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现场直播——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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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参加【凶案解析】的,未必都是天才,三夭考核的更多的是玩家的心理素质,所以一些有镜头经验的网络红人反而容易通过测试。他们虽然破不了案,但用搞笑反差的直播方式,依旧杀出了一条血路。
在两人不远处,一小批人聚在一起,看关系明显是认识的同好。他们激动地讨论着相关的话题,原先还会压着嗓子,到后面说得激动了,不自觉加大了嗓音。
“刚刚出副本的时候我看了下,隔壁有个直播间的热度很高,是个女玩家,好像还是一个新人。没有公司和团队,居然冲上了打赏榜。很久没看见那样的玩家了。”
“我也看见了,我当时追了她第一个副本。我猜她的年纪应该在五十岁以上,经验老道,性格很沉稳,普通的年轻人没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说不定是一个退休的专业人士。”
“这次副本不是不对新人开放吗?”
“普通新人跟内部专业人士能一样吗?应该是拿的内部推荐渠道吧。”
“什么时候【凶案解析】再出一个像达达那样的高智商美女啊?三夭对这个游戏的资格测试卡得太严了,让圈里再掀起一波风浪吧!”
“说不定那个新人也在这里,大家说话小声点。”
“对啊。你们猜是哪个?”
贺决云一面竖着耳朵听,一面打量自己对面这位专业的“退休人士”,觉得有点好笑。
这群人缩着脖子,隐蔽在人群中搜索“新人”,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目标。他们完全没把可能猜到穹苍身上,只以为她是玩家家属或者三夭的工作人员。
一无所获后,几人又开始讨论起副本的剧情。
“靠,你们不知道,我扮演的是陆声,我真的太惨了。我的工作不是游戏主播吗?我以为线索全在游戏好友里,就不停地带着观众打游戏刷副本,熬夜套娃做主播。结果到最后才发现,我演的其实是一个舔狗!我还为了刷本,连续两次挂了李毓佳的电话!”
“比我好,我演一个出轨的女人。我把陆声找出来了,我以为他是凶手,给他叫到了家里,和吴鸣摊牌。结果吴鸣怒了,暴打情夫,剧情崩了,我就被弹出来了。”
几人长吁短叹地说着令人喷笑的细节。贺决云一个没防住,一口面呛到了自己,憋着咳嗽酝出两汪泪花来。
“得了吧,你们这只能叫意外,和我同副本的那个玩家才是脑子有坑,拽着我跟我打架,非说自己才是对的,让我听他的话。啊我呸!团队副本凭什么要我听他的话啊?他分明是在凑热度赚钱啊,我能给他递梯子吗?于是我们两个开场打了一架,双双进了医院,在里面待了两天,等出院的时候顺便被弹出游戏了。”
“我抽到了吴鸣你们知道吗?为了观众,我穿了女装和高跟鞋,然后去找李毓佳摊牌,李毓佳给我吓懵了,就这,就这也能崩剧情,你们信吗?”
几人讨论着也发现不对劲起来。
“怎么都崩了啊?就没一个过关的吗?”
“这游戏也没个存档功能,每次都崩的我猝不及防。重来一次我肯定可以。”
“所以主要还是得看队友啊。就隔壁那个新人的直播间,陆声那个玩家也是个混子,什么都没干,新人靠本事探索出80%的剧情,跳过了【谋杀之夜】,最后副本探索度居然是完美。我看着都要哭了好吧?”
