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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千户——by白鹿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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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渐渐大了,冷厉的寒风刮得角楼之上气温骤降,知知亦略露出疲态,专司战鼓的士兵上前一步,躬身,态度极为恭敬道,“夫人,让卑职替您吧。”
  青娘亦担忧地望着她,却没开口劝,她知道,娘子不是从前太守府中那个柔弱软性的六娘子,此时亦非寻常时候,她不能也无法左右知知的想法,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舒服些,伺候好她的起居住行。
  知知倒没有逞强,这城还得守四日,她得养足精力,停下手中的鼓槌,微微退了一步。
  青娘很快去扶她,那士兵也大开大合地挥舞着鼓槌,气势恢宏,战鼓声传出老远。
  和着这战鼓声,城内是百姓齐声唱着的战歌,这一仗虽然艰难,但终究是牢牢死守住了,攻城的军队连城墙的边都未摸着,无数云梯被巨石砸烂,城墙之下,满是士兵哀嚎之声。
  蒋鑫望着这幅场面,眉头皱得死死的,咬牙切齿道,“收兵!”
  谋士追着他入了帐子,劝道,“将军不必动怒,如今陆铮赶不回来,这广牧迟早要被您攻下的。”
  蒋鑫打的主意可不是艰难拿下广牧,他要的是一举攻下广牧,一雪前耻,昨日分明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竟生生折损这么些将士!他气得掀了帐中桌案,“那角楼上之人是谁?!”
  谋士躬身道,“城中能登角楼,且能鼓舞士气之人,只能是陆铮的家眷。观其年岁,应当是陆铮之妻。”
  蒋鑫冷笑,“区区一介女子,竟敢坏我好事!我命中就同陆铮犯冲!”
  谋士未发话,说实话,他其实心中对角楼之上的女子颇有几分敬意,但各为其主,他自然不会替那人说话。
  蒋鑫怒极反笑,蓦地起身,喝道,“传令下去,城破之日,谁能将那女子捉来,赏金千两,晋三级!”
  且不说蒋鑫这边如何冒火,广牧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虽守住了城,但其实广牧将士伤亡也不小,攻城用的最多的火矢和投石车,这两样杀伤力最大。幸而蒋鑫手上并没有火炮,否则这城今日守不守得住,还当真要作它论。
  负伤将士大多为烧伤或是砸伤,前者最为折磨人,战事结束后,知知便立即去慰问了负伤的士兵。
  军护所的大帐内,为数不多的军中大夫忙得不可开交,但更多的,是主动前来帮忙的妇孺,其中很多是在卫所时学了妇科的女大夫,她们是主动请缨前来的。还有城内的百姓,男子们去帮忙搬运明日用于守城的巨石,女子则主动来了此处,帮忙照顾士兵。
  知知入内,她神色从容,声音温柔,话语亲切,丝毫没有太守夫人的架子,所到之处,犹如一盏灯,顷刻间将乱糟糟的帐子衬得明亮温暖了几分。
  知知微微站定,帐中随之一静,俱等着这位太守夫人说些什么鼓舞士气的话。
  血气浓重的帐子里,味道并不好闻,皮肉灼烧的味道、铁锈般的血气,夹杂着汗味尘土,地上满是乱糟糟止血的棉布,还有架着大锅熬煮着的汤药,咕噜噜沸腾着。
  大帐中站着的女子,本该同这一片乱象毫无关系,太守夫人这样的身份,重要到在战事爆发的第一刻,便应该被护送着出城,同久未露面的陆府其它家眷一样,但她此刻就站在这里。
  站在这乱糟糟,乃至臭烘烘的地方。
  她轻抿着唇角,抿出了个笑容,随后肃了神色,忽的躬身,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我替夫君,替全城百姓,谢过诸位将士,今日拼死守住广牧。我知晓,诸位英勇奋战,并未为了什么奖赏,而是因为你们身后这座城里,有你们的阿爹阿娘,有你们的妻小,有你们的兄弟姊妹。我同诸位一样,以广牧为家,夫君亦如此,他会回来的,无论多远,都会赶回来。”
  提起夫君二字时,她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眼里多了一丝柔和之意,仿佛揉碎的星光,带着丝小女儿的明亮娇俏。
  只这么一眼,便让在场的士兵,都不由得想到家中等着他们回去的,或是娇妻,或是幼子幼女,或是阿妹……
  知知未停下,声音微微抬高了些,道,“守得住一日,便一日。守得住两日,便两日。只要城不破,我会和大家一起守,绝不临阵退缩。”
  她话音刚落,帐里帐外俱蓦地一静,随后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应和声。
  从大帐中走出,没走几步,便遇见了张猛同另外几位将领。
  张猛疾步上前,恭恭敬敬躬身,态度比之前更甚,“夫人。”
  他身后那几位将领,流露出尴尬神色,俱跟着恭敬躬身,态度比先前不知好了几十倍,道,“末将先前无状,还请夫人责罚。”
  知知哪有功夫同他们计较这些,微微一笑,道,“大敌当前,诸位都是立功之人,谈何责罚。我为女儿,除了做些小事外,并无他法,能守住广牧,还是诸位的功劳。”
  几位将领羞愧得抬不起头了,他们因为对方女子身份,做出不敬举止,但主公夫人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大度宽慰他们。更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知知见状,生怕几位大将羞愧过头,便也不再说什么,冲张猛点点头,便走开了。
  上了马车,知知立即累得靠在青娘的肩膀上,她今日真的是累坏了,敲击战鼓是体力活,慰问士兵是劳心事,又要时时刻刻摆出从容自信的模样,怎么可能不累?
