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火葬场实录——by乌合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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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年年一怔,略带复杂的看向下面那一排排黑甲兵士,领头人的将军昂扬斗志,神采奕奕。
她以往同慕容澹相处,只觉得他残暴,是个疯子,想远远躲开他,也觉得这天下若是落在他手中,百姓恐怕又要陷入另一种水深火热。
但她到了凉州之后,发现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富足,好像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这里的百姓,似乎过得比晋阳王都的还要开心。
听说慕容澹治下极严,以严刑重法、力拓军事为主。
虽然接近于苛刻残忍,但也功效显著。
例如窃取一文钱,便要施以剁手刑法。这虽然过于严厉也有弊端,但凉州治安的确不错。
一时间对慕容澹稍有改观,能将一个州治理的井井有条,也足够令人佩服。
只是他若单独治理一州,严刑重法尚可,毕竟有别的州更为困窘的处境作为对比,但若是治理天下,再严刑重法,恐怕依旧会引起百姓不满,民怨沸腾。
……
半个月时间里,黄河中下游的难民,已经纷纷涌往晋阳。
即便听说所有去晋阳的灾民,都被朝廷下令击杀,但他们还是前去要讨个公道。
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大汉,衣衫褴褛,他忽然扔了手中硬邦邦的馒头,“操他娘的!这日子老子过不下去了!凭什么晋阳城里的大官儿能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就得天天逃难!皇帝老儿不是人!”
他说得情绪激愤,连带着鼓动起更多的人,“就是,凭什么!凭什么当初青州受灾的时候,朝廷能给青州赈灾,现在咱们家乡就一点儿都不管!就因为青州年年交税交的最多吗!”
“反了吧!”
“对!咱们反了吧!”
“报!”朝上气氛降至冰点,没有一个人说话。
狩阳帝站在龙椅上,拎着手中尚且滴血的剑,层层帷幔将他脸上阴沉的神色遮掩,愈发显得恐怖。
一个侍卫从殿外飞奔而来,“加急报,叛军自会稽郡启始,现已经一路攻下武昌等十余郡,所到之处从者如云。轻骑探查消息回来,他们现在已经逼近晋阳了,距离晋阳还不足五十里,最迟后日,便要逼到晋阳城下!”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狩阳帝眼睛红的能滴血,跳下龙椅,一剑将那侍卫刺死了,“你们不能平乱,朕养你们做什么用的!”
“武昌与晋阳,还隔着一条长江,没事,他们过不来,过不来!”狩阳帝歇斯底里,不断提醒自己还有长江天险挡着。
侍卫眼睛浑圆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有人将他的尸体拖下去,然后清洗地砖上的血迹。
朝中众人皆是频频后退,不敢再招惹这个疯子。
粮草不足,民心叛离,用什么打?
那些叛军每到一个城,城中的百姓便夹道欢迎,甚至主动将城门打开,迎接他们进去,即便是乌合之众,奈何民心所向。
好在他们早把自己家眷送出去了,也已经为自己铺好后路。
“报!”高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进来,跪在狩阳帝面前,“陛下!青州也反了!人已经打到弋阳郡了!弋阳郡太守降了!”
朝中人抽气纷纷,晋阳这是前后都被围困住了,若说武昌与晋阳尚且有长江作为阻拦,能抵抗些时日,那弋阳到晋阳,可是一马平川,丝毫没有阻拦!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青州已经赈灾了吗?怎么还反了?啊!”狩阳帝目眦欲裂,抓着那兵士的衣领,将他的头不断往梁柱上磕,鲜血淋漓,直到脑浆蹦出。
“青州的赈灾,十天前就停了,百姓不满,民心沸腾,所以就……”
“陛下!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老太傅战战兢兢站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
他算是整个朝堂中最又资历的老人了,为官七十年,经历了大梁上百任皇帝更迭。不是他能力多出众,而是靠着一手好的墙头草能耐。
“那你说怎么办?”狩阳帝转头,猩红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见了肉的野兽。
老太傅战战兢兢,往后退了两步,“如今说平乱,唯有从凉州调兵……”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响应,“是啊,现如今,唯有凉州王能平乱……”
“从凉州调兵来晋阳吗?那晋阳不就是他慕容澹的天下了!朕这个皇帝,还怎么当!”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兴许是大梁不改朝换代的最好方法了,如今命都要没了,还在乎这些?