“我看那个副本的李毓佳也是个混子,不过演技挺好的就还有点用。”
贺决云没想到吃个瓜还能殃及自己,表情阴沉,凉飕飕地扫向说话那人。
记住他了。
下次副本路人甲安排。
贺决云还在分神偷听,穹苍已经吃完了。她将筷子平放,大碗一推,两手搭在桌上看他。
贺决云后知后觉地察觉,被她这样盯着饭也吃不进去,挪动着往边上滑了半个人的位置。
穹苍立即跟了过去。
贺决云不得不承认这人是在针对他。
“干什么呢?”贺决云说,“你吃完了,不用等我。”
穹苍道:“大家都是朋友了,有件事希望你帮个忙。”
贺决云:“你先说。”
穹苍:“我想见李毓佳。”
贺决云第一反应是她在挑逗自己,故意提他角色的事,筷子都举到半空了,准备拍下,突然想到,她可能指的是李毓佳的原型人物。
这下动作卡在半空,不尴不尬。
“你见她干什么?”贺决云调整了下,淡定收回手臂,说,“不行,这不合规矩。”
穹苍浅浅地笑了下,并不纠缠:“那好吧。打扰了。”
她放弃得如此干脆,贺决云反而不自在了。
就这?这女人不知道什么叫求人吗?还是她以为用一点时间陪自己吃个饭就是难得的诚意了?
……可能还真是。
贺决云别扭道:“如果你可以给出足以说服我的理由,我能试着帮你转告她的律师。”
穹苍的手指抠着身份卡的边角,片刻后说:“今天已经很晚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贺决云:“你要讲很长的话吗?”
“没有,没什么很长的故事。”穹苍说,“只是今天太累了。”
贺决云:“那就明天?”
穹苍:“明天再看吧。我先回去了。”
贺决云道:“我送你。你不会开车吧?”
穹苍笑道:“不用了,方起说来接我,他也住在A大附近,我们顺路。”
贺决云想了好久方起那厮是谁,等穹苍的身影不见了,才回忆起来,是那个负责测评的心理医生。
这段时间恰好是许多玩家结束游戏的高峰期,休息室里的人越来越多,环境也嘈杂起来。
贺决云低着头,突然觉得面前的冷面变得寡淡。
兴致索然。
他起身离座,让服务生过来端走餐盘。
·
贺决云本来以为,穹苍说的那几句话其实是推脱,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穹苍给他发了一个地址,约他到地方见面。
当车辆行驶到指定地点的时候,贺决云不意外地看见了捧着两束花,安静站在路边的穹苍。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整个人越加形销骨立了,没什么气色。不远处石碑上刻着的金色字体,更是让他眼睛被刺了一下。
贺决云:“墓园?”
他记得穹苍的母亲很早就死了,资料上也没什么亲朋好友。
穹苍说:“过来吧。”
第39章 江凌
夏末的早晨是沁凉的,尤其在墓园这样还没照到太阳的地方。山间吹来的风,带着一种特别的沉闷味道。
贺决云一路跟随穹苍,同她来到了靠近中间的一个位置,他看着穹苍蹲下身,将手里的花束分别摆在相邻的两个墓碑前。
灰色的石板与白色的菊花,人死之后的存在会变得如此简单。
贺决云想起穹苍以前说过的,她因为买了两个坟地而濒临破产,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是他不明白这跟李毓佳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他弯下腰,凑近墓碑查看上面的刻字。等等看清上面的字,怔住了。
“她们是……”
穹苍点了点头,说:“一年前,她很高兴地告诉我,她的儿子快要出狱了。但是呢,已经等了十年,她很紧张,她不知道应该要怎样面对,用什么样的态度,才能保护好她的儿子,既不会让他对疏离的亲情感到不适,又能劝他尽快接受新的生活。我说,我没有主攻过心理学,我不知道。但是,他应该能理解,你对他的包容。”
贺决云听她说话,就知道,穹苍与这位叫“江凌”的女士,关系不一般。
她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语气会有波动,看着这个冰冷的墓碑时眼神会有哀伤。
谢奇梦觉得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缺乏同理心的人,显然不是。
贺决云思绪飘远,就听穹苍说:“在她儿子入狱十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没有放弃申诉。她始终认为她儿子是冤枉的,因为,范淮是这样对她主张的。作为一个母亲,她只能依靠对儿子的信任坚持下去。但是,直到范淮出狱,他们都没有找到可以翻盘的证据。”
穹苍的手指在照片上拂了一下,将上面的灰尘擦去。
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明丽,笑容明亮,是她年轻时拍的证件照。因为在范淮入狱之后,她就没有再拍过漂亮的照片了。
穹苍站了起来,退了一步。
“既然范淮已经要出狱了,她希望一切都可以过去,哪怕没有所谓的真相也没关系。那么久的奔走,让她明白,不停地执着于一件没有结果的事,可能会将下半生也蹉跎进去。范淮还年轻,他才26岁。十年的时间也很漫长,让许多人都忘记了当年的事情。她觉得,也许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疲惫是会让人妥协的。绝望的却是,终于选择了妥协的人,到最后发现,等待她的依旧是那个结局。
贺决云叹道:“对不幸的人,命运是一个迷宫。”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转弯。你以为,你在朝着未来的捷径行驶。可你不知道,那也许只是猎人设下的一个陷阱。即便你提心吊胆地面对每一个拐点,出口也在与你背道而驰的地方。
“我从来不认为,所谓的重新开始,是一种乐观的想法。本质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逃避而已。”穹苍冷笑了下,说,“可是这个世界啊,懦弱不是错误。对于江凌来说,那是她最好的结果,我能理解。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它才刚刚开始。将近沸腾的水,又怎么能依照她的意愿,平静下来呢?”