  青娘心疼她,忙替她揉着手臂,见她微微合拢着的手掌泛红,忙小心翼翼展开她的手,一看之下,忍不住心疼地掉了眼泪。
  “娘子疼不疼?都怪奴婢不好……”
  知知手嫩,打小没干过什么粗活,指腹指肚皆软白,平日里还常用脂膏护手,如今瞧着却有几分凄惨可怜,掌心被摩擦得起了泡,应当是那鼓槌太过粗糙了。
  青娘不由得后悔,自己怎的没注意到,应当将那鼓槌,用棉布包上的。
  知知昏昏欲睡,恨不得立即睡过去,听到青娘在耳边絮絮叨叨,也觉出几分疼来,微微皱皱眉,提不起力气开口。
  她沉沉入睡的那一刻,脑子里委委屈屈闪过一个念头,夫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真的好疼啊……
  在府中歇了一夜,第二日,知知又打起精神,来到城墙的角楼之上。接下来的每一日,皆是如此。
  第四日上,攻城的蒋鑫也越发气急败坏,久攻不下,而且陆铮并不在广牧,这样情况下,他都搞不定广牧,不知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他伸出手,面上狠厉道,“取我的刀来。”
  很快便有亲兵将刀奉上,他拿过刀,策马骑至城墙不远处,一挥手,身后士兵皆一静。
  城内城外,数万的士兵,几十万的百姓,全都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呼呼的北风,刮得两方的战旗猎猎作响。
  蒋鑫勒停了马,大刀直指城墙,扬声喝道,“守城何人,敢否同我一战!”
  喊罢,语气极其轻蔑,态度嚣张道,“如不敢同我战,索性便交出广牧。我饶你们一命,否则,待我攻下广牧,别怪我不手下留情!听闻陆逆之妻貌美,虽不知真假,但我麾下倒有人好这一口,不如陆夫人早早投了我,也好过吃苦头……”
  眼见蒋鑫越说越过分,竟牵扯到了知知,张猛怒极,抬手取过重弓,勾起弓弦,手指轻抬,弓箭破空般射出,刷地冲向蒋鑫门面。
  蒋鑫早有防备,侧身躲过,箭“蹭”的一声,牢牢钉进土里数寸,不由得让人想象其威力。
  蒋鑫神色微变,继续挑衅,言辞愈发轻浮,简直犹如地痞流氓一般,说出口的话愈发的猖狂。
  张猛气急,提刀就要下去,道,“我要去斩了这小人!”
  身旁将领俱拦他不住,用力拉着他,道,“将军不可!将军莫中了他的激将法!”
  知知亦匆忙奔至他身侧,神情严厉,道,“张猛将军!眼下之事,最重要的是守住广牧,其余的,皆不是大事。”
  无论蒋鑫如何羞辱激怒,唯一的目的,便是叫张猛下去。无论胜败,张猛作为主将一走,对守城的影响太大了。况且只要张猛一出城门,谁又知道,蒋鑫会不会守信!
