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千户——by白鹿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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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着外人的面,没有哪一个不是把自己娘捧得高高的,有错的肯定是媳妇,娘是不会错的。
所以,陆家婶子才会觉得稀奇。
她身侧的婶儿倒是道,“管这么多做什么。明日人一入殓,再等头七一过,咱们就能回郧阳了,出门一趟,骨头都快给我震散了。”
“也是,累啊……”
次日,入殓。
陆铮亲自扶棺,陆家一众晚辈哭灵,哭得震天响。
棺被送入墓穴,陆铮亲自撒下第一抔土,略带湿气的土落到棺木之上,随着十几个陆家郎君一锹土一锹土往下,棺木渐渐被盖住。
过半时,天空飘起了点小雨,雨丝洒在被盖了一半的棺木之上。
起初还是小雨,后来越来越大。幸好管事早有准备,让人备了伞,取来伞,叫下人分发给众人,省得众人淋湿。
这样的时节,还是很容易得了风寒的。
管事亲自取了其中一柄白伞,撑开,上前亲自替陆铮撑着。
陆铮侧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示意不用。
管事其实并不敢劝,却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僭越了一回,低声道,“侯爷多保重啊,夫人和小娘子小郎君,还在幽州等着您。”
陆铮微微一怔,眸中浓浓的冷意有些散去,他接过管事递过来的伞,自己撑着。
安葬花不了太多时间,加上雨下得太大了,陆铮无意叫众人遭罪,陆家族人来参加葬礼,未必是和肖氏有什么旧情,大多是为了他来的。
陆铮再清楚不过,但也无意点破。
他最后看了眼新坟,平静转过身,朝管事吩咐,“叫马车过来,回去。”
一回到府里,众人陆续散去,自去住的屋子换衣裳,管事操碎了心,叫膳房准备了姜茶和驱寒药,一一叫人送过去。
他自己则去盯着陆承用了姜茶。
陆承很乖巧,皱着眉喝下,仰着脸,看着管事爷爷,“管事爷爷,二婶什么时候回来?”
管事心里叹气,嘴上却道,“路途遥远,老奴也不大清楚,应当是快了。”
陆承懂事点点头,“那就好,二婶要快点回来才好。”
他懵懵懂懂能感觉到,二叔很难过,虽然二叔嘴上什么也没说,也没哭过,但他能感觉到,二叔是很难过的。要是二婶在的话,那就好了。
而且,他也有点想妹妹了。
管事替他铺了床,看着他睡下,又嘱咐陆承屋里的嬷嬷,夜里要盯着,要是小郎君哪里不舒服,赶紧去找他。
嬷嬷应下,管事才从陆承这里出来,立马又去了陆铮处。
陆铮依旧住在正房,但管事每回来,都感觉,自从夫人走后,这里仿佛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以前的侯爷,也不像现在这样,若是没什么必须的事,能一天都不开一次口。
他甚至有种感觉,夫人这一走,把府里的生气都带走了。
管事敲敲门,听见里面一句“进”,他推开门进去,果不其然看见那碗已经凉透了的姜汤,他送来摆在那里,现在也摆在那里,连位置都没变过。
陆铮抬眼看他,没开口。
管事忙道,“老奴端了碗姜汤过来,侯爷用一些吧……”
“放着。我等会儿喝。”
又是这一句,管事再怎么样,不敢给主子灌下去,那可就太以下犯上了,只能放下,掩了门,出去了。
可第二日,他推门进来,仍旧看见那碗被他送进去的姜汤,纹丝不动摆在原处。
但陆铮的身子骨一贯结实,管事没瞧出他不舒服,见他照例一大早起来,去了灵堂,便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要守到头七,仪式比起守灵,不见得简单多少。
管事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把那一碗凉透了的姜汤,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七日上,众人一开始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勉力撑着。
陆铮跪在灵堂之中,他跪在最前面,离牌位最近。忽的,他朝一旁守着的管事招手。
管事过去,陆铮淡声吩咐道,“带他们回去休息吧,陆承也休息去,今晚一人守便可。”
管事也没二话,立即挨个向跪着的众人解释,一一派了下人,送他们回了各自的房间,又亲自抱着陆承,离开了灵堂。
人这么一散,灵堂骤然安静了下来。
陆铮抬起眼,直视着那牌位。牌位上,刻着陆肖氏三个字。
陆铮有些晃神,忽然想到,年幼时听过的民间传言,逝去之人,头七夜里也回家一趟,又被称作回灵。
知知来到灵堂,见到陆铮的第一眼,便是这一幕。
