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与忠犬——by人间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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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看的开。”符若初应了一句,没有再深谈这个问题,而是让人准备去药庐。
山路崎岖,马车难行,上一次他们去药庐是骑马走到左近,再徒步沿着山路而行。这一次也是如此,不过将马留在了原地,万一有危难,奔回此处骑马逃走也是一条退路。
进了药庐的院子,原本候在那里的各家仆役们已经被药童打发走了,说是最近三日医圣传人都有重要的事情,不能为其他人诊病。若约拜会,便从三日后开始排队。
摄政王的人已经在外围做了埋伏,若是再有人闯进来,但叫他们有来无回。
符若初以传音入密说道:“这药庐地下有密室密道,可通山腰,我已经让影卫去出口那边守着。”
孟如川的眼神之中露出疑惑之色,却并未说话。
符若初答道:“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我哪敢带你乱走?至少要多了解几条逃跑的后路。”
“那请公子赐一把防身武器给在下?”孟如川明言。
符若初将随身匕交到孟如川手中,叮嘱道:“别担心我还有防身的武器。不过我功力有限,若遇危难,各自逃命,莫要因小失大。那么多人保护我,而你,只能靠自己。”
“请公子放心,逃命我也很在行。”孟如川将匕首收好,面露笑容。
符若初定睛看着他的眼眸,虽然他伤痛加身毒性发作,却还是那样淡然从容。他望着她,眸子里清澈透明,没有质疑没有委屈。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会遵从,不违抗。
这让她怎能不沉醉,痴迷?
这一次,青山子并未将他们请入诊室,而是请入了后院的药库。
这药库内收藏了大量的药材,其内又设了内室存放云外散人当年治病救人留下的医案手札。平素只有青山子一人能出入内室,别的弟子药童最多是在药库内拿去药材,不得进入内室。
符若初和孟如川跟着青山子走到药库门口之时,青山子便问:“公子初一定要跟着么?治疗之法耗时长久,药库之内空气滞涩,并不好过。您千金贵体不如等在外边客室休息?”
符若初便低声问:“你的药库地下是否有一间密室,还有密道通到别处?”
青山子面色大变,惊道:“你怎么知道?”
“放心,我也是为了救如川。只不过若我不在其内,怕是外边那些护卫就不会管如川的死活了。”符若初说的很是诚恳。
青山子虽然痴迷医道,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如果这公子初并不想治疗侍从,今日就不会带人前来,又敢孤身跟着他走到药库。再者公子初侍从护卫众多,都在院子内外,他敢不同意,多半也会被人逼着同意。
反正都是为了救人,他只管救人便是。
去药庐之前,符若初已经对闵七和影卫都做了交代,不只蹲守在这边,也让他们安排人手避开摄政王的人小心去寻另一个出口。
关于药庐这里的秘密还是符若初上一世救了一人偶然得知。
那时摄政王和新帝斗法正酣,医圣传人云游在外,龙隐山上却还是有人在苦苦等候青山子治病。却因着仇杀,药庐受到波及,人死了房子也都被烧了,那一夜火光冲天,燃了大片的林子,死了不少人。只有一个急着抢救药材的药童,恰好发现了地下密室,这才逃过一劫。
那药童从密道另一端的出口跑出来,恰好遇到了符若初。
符若初那时犹豫了几年,才想着去药庐求改变嗓音的药,结果来了几次都没遇到医圣传人。救药童只是巧合,还怕牵扯到什么仇杀之中,她便只是给那药童一些盘缠,并不肯收留那人,她带人跑的比那药童还快。
密道和密室,也是闵七在询问药童前因后果的时候发现的。
符若初记性一贯好,当时随便听了一耳朵,记到了现在。
密室之中,青娘与婉婷早已听到了是两个人进到了药库内室。不过除了婉婷熟悉的孟如川之外,另一个人功力不高,哪怕婉婷现在不用内力,光用招式也自信能搞定另一个人。因此两个人淡定的等着。
她们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公子初,那个传说中懦弱低调,年纪轻轻的北燕质子。北燕的嫡出皇子,竟然为了一个奴籍侍从,孤身一个跟进了密室之内?是如川的好手段一早就控制了公子初,还是这个公子初年幼无知根本不知道将面对怎样的危险?