  就在此时,城墙外的蒋鑫还在大放厥词,言辞轻浮,甚至将陆铮辱骂了个狗血淋头。
  西北角忽的一阵灰尘,先是惊天动地的铁蹄声,而后随着那激起的灰尘越来越近,也渐渐露出了样貌。
  玄色的战旗,随着马渐近,其上一个大大的“陆”字。

  声势浩大的军队,骑兵在前,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有士兵喜极而泣,大声喊。
  “主公归……”
  “主公归……”
  “主公归了!”
  知知整个人一松,心忽的跳得极快,但整个人又仿佛安宁了一样,眼泪都快忍不住了。
  夫君总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谁回来了!
  必须锤他!
 
 
第48章 害怕
  援军犹如神兵天降, 出现在西边,将士们风尘仆仆,面上却无半点倦意, 俱是战意。
  他们是广牧最精良的军队,凶悍且善战,跟着主公南征北战,未有败绩,此番憋屈了一路, 险些被人动了老家, 自是心中熊熊怒火,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前后相应,猛地撞向攻城的军队。
  张猛亦挥手,喝道,“开城门!攻!”
  憋屈了数日的守城将士们,如泄闸的洪水般,冒着风雪, 冲出城外。
  陆铮策马在大军的最前方,一瞬之间, 已与蒋鑫面对面。
  他神色冷冷,眉间凛冽,肩上落下一片洋洋的雪,整个人犹如古神话的战神一般, 冷冽、强硬、凶悍。
  蒋鑫看着逼近自己的陆铮,下意识后背生寒,心头冒出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自他十几岁打一场仗以来, 从未似今日这样胆寒。
  四周的士兵已冲撞在一起,厮杀声、剑戈声、碰撞声、哀嚎声,声声不绝于耳……
  陆铮却仿若无人,神色淡漠盯着蒋鑫,忽地启唇,唇边带着一丝蔑意,“蒋鑫,你非要求死,我如了你的愿。”
  言罢,长戟蓦地从背后出,气势恢宏压向蒋鑫面门,有如千钧之势,气吞山河的气魄,蒋鑫勉力逃过一击,脑中清楚得可怕:
  陆铮是当真动了杀意!
  “听闻你下了军令,掳我妻者,赏千金,官三级。”陆铮边挥出重重一戟,边神色冷漠道,“那你可算过,你这条命,值几金?”
  打斗中,蒋鑫身上已见了血,肩胛骨下肋处,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朝外冒着血。他渐渐没了力气,阻挡的动作也变得迟钝,他第一次知道,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
  “你放我走!我绝不再犯兖州!”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戟,蒋鑫大声喊,见陆铮有所反应,立即大叫,“我劝我父带益州投你!”
  陆铮面无表情,丢下两个字,“晚了。”
  鲜血四溅,陆铮玄色的盔甲之上,亦被沾染了几分,浓郁的血腥气中,一颗人头从马上滚落,打了数个滚,缓缓在马蹄边挺住。
  打斗着的军队蓦地一静,忽然有人大喊,“将军——亡了……”
  随着这一声大喊,蒋氏带来的大军整个骚动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彻底丧失了战意,逃的有,投的有。
  人群的骚乱,令失去主人的战马感到惊慌,焦灼得在原地踏着马蹄,落在马蹄边的那个头颅,不知何时被践踏得,失去了原貌
  名声显赫的蒋氏郎君,年少一战成名、同陈钊并称二杰的蒋鑫,在这一日,死得毫无尊严。
  无人收敛,甚至等蒋氏将领来寻尸首时,都只寻到一具无头尸首。
  ……
  蒋鑫一死,战事便不再焦灼,没多时便见了分晓,将收尾之事交给下属,陆铮策马直奔冲广牧城门而去。
  守城的小兵单膝跪了一地,右手还举着武器,左手却恭敬摆在膝上。
  陆铮却无暇顾及这些,更顾不上像以前那样,说一句“无需多礼”,他的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那个从城楼内向自己奔来的红色身影。
  他翻身下马,稍稍站定,双手伸开,任由女子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相拥的那一刻,他空荡了数日的心,顷刻之间填满了。
  知知抱着男人,手搭在他坚硬的盔甲上,冷硬、膈手、甚至还有些滑腻的血,但她却丝毫不想松开,低声又柔软地唤他,“夫君……”
  陆铮想这一刻,想得几欲发狂,半晌说不上话来,将人拥得紧紧,千言万语,只说得出一句,“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虽然我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们母子,但我到底是赶回来了。
  ……
  内室明亮且安静,连下人走动都是悄无声息的,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主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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