“朕不会同意的!要死,就让晋阳所有的百姓,都给朕陪葬!”
疯了,他彻底疯了!
众人生怕自己被砍了,慌忙埋下头,不再出一言。
宫中也得了消息,所以逃窜出去的宫娥和太监不在少数,就连不少宫嫔,都收拾了细软。
趁着夜黑风高,缪昭仪和芈婕妤,两个人手拉手跑了出去。
此事彻底激怒了狩阳帝,他在宫中大开杀戒,一时间血流成河。
萱女正在搓着香丸,冷不防被一股血腥气侵袭,身后一沉,狩阳帝浑身沾着血,从后背拥住她。
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悲戚,“爱妃,孤只有你了!”
他拉着萱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颇有些委屈,“你不能不要孤。”
萱女挣开他的手,将香丸放在盒子里,“臣妾听说朝中大臣有提议让凉州王从凉州调兵平乱的,陛下不同意?”
“孤不能同意,同意了,孤就不是皇帝了。”
“那晋阳百姓的命呢?”
“孤要死,便拉着他们陪葬。”狩阳帝委委屈屈的,像个孩子。
萱女搁在案上的手,微微蜷缩了。
凉州王府的谋士们急得团团转,他们绕着慕容澹转圈,“殿下,如今叛军都要攻入晋阳了,您怎么还不着急?”
“是啊是啊!”
“对啊!”
“……”
其余人纷纷附和。
慕容澹不耐的皱眉,扫过这些像苍蝇一般嗡嗡乱叫的人,瞬间堂内安静如死,再不敢有人造次。
每隔三日,就会有一个小童给他传信,信上的内容,像是一个吊着驴的萝卜,虽然小,但对他十分有诱惑力。
他一开始以为这写信的人是沈之昂,想要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后来才发现,沈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大能耐,沈之昂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们家的人光嘴皮子溜一些。
写信的人,根本没有威胁他做什么大的改动变化,只是三日一信,告诉他去看看晋阳城里的百姓。
那些骨肉分离,妻离子散的。
看样子好像是试图激起他的怜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必在乎区区万人性命?
他浑身反骨,讨厌被人威逼利诱,但不得不说,这次的利诱,当真诱到他心口去了。
他原本是想,等那些乱民真的涌进来,乌孙人趁机浑水摸鱼,狩阳帝死了之时,他再站出来领兵进城,彼时已经两败俱伤,消耗的差不多,他不但能名正言顺坐上皇位,不用自己动手杀了慕容刚,还能将消耗降到最低。
现在凉州的将士,已经在距离晋阳不远的涪陵郡枕戈待旦,只等着叛军攻城,他坐收渔翁之利。
狩阳帝现在忙着盘踞都已经足够焦头烂额,根本注意不到他已经悄悄接近。
至于为什么他还要放乌孙人进来搅和一通,是他早看着凉州上方的乌孙不满,想寻个借口出兵挞伐。
待晋阳之乱一平下,他从中抓几个乌孙细作,便有了开战的借口。
又传来了新的信件……
第55章
慕容澹凝眉看过, 将其烧毁了,嗤笑一声,“哪儿来的救世主?妄图管孤的闲事。”
被火焰吞噬卷起的蝇头小字,像镌刻在慕容澹心中一样。
“人是我里应外合接走的, 却不知她往南走了还是往北走, 往东走还是往西走。我只管将她送走, 却不管保护她。若是往北去凉州了还好, 若是往别处去了……”
慕容澹嘴上不屑, 却还是忍不住抬脚出了王府, 原本繁华的晋阳主街, 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烧杀抢掠, 原本精致的亭台楼阁, 变成了一片废墟。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嚎叫, 孩子的哭喊,混着血液包裹了整个晋阳城。
乱民根本无法闯入权贵大夫的家中, 也暂时无法闯进宫内, 便将一切怒火,都发泄到了无辜的晋阳百姓身上。
却也忘了,他们都是一样,被压榨的人们。
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起义群众,并没有这么快闯进来,他们是之前的散民,流窜在城中,白日里躲藏起来,晚上出门, 抢掠烧杀。
南衙早就听说叛军的事儿,也知道朝廷没有能力进行镇压和反抗,一个个逐渐的也放弃抵抗了,颓废的任由他们在城中作乱。
流民割开了一个女人的喉咙,将她手里的东西抢走,慕容澹眼睁睁瞧着颈部的鲜血溅了有一丈高,滚烫被冰凉的地面所冷却凝固,女人瞪圆了的眼睛,就那张直直望着他的方向。
慕容澹做了个梦,虞年年坐着出城的马车,半路上被那些流民截住了,他们饿极了,将人从马车上拖下来,割断了颈杀掉。