陆铮跪着,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一身丧服,下颌处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似乎消瘦了一些,比起知知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瘦了很多。
知知心里感到一阵酸涩的疼,她得知肖氏的死讯后,第一时间便将孩子托付给了爹爹,赶回徐州,只是路上耗费了太多的功夫,这时候才到。
她上前,与陆铮并肩跪在一起,一只手,握住了陆铮搭在膝上的手,他的手以往是很暖和的,但现在却是冰凉的。
陆铮似是许久才有了反应,看着她。
知知侧过脸看他,望着陆铮,眼神清澈,语气坚定,轻声道,“夫君,我回来了。”
然后,下一秒,知知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下子抓得紧紧的,犹如一个溺水之人,牢牢抓住浮木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知知回来了
丢下儿子女儿
回来陪陆铮了
第96章 相守
不多时, 陆铮仿佛是反应过来了,他伸手微微用了几分力道,知知便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知知呆了一下,疑惑地望向陆铮,正要发问之时,忽的整个人被陆铮抱住了。
陆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不要跪。”
“我跪她, 是因为她生了我, 为她守灵,是我应该做的。但是,你不是, 我不想让你跪。”
知知微愣,然后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陆铮,“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没让人去幽州接我?”
陆铮颔首, 沉声道,“我本打算, 等处理完了丧事,再去接你和孩子。”
知知摇摇头,“我没那么小气,人死如灯灭, 那些恩恩怨怨的,就当它都过去了。我不在意。”
“不过,”知知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意, 一双清澈眸子带着暖意,望着陆铮,“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没让人去幽州告诉我,是不想看到我了。”
她微微垂下眼,想到得知肖氏死讯那一日,心里那隐秘的担忧。
肖氏再如何作,她也是陆铮的生母,陆铮若是因为肖氏的死,同她有了龃龉,知知自认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解开陆铮的心结。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横亘着家仇。
当她坚持要来徐州时,一贯疼她的爹爹,第一次不肯答应她的请求,若非哥哥从中相劝,只怕她还来不了徐州。
陆铮想到这一出,一下子变了脸,语气焦急解释,“我怎会把这事怪到你身上。她人已经去了,我也不欲再说些什么,但绝同你没干系的。纵有千错万错,也怪不到你的身上。”
“她想害你性命,我心中恨极了,但碍于她是我的母亲,我纵恨她入骨,也不能害她性命。但我当时想,将她送回郧阳,这一辈子再不叫她有机会接触到你和孩子们,这般才可保全你和孩子们。后来,她死了,说句大不孝的话,我心里松了口气。”
“她若活着,便一直有一个人,威胁着你和孩子们。财帛动人心,哪一日你或者孩子身边,有一人疏忽了,后果都不是我能够承受的。现在她死了,我才彻彻底底安了心。我不是孝子,我问心有愧,唯一能给她的,便是死后哀荣。”
“所以,我让管事大办白事。但我心里再明白不过,其实她死了,我很庆幸……”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陆铮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那些隐秘的、不容于世的想法和念头。
知知听了,没有半分畏惧,只是打心底里心疼他。她主动抱着他,仰起脸,柔软的嘴唇吻在他因缺水而干裂的唇上,用自己的温柔,安抚着这个男人心里的伤痛。
生母死了,怎么可能不难过,人心都是肉长的,知知从来不会觉得,自家夫君是铁石心肠的,她知道他有多柔软,他的所有柔软,都毫不掩饰地显露在她的面前。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过后,知知轻声而坚定道,“我今夜在这里陪夫君,夫君不想我跪,是心疼我。但我待夫君之心,亦如夫君待我之心。我跪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是夫君的生母。”
陆铮张了下嘴,终是不舍得将这拥着他、给他带来温暖的小女子推开,默许了知知的做法。