“母亲?”密室之中灯光昏暗,孟如川却根本不用仔细看,就认出了婉婷,也看到了她苍白憔悴的脸。
符若初暗自心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区区质子,没人花钱买命,婉婷这种高手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况且,这个婉婷看起来伤的不轻,不会是恰好也来这里求医问药的?
婉婷腾身而起,眨眼间已经到了符若初的面前,挥手点了符若初的昏睡穴。
符若初原本全身戒备,却发现真的面对高手的时候,自己实在差得太远。那个看起来苍白虚弱的婉婷,不动则已,一动如风,眨眼间便已经出手。完全不用内力,只是精妙的招式便将她的几个大穴全都纳入了掌控之中。
她躲开这个躲不开那个,不过最终只是被点了睡穴而已。她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忽然想,也许是个机会,至少婉婷没有第一时间杀她,一切就还有的谈。哪怕这些人发现了她是女儿身,她都不怕,她有可以交换的筹码。
不过婉婷此时内力已失,刚才强行动武,看公子初中招之后,她心思一松,身形也开始打晃。
孟如川快走上前,扶住了婉婷:“母亲,您?您的内功?”
婉婷却说:“麻烦青娘为我等护法,如果发现我们有走火入魔的情况,强行将我们分开,再请青山子用换血之术看看。”
“换血之术的条件我说过了,你到底和这小子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亲母子,不是同胞姐弟,那还是不要指望了。”一旦涉及到医理,青山子固执的很,一遍一遍强调,又有些局促的看着倒在地上昏睡的公子初,提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可是北燕质子,如果出了事,我这里可就麻烦了。”
白发苍苍的青娘安抚道:“青云子先生不必担忧,我的恩公只是点了公子初睡穴,免得他问东问西耽误时间。等我们完事了,将他叫醒便是。”
孟如川虽然不知婉婷与医圣传人之间有什么交易,却已经隐约猜到了婉婷所说的逼毒之法。
婉婷看着孟如川缓缓说道:“不必有什么愧疚,我也不是你的生母。盘膝坐好,我命不长久,养你一场也多有疏忽之处,临死送个礼物给你。我们两不相欠。”
孟如川退后一步:“不说清楚,我不受。”
“也罢,你啊,从小就是这种性子,在摄政王府里三年还没吃够苦头么?”婉婷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也罢,你随我坐到榻上去,我和你好好讲清楚。今日不说,怕是来日就再无机会了。”
孟如川看似不经意间将符若初从地上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毯子上,解释道:“公子初年幼功力也弱,千金贵体睡在冰冷石地上怕会染了风寒。”
一边说话一边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他手指轻扫符若初的穴道,悄悄解了穴道。他笃定公子初知道分寸,若不是,那他再弄晕公子初也不麻烦。
符若初乍然清醒,却依然装睡,眼睛都不睁,任由孟如川将她挪了地方。毯子上的确比冰冷的石板地舒服多了。她忽然又想到当初孟如川在刑房囚室里遍体鳞伤,却只能自己挨着,没人在乎他痛不痛冷不冷。
被那样残酷对待过的孟如川,为何还能对旁人这样体贴照顾呢?是她在他心中多少有点不同,还是他对谁都如此温柔呢?
第28章 他的身世(二更)
在婉婷开始讲述那些隐秘之前, 青山子主动离开了地下密室,说是在外守着提前制一些应急的药物。其实更多是为了避开那些俗世恩怨的秘密。他只要单纯的治病救人,旁的事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白发苍苍的青娘感叹:“这青山子倒是识趣, 就不知医术是否比得上他的师傅,希望他救人救到底。”
婉婷点点头,直视孟如川:“如川,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而是你同父异母的长姐。孟澄海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姓凌, 与我都是最后一代逐月王的孩子。你的母亲姓孟, 出自越州孟氏。”
“我的生母?”孟如川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诧异,昨日青山子提起“荼蘼”之毒的事情,他就隐约猜到生母或许已经死了, 却未料到今日能遇到婉婷,她终于肯亲口对他说这些隐秘。
“嗯,你的生母孟氏,姿容秀丽根骨极佳,幼时被高人收为弟子带出家门修习武艺,机缘巧合, 她被选为我母后的贴身侍从。再后来被你父皇临幸,便有了你。你是逐月王的遗腹子。当年国破之时, 我已经十八岁,带着弟弟和即将临盆的你母亲被忠臣死士保护一起出逃。幸好我和师傅都是会武艺的,你母亲的身手也不错。只是……人心险恶,降臣欲献出我们讨好南昭皇帝, 设伏下毒,你母亲为了保护我和另一位皇子中了毒。”
孟如川问道:“那孟澄海便是另一位皇子么?”