贺决云看着她被晨光照拂的背影,问道:“你觉得,范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穹苍想了想,仰起头评价道:“范淮,是一个偏科的天才。他上学时候的成绩一直普普通通,那是因为学校没有适合他的课程,而他本身也不喜欢校园的学习氛围,没有求学的上进心,整天浑浑噩噩。他属于班级里那种,活跃气氛,喜欢起哄,可是不令人讨厌的学生。每个人身边都有。但是其实,他的空间思维能力十分出色,远超常人,这也是他后来可以在毫无规划的情况下,避开所有监控,逃出警方严密包围的原因。”
穹苍说:“我跟他其实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你问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学术上的评价以外,我无法给你客观的答案。因为我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江凌。而江凌对他的评价,想必你不会采纳。”
贺决云:“你当初,为什么会收他做学生?”
穹苍说:“范淮在某本科学杂志上看见了我,对我很好奇,抱着试探的态度给我写了信,我没有收到。后来他又请求他母亲,帮他递信。”
穹苍说着声音停了下来。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江凌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早就已经开始独立生活了,只是因为没有大人的教导,日子过得比较糟糕。她在那种粗糙又糟糕的环境里学习、成长,摒弃了所有她认为多余的东西,成为了一个大众眼中的怪人。
性格阴鸷,态度冰冷,不修边幅,邋遢阴暗。
很少会有人靠近她,也很少有人关心她。社交礼仪上的客套,是她能获得的最大友善。
她从无数人的表情里看出过畏惧和厌恶的存在,同样也不喜欢他们。
那时候,江凌手里拿着一份信件,谦卑地站在她的门口。隔一段时间,就抬手敲一次门。
宿舍楼的楼梯间窗户大开,到了夜里,温度骤降。
穹苍并不是基于对江凌的同理心,而是因为持续被打扰的不悦,过去打开了门。
见到她,江凌那张明明年轻却已经爬满了皱纹的脸,先是露出惊喜,将面上的疲惫驱散,再然后是惊讶,冲着穹苍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显然她也不知道,她儿子所谓的“A大老师”,只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儿子还小个很多,明显营养不良的女生。
穹苍等了会儿,见她不说话,冷漠地要将门关上。江凌仓促之中,将手卡了进来。
门板重重挤压手指,江凌发出一声痛呼,却也成功阻止了穹苍的拒绝。
穹苍冷眼看着她,想要探寻出她真正的目的。
“没什么,不要怕。我就是发了下呆,手是我自己夹到的。”江凌因疼痛而不停抽气,将信件塞进怀里,腾出一只手按着发肿的指节,朝穹苍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她问:“你家里没有大人吗?”
穹苍歪过头。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身上看到这种包含尴尬、讨好、亲切,难以具体描述的表情。
她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于他人的真诚。
她的感觉从来不会错。
也正是因此,她没有把这个女人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