隔日,头七便算过了,肖氏的葬礼,也彻底结束了。
知知催促陆铮去休息,不许他再管剩下的事,她则领着管事,将陆家亲戚一一送走。
辈分低的,自是不用知知亲自出面,但辈分高的,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几位爷爷,却是知知亲自出面送走的。
十爷爷见到她,还稍稍震惊了一下,孙媳妇其实不在府里,这事他还是才知道的,明白过来后,心里多少觉得陆铮这事做得实在过了些。肖氏再如何,也是他的母亲,怎能偏心到这种地步。
连带着对着知知这个孙媳妇,都有点不是滋味了,昨日没见面时,他甚至在想,当年自己给陆铮说的这门亲,是不是说错了。
但等今日见了孙媳妇,见她举止端庄大气,既不摆侯夫人的架子,也不自轻自贱,没被那些婶子们压下去,进退有度,老爷子顿时又改观了。
知知倒不晓得,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在想什么,她亲自送老爷子出门,临到分别时,微微一屈膝,语气真诚,“多谢十爷爷对我夫君的照顾,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十爷爷保重身子,日后我同夫君再来给您磕头。”
这话听得十爷爷心里熨帖,又虚虚扶了她一下,“二郎媳妇儿,快起来。”
知知也不推脱,顺势直起身。
十爷爷看着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想起肖氏那个偏颇的性子。以及她对陆铮的不闻不问,心里又是一叹气,也难怪陆铮偏心了,莫说陆铮与江氏朝夕相处,便是他,才见了江氏几次,都心里有所偏向了。
老爷子索性不去管这些了,道,“别送了,我这就走了。二郎这孩子命不好,有你在,我们也放心。今后,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十爷爷也不去纠结什么,被人扶着坐上马车。
知知目送马车远去,忙碌了几日,总算将这些大大小小的亲戚,都一一送走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对管事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给你放几日假,好好休息休息。”
管事忙推辞几句,知知自是不顾他的推辞,又给了赏银,把人给安抚下去了。
知知回到正院,推开正房的门,果不其然,陆铮还未醒。
大抵是这段日子太过伤身的缘故,亦或是肖氏下葬那一日淋了雨的缘故,头七的第二日,陆铮便发起烧了。
知知寸步不离照顾了他一整夜,陆铮才退了烧,但大夫也道,似陆铮这样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养病便很慢,加之知知又想借着这个机会,替他补补身子,便不许他出门了。
陆铮倒很享受被这样管束着,也没什么怨言,老老实实听媳妇儿的话,堂堂侯爷学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
知知进门,上前摸摸陆铮的额头,温热的,倒是没发烧,安下心来。
陆铮似是被这动作给弄醒了,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坐起身来,“老爷子他们都走了?”
知知“嗯”了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叫膳房弄一个醋溜藕丸子好不好,开开胃。”
陆铮对吃的不挑剔,随口嗯了句,心疼地道,“上来歇一会儿,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
陆铮掀开被子,给妻子腾出空间来,等知知脱了鞋袜和外裳,躺下来,他才把被褥盖好,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比起以往更亲昵了几分。
陆铮侧过身,抱着知知,低声问他,“累不累?”
知知摇摇头,“不累,事情自然有下人再做,我不过拿个主意而已,又不用事事亲历而为,累不着。”
陆铮侧着身,望着自家妻子,见她梳的整整齐齐的发有些散乱了,看上去比起平常小了几岁,心里更是一片柔软,忍不住上去亲亲她,“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们就去幽州接珠珠和儿子去。”
陆铮有点小骄傲的道,“我还给儿子取了名!”
说完,就发现妻子眼神中带了一丝为难,看过来了。
陆铮眨眼,“怎么了?”
知知老老实实道,“爹爹给取了名,叫廷儿。”
陆铮心里一下子凉透了,但当着知知的面,还真不敢露出端倪,生怕知知心里不舒服,忙安慰她,“取了便取了,名字而已,又不是大事。岳父是孩子的外祖父,取个名字也是应当的。陆廷……陆廷也挺好听的,寓意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