“不是。如果未曾国破,他将是我的驸马, 他叫杜盛涛。我们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天资聪颖文采出众,他的父亲也是忠臣不二,国破不降战死沙场。他为了我改名换姓,顶替孟澄海参加南昭科举,是我让他娶了旁人换来平步青云。那时的我一心想着复国复仇。而他,却觉得只要执政者清明百姓富足便好。他一面顺从我的安排一面试图开解我,结果赔上了性命。如果我肯听他的,或许他还活着……”
婉婷说到这里的时候,并未掩饰眼中的悲伤之色,“他用死,让我醒悟,过去我所执着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孟如川静静看着婉婷,又问:“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是他怕我去救他,安排人将我弄晕,强行带我离开。而你是姓凌的男丁……”婉婷讲到这里,轻轻叹息。
“他是怕有我的存在,让你复国之心不死。那么我的哥哥,你的弟弟,是不是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孟如川并不怪孟澄海临死时拉他一道去死的狠心,只是觉得有那么几分无奈,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啊,怀璧其罪。
婉婷沉声说道:“你的哥哥凌承辉比你年长八岁,身体健康,是嫡出皇子,早年也改了姓名身份被我安插到了南昭军系,一直戍守在南境,远离杭城是非之地。他参与我们的行动并不多,也便于事败后抽身。当时我计划复国大业若能成事便拥立他为逐月王。我的计划之中,从来没有将你放在重要的位置,也不曾告诉你这些旧事,原是希望你无忧无虑活几年是几年。因为你体弱多病,毒性很难拔除,随时都会死。我刻意与你保持距离,不付出感情,我以为这样你死的时候,我也不会太悲伤。但是我错了。”
婉婷回想着当年,从孟氏的手中接过如川,那时他还是软软的一小团,粉白的带着奶香,却时不时皱着眉咳嗽几声,胎里带来的毒让他天生体弱,小身体时常发病痛楚不堪。
孟氏临死的时候说:“请公主殿下代替我,抚养这个孩子长大。那本秘籍是我派适合男子修习的上乘内功心法,与您的武功并非一路,若他能修习大成,或许能逼出毒性。”
她云英未嫁,哪里懂得养娃,还好有忠心的侍女仆妇帮衬。不过她做不到像亲生母亲那样与孩子同吃同睡,无微不至的照料。她有自己的复国大业要忙,她不能陪着他。她可以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督促他习练各种技艺,却认为始终无法当好母亲这个角色。
而他视她如母,一直努力习文练武,完成她布置的那些课业,只为了她能多陪陪他。他会因为她的一句夸赞练武练到精疲力尽,他会为了生辰那天她陪他吃的一顿饭,在完成任务后忍着伤痛不顾一切往回赶。他会为了她赞许的笑容,千里奔袭完成她随口一说的刺杀任务,那些艰险的任务是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做到的,他却拖着病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给她带来惊喜。
他对她的感情,她受之有愧,不断逃避。逃到最后,却还是被迫抛弃了他。
但她不会解释这些心事,从不对他表露真情,只如往常一样,努力压抑着情绪,态度疏离的说着:“……你进了摄政王府,我却远在南境。那时我才知道,你那个哥哥也早就被孟澄海说服,放弃复国之事,他依着孟澄海临终嘱托,将我软禁起来,还安抚我说会派人照应你。”
“摄政王府中有一个潜伏的高手,并非摄政王的人。自从我到了北燕质子府,那人也几次徘徊附近,哥哥派去的会是那个人么?”
婉婷摇头苦笑:“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再告诉你一遍,皇家无父子、骨肉兄弟情谊都不牢靠,唯有立场和利益才能捆绑在一起。逐月虽亡国已久,我和你哥哥却还是正统皇室教养出来的。我们与你想象中的亲人不一样,你也别抱着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你也不要去找他,我猜他并不想你的出现打乱他的生活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