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后我待字闺中——by昔邀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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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用完饭便散了,因为外头人实在太多,顾竹待着十分难受,想回自己的小院里缩着,且温溪晚上还得陪家人入宫,不能再外头逗留太久。
国师也像他说的那样,见顾浮回府,自己也回了祁天塔。
晚上宫里有宴席,长宁侯一家子得去,国师自然也得去。
祁天塔的仆从为国师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国师脱掉衣服,顺手把顾浮替自己扎的小辫也给解了。
温热的洗澡水浸透皮肤,水面上飘着国师银白色的长发。
国师回想自己这趟出门都干了什么,不免觉得自己糊涂,不然怎么会认为自己那晚能安睡和顾浮有关,顾浮是人又不是药,怎么可能治他失眠之症。
国师洗完澡换好衣服,看时间还早,本想去看看秘阁送来的奏报,可不知为何他没去,而是回到床上躺下了。
结果这一躺便是一个下午加晚上,甚至错过了上元节的晚宴。
国师睡醒后看着窗外的晨曦,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诧异。
他招来小道童,询问后得知自己昨日一躺下就睡着了,傍晚的时候宫里派人来催他入宫,知道他难得好眠,皇帝不仅没让人把他叫醒,还封了祁天塔周边的道