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by张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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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桃已经信了八成,剩下两成疑惑,来自朋友圈为什么只要有半个月这一点。
对方好像能猜出来她心里怎么想的,下一条消息就是:【马上中秋了,您有进购月饼的打算么?如果有的话希望您能联系我,我刚入职半个月,还在试用期,需要冲月绩,希望您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原来是新职员,怪不得这么努力呢,大热天的做地推。
最后两成疑惑也被打消了,想了想,陶桃回了句:【那我们下午再联系吧,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没有时间谈生意。】
月饼供应商禾先生:【好的!谢谢您的信任与支持,等待您的回复!】
这条文字,看起来非常的积极向上兴高采烈,但实际上发信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程季恒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原本愉快的心情在瞬间变得烦躁了。
虽然她并没有在回复中说明去哪家医院,但他轻而易举就能猜出来,肯定是医学院。
看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刚才那个老太太说了,她是去给女儿交学费了,交完就能回来,但现在却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医学院,就说明去医学院是临时决定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去医学院?
答案呼之欲出,因为苏晏。
再一想今天是七夕节,程季恒的心情越发的低沉暗淡,还特别酸。
不是个破节么,有什么好过的?
七夕节要真是个什么好节日,牛郎和织女也不至于过完这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说明什么?说明这个节日不能过,谁过谁第二天就要和另一半分手。
虽然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但程季恒还是越想越酸,比吃了一百颗柠檬还要酸。
结束微信聊天后过了不到十五秒的时间,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去医学院。
没有原因,就是想去。
……
医学院门诊部大楼十分宏伟高大,进进出出出的人流量不断,一楼大厅内的两座电梯口前都挤满了排队上电梯的人,其拥挤程度可谓是人山人海,堪比大年初一的电影院。
心血管科在六楼。
陶桃护着手机和背包在人群中挤了好久才被挤到了六楼。
刚才下了公交车后,她就给苏晏发了微信,但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回复她,陶桃猜测他应该是还在给病人看病,没看到手机,不然他一定会给她回电话。
所以她就没再给他打电话,也不想打扰他工作,于是就坐在了分诊台旁边的长椅上等着他的消息。
她旁边坐着两位老太太,她们俩正在聊天。
可能是因为现在人多嘈杂,她们俩听不清对方说话,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耳背,所以俩人的说话声音都很大,陶桃离得还比较近,虽然无意偷听,但两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其中一位老太太身宽体胖,说话声音相当洪亮:“人家医生在做手术之前都已经和那个老太太的儿子说明了情况:溶栓要及时,但不能确保百分百成功。还特意说明了溶栓失败的话会有死亡风险,因为那个老太太的情况不是特别好。
医生也没有建议必须溶栓,而是让家属自己选择,不溶栓的话就保守治疗。
当时那个老太太的儿子也都听进去了,他自己选择地给他妈溶栓,也签了手术同意书,结果手术失败了,她儿子又开始翻脸不认人了,骂人家医生草菅人命,还要让医院赔钱,还威胁说不赔钱就把医生杀了。”
另外一位老太太身形瘦弱,嗓音比较尖细,语气中满是诧异与惊讶:“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胖老太太回道:“就刚才,那个男的在人家医生办公室大吵大闹,还掐人家医生脖子,把人家医生的眼镜都打碎了,跟疯子一样,来了三个保安才把他拉走。”
瘦老太太气急败坏地回道:“这男的真是不讲理啊!”
陶桃很赞同瘦老太太的话。人家医生把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手术前也把利害关系摆明了,又没有逼着你签手术同意书,而且溶栓这种事情本来就有不确定性,怎么还能怪医生草菅人命呢?
之后瘦老太太又问道:“是哪个医生这么倒霉?”
胖老太太回道:“就那个特别帅的,戴个眼镜,好像叫什么,苏愿?”
苏晏?
陶桃惊愕又担心,就在这时,苏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等待区和问诊区是分开的。
苏晏一从问诊区走出来,陶桃就看到了她,但是下一秒,她耳畔就传来了一声充斥着惊恐的尖叫声,与此同时,她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短袖的男人如同一头发了疯的牛一般冲出了人群,径直朝着苏晏冲了过去,手中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他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冲到了苏晏的面前。
苏晏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一刻陶桃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这个男人下手的前一刻,苏晏猛然被推开了,下一秒男人手中的刀就捅进了忽然冒出来的那个人的腹部。
陶桃清楚地看到,推开苏晏的人,是程季恒。
程季恒并没有立即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刀很凉。这一刀也没有影响他的反应能力,抬手就给了那个男人一拳,精准地打在了他的太阳穴,直接把他放倒了。
这一拳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挥完这拳之后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地虚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刀身已经尽数没入了他的身体,仅有刀柄露在外面。
他的半个身体都被染红了。
白衬衫上的血迹,红的刺目。
那一刻陶桃的脑子空了,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程季恒冲了过去。
她好像是在尖叫,却又感觉不到自己在尖叫。
世界乱糟糟的,却又安静极了。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除了程季恒。
她像是一头狂躁的母兽,歇斯底里地推开了人群,疯了一样地冲到了他的身边,但是到了他身边之后,她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不敢碰他不敢摸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像是哑巴了一样。
不知从那一刻开始,她开始不清他的脸了,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濡湿一片。
她想问为什么?
你疯了么?为什么你要帮苏晏挡刀啊?
