣州主城之下的消息一道传入京城的。
明檀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府中祠堂给毓琮太子夫妇供奉果盘,“哐当”一声,果盘摔落在地,明檀顿了瞬,也没顾得上理,只回身怔怔问道:“你说什么?”
绿萼喜得泪凝于睫,又重复了遍:“王爷率军杀过越河,已兵临荣州主城之下,想来不日便要得胜回朝了!”她忙拭掉眼角的泪,“原来殿下早就转醒了,只是前线战况复杂,消息掩着,没能传回上京。小姐为着王爷,近日都忧心得消瘦了不少,如今得了喜信,小姐也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自打王爷受伤的消息传出,她便眼瞧着自家小姐时常梦魇、半夜惊醒,饭菜也至多只用半碗,伤愈之后好不容易长了几两肉,这些时日又全数减回去了。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又是此等大事,连素心都不知如何劝慰,好在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明檀脑中空白,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现下心情。
半晌回神,她指尖微动,嘴硬驳道:“谁忧心他了?”她不自觉摸了摸自个儿清瘦的脸颊,“我,我这是先前箭伤未愈,再说,夏暑天也离得不远了,夏日衣裳轻薄,自是要身形瘦削才能穿出翩翩扶风之姿,你懂什么――”她看了眼地上散落的果品,“还不快把这儿收拾了。”
“是。”绿萼破涕为笑,低首福身,也不与口是心非的某人争辩。
待绿萼换了新鲜果盘过来,明檀也虔诚叩拜完牌位,从蒲团上起了身。
走出祠堂时,她脚步略顿,忽又吩咐道:“准备下,明日一早去趟灵渺寺。”
还愿一事宜早不宜迟,若懒惫不守诺,惹了佛祖不悦,得偿所愿之事立时生变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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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上京诸家因西北战事进展心安欢喜的同时,荣州战况也愈发扑朔迷离。
虽已跨过越河,兵临荣州主城之下,可离绿萼所说的得胜还朝似乎还为时尚早。
说来这越河跨得比诸位兵将想象中轻松许多,越河一过,前路无遮无挡,便是荣州主城尧城――落入羌虞之手后,羌虞给其改了汉名,绥泱。
无论是叫尧城或是绥泱,它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军事意义重大,这么轻易便让他们跨过天险城下陈兵,将领们都认为十分反常。
“探子自高处勘探敌情回禀,绥泱城内士兵寥寥,巡兵六人一列,两个时辰才在城东出现一回,粮仓位置也无重兵把守――”
有人皱眉接道:“城楼上也只留了一队巡兵,这不符合常理,羌虞兵力应不止于此,莫非……是想同我们唱一出空城计?”
“就羌虞人那脑子,还空城计?”有魁梧军将不以为意地嗤笑道,“我看就是你们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了,八万精兵还怕攻不下一个绥泱?打到现在,城中守兵估摸都不足两万,照我说,直接杀进去便是了,少嗦!”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上回伏击险些让他们得逞,可见羌虞人谋略不缺,孙将军切莫轻敌,老话说得好,骄兵必败。”
“是啊,大家都以为羌虞人鲁直,可多番交手,其中也不乏狡诈之徒,不如先城外扎营,再从青州调两万援军,如此一来,强攻也更有胜算。”
“等青州援军,那要等到几时,且咱们等援军,他们未必不是在等援军,由得他们喘了这口气,怕是还有得缠耗!”
……
将领们争执不休,江绪负手立在沙盘前,半晌未发一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争得嗓子冒烟,面红耳赤地喘着气,却总算是停了下来。
“吵完了?”江绪沉静抬眸,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又停在一直没参与争辩的沈玉身上,“你怎么看?”
沈玉被点到名,斟酌了会儿,缓声道:“末将以为,攻城一事的确不宜再拖。即将入夏,西北边地,秋冬苦寒,夏暑炎热,一热起来,人心浮躁在所难免,且这场仗从年尾持续至今,已近半年,军兵都已疲惫非常,再继续拖下去,恐怕不容乐观。
“羌虞人不是毫无计谋,可正因如此,他们也应知晓,我军若探得城中境况,会以为他们在唱空城计,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一来,那又怎么判断,他们不是捏着我军疑虑在拖延时间呢?”
这话也甚是有理,可城中虚实难定,不少持保留态度的将领仍是不赞成近日攻城。
沈玉倒是看得明白,他们如何想并不是十分要紧,关键看发号施令的这人怎么想。
他大着胆子问了句:“不知王爷心中是否已有成算?”
江绪没搭理他,只拿起一面小旗,在手中把玩:“整军,今夜丑时,攻城。”
“王爷三思!”
“这是否太仓促了些……”
他抬眼:“一个时辰前,本王收到密信,羌虞内讧,羌虞首领第三子调兵回转,不愿再援荣州,如今城中仅余羌虞首领与他长子所率一万兵将,坐困愁城。”尾音沉沉,他将那面旗,稳稳插在绥泱之上。
……
入夜,天幕深黑,没有半点星子。
江绪身着绣有蛟龙纹样的玄黑战袍,手握战马缰绳,沉静望着不远处的绥泱城门。
他身后,是肃立整齐,密密麻麻的八万大显将士,明明未动,却含着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感。
江绪向来不是什么能说出长篇鼓舞之词令将士热血满腔的将帅,然他只要领兵于前,将士们看着他沉肃坚定的背影,便会上涌起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信心。
无他,那是和他们生死与共,征伐多年大显战神,定北王殿下。
江绪抬手,隆隆战鼓随之响起,战旗在夜幕中飘扬,旗上的大显雄鹰图腾在火光下展翅欲飞。
“北地十三州失落蛮夷多时,历经三朝,无数将士浴血奋战,才有今日我等这最后一战,荣州乃我大显失地,寸土不可让。前朝有天子守国门,我大显疆土国门,无需天子亲自上阵,自有我等将士来守!”
他的声音不算很高,可在这沉静夜色下,似是一字一句,敲进了身后将士的心里。
“保卫疆土,收复荣州!保卫疆土,收复荣州!”
……
“这绥泱二字,也到了该改回尧城的时候了。”江绪拔剑,利落指向城门,白光映照出他流畅英挺的轮廓线条,“攻城!”
“杀!!!”
千军万马奔涌向前,登云梯投石车齐齐上阵,绥泱城外火光喧天,映照出一张张果敢肃杀的面庞。
……
三日后,在八万定北军不休猛攻之下,荣州主城绥泱,破了。
守城敌军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然羌虞蛮族,骨子里不乏疯狂兽。性,先前假作空城企图令定北军犹疑不前,赢苟延残喘之机。
如今见大局已定,定北军攻城不伤百姓,可守城的羌虞军兵竟弃全城百姓于不顾,城中四洒火油,欲与定北军同归于尽。
“沈小将军!”
眼睁睁瞧着城楼上一根被火油烧塌的横梁直直朝沈玉的方向坠落,手下士兵目眦欲裂,暴喊了一声。
江绪闻声,一剑扫开面前敌军,以常人不可及之速移至沈玉身前,一力撑起断塌横梁。
“走。”他沉声道。
“王爷!”
那横梁极重,这一撑,左手手骨许是都已断裂,沈玉呼吸停了几瞬,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