虞年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了不甘和绝望,身体软软的落在地上,他想过去救她,想杀掉那些人,双脚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步过去。
她的脸,就忽然变成了今日在城中见着的那个被杀的女人。
慕容澹后背一片冷汗黏腻,又是恐惧,又是庆幸。
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天已经快亮了。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鼻尖滑落,像真真切切跳过崖劫后余生一般的后怕。
殿里的烛火全熄灭了,窗外透出一点点晦明难辨的朦胧。
沉沉之色从苍穹倾泻,笼盖住混沌,将天地都染成一般的模样,一时间教人分不清天,也分不清地。
分不清什么是清明,什么是浑浊。
他身侧放着的,是虞年年穿过的衣裳,上面属于她的香气已经淡了不少,他只有日日抱着她的衣裳睡觉,才能感觉人还在身边,不至于夜不能寐。
慕容澹捏了捏眉心,朝着虚空问问道,“乱民如今到哪儿了?”
梁上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回禀殿下,大概明日就能到晋阳城外。”
慕容澹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布满了纠结和痛苦,良久,才忽然道,“那我们明日,在他们破城之前,便围住他们。”
姚生那张满受淬炼的脸庞,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他提前从暗室里出来了,因为慕容澹现在急需要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姚生心想,自己不过才在暗室里待了不到半年,竟然都摸不清殿下的心思了。
若按照殿下的性格,必定是要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才缓缓出现坐收渔翁之利,确保伤亡降到最低。
“有些人是无辜的,别牵扯他们进来。”慕容澹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有病。
这个病自从遇见虞年年之后,便开始了。
那就是他曾经深感误事的怜悯动容之心,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他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荒唐的梦境,为晋阳里那些无知愚昧又虚荣的百姓考虑,替他们的性命思量。
若是他理智尚在,应当以减轻自方将士的伤亡为前提首要。
他实在是被方才那个梦吓到了,他梦见虞年年被这些流民杀死了,那些流民将要分食掉她的血肉。
其实这个梦境,也侧面反映了慕容澹心中的担忧,只要大梁的动乱没有彻底平息一分,她在外面,就多一分的危险。
老王妃常唾弃,慕容澹和慕容钊一样,都是感性支配理性,肆意妄为,从来都是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心里不痛快了,便要让自己想尽办法痛快。
说好听的是率性,说不好听就是自私自利。
但他此刻的感性支配理想,反倒比理性支配感性的时候,做的选择更明智。
今夜,不止慕容澹睡不着,宫里的狩阳帝更是一夜未闭眼。
萱女半夜莫名从榻上醒来的时候,就见狩阳帝眼睛猩红,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见她醒来,又安抚拍拍她的后背,“爱妃睡吧,那些刁民没进来,孤替爱妃守着。”
萱女发现,自从狩阳帝得知流民成势后,便不再自称朕,而是自称孤,大抵心中也是明确自己要落得个天下背离,孤家寡人的命运。
“算了。”萱女坐起身子,及臀的长发散在身后,浓密漆黑如瀑,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眼下的牡丹刺青栩栩如生,宛如一个误落凡尘的妖姬。
狩阳帝满眼悲愤,大掌抚在萱女的发上,复又紧紧将人禁锢在怀里,“爱妃!明日那些刁民,便要进城了!”
萱女异常冷静,从他怀里逃出来,“那陛下真的,就打算这么坐以待毙。”
“不!孤要让整个晋阳的人,都给咱们两个陪葬!这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孤单!”狩阳帝浑浊的眼中,沁出些泪,大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