“你哭什么呀?”程季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双唇苍白如纸,声音中也没了力气,却还是勉励地朝她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安抚她,“我没事。”
陶桃说不出话,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了,她发不出一句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地呜咽之声。
程季恒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在倒下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你爱他。”
我讨厌苏晏,因为你爱他。
但也正是因为你爱他,我才会豁出命去救他。
只要是你爱着的人,我都会拿命护着。
第42章
持刀行凶的那个男人被程季恒一拳放到了, 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保安很快就赶到了事发地,趁着这个男人昏迷的时候将他拖进了附近的一间办公室锁了起来。
现场早有人报了警,过了不到十分钟警察就赶来了, 那时程季恒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虽然事发突然,现场还很混乱, 但这里毕竟是医院, 抢救工作相当及时。
从手术室大门上方安装的那盏印有“手术中”字眼的红灯亮起的那一刻起, 陶桃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僵立在了手术室外,整个人六神无主、呆滞茫然。
她的脑子里很乱, 各种思绪纷纷,心更乱,像是被封闭在了一个无形的空间中,有一道透明的结界将她与整个世界分隔开了,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也看不到周围的人和环境, 只能看到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心里想得全是他刚才对她说的话——
“因为你爱他。”
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但每一个字都带有千钧重的力度, 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头。
心底某个坚硬无比的地方被砸出了一条裂缝,裂缝下是她埋藏了四年的记忆。
过去的四年,她几乎没怎么想过他。
起初是逼着自己不去想他,后来女儿出生,她的生活就被女儿填满了,也没那个精力去想他了, 久而久之,她就把他忘了, 可以说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女儿问她要爸爸的时候,她才会无奈地想到他,但即便是想到了她的内心也没有什么波澜了。
过去的四年间她也曾面临过许多绝望无助的时刻,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刚生完孩子后的那一个月。
按理说她应该躺在床上坐月子,但现实不允许她躺下。
她要是躺下了,就没人照顾孩子了,也没人给她做饭吃,不吃饭她就没奶,也没办法喂养女儿。
她还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时常会被孩子无缘无故的哭闹折磨到濒临崩溃,也不能睡一个完整的觉,精神萎靡又恍惚,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哄孩子。绝望到极点,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她想求救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那一个月间,她曾无数次的想过直接从阳台上跳下去,甚至还有好几次都已经站在了阳台上,最后还是女儿的哭声把她拉了回去——生了孩子后,她连死都不敢死了。
那个时期,她也曾怨恨过他,特别恨得那种,恨他抛弃了她,恨他欺骗她,恨他玩弄她的身心,恨他让她有了孩子。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连怨恨都没有了。
四年已过,当初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现实生活消磨的一干二净。
她确实是不爱他了,就连后来重逢的时候她的内心都没有泛起过什么波澜,只是担心和害怕,怕他跟自己抢女儿。
他有钱有势,如果真的要和她抢女儿的话,她一定抢不过他。
幸好他没有这么做。
她还记得重逢那天,他出现在小超市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桃子,我真的回去了,就晚了两个月。”
她不信,只要是他说得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他就是个骗子,随时随地都在演戏。
四年前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四年后绝对不可能再上当。
她只是想让他赶快消失,再也别在她面前出现了,再也别来打扰她们母女的生活了。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还告诉他自己爱上了苏晏。
其实她不爱苏晏,只是喜欢,完全没有到爱这一步,更多的还是感激和依赖。
感激他对小奶糕那么好,依赖他的温柔、关心和体贴。
当了四年的单亲妈妈,经历过许多次的绝望与无助,她已经很难再去爱上谁了,所以她将自己爱不爱的标准变成了对这个人女儿好不好。
苏晏对小奶糕很好,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到她的小奶糕,小奶糕也很喜欢他,所以在程季恒问她爱不爱苏晏的时候,她回答的是爱。
她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她的一声“爱”去为苏晏挡刀。
他这种没心没肺的骗子,也能干出来这么伟大的事情吗?多讽刺呀?
他不应该盼望着苏晏去死么?怎么能为苏晏挡刀呢?
他是不是又在演戏给她看?是不是又在骗她?
但是……有哪个骗子谁能做到赌上自己的命去演戏呢?图什么呀?
陶桃想不明白,心里乱极了。
从亲眼目睹了他挺身而出为苏晏挡刀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开始乱了,感官也像是被屏蔽了,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说不出话,只能感觉到冷。
手术室外的走廊幽长清冷,地板冷冰冰地反射着头顶白炽灯的光。
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寒冬,路在短袖外的两条胳膊上都被冻出了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缩着身体抵御寒冷。
不知道为什么冷,但就是冷,还很害怕。
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奶奶去世的那一天。
同样是在医院,同样是在手术室门口的走廊上,同样是怀揣着抵触和期待的矛盾心理等待着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熄灭。
他刚才,流了好多血,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
血红的刺目,但他的脸色却苍白极了。
在被推送去手术室的途中,他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模糊了,目光也开始涣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勾着他的魂魄,一点点地把他勾走了。
她很害怕,所以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
她想把他喊回来。
推平车的医生门跑得很快,在和死神比速度,所以她跑的也很快,边跑边对着他喊:“程季恒!程季恒!程季恒!”
但是她的喊声似乎没什么用,阻止不了他越发涣散的目光,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几乎就要合上。
她怕他闭上眼睛后就再也睁不开了,喊声也越发的声嘶力竭,后来,他的眼皮终于睁开了一些,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喊声起到了作用,本想继续喊他,但是他却打断了她:“我给小奶糕找了个幼儿园。”
他的目光已经空洞了,却还在努力地看向她。她能感觉到,他在拼尽全力使自己的声音大一些,好让她听清楚:“爱乐幼儿园,九月一号你直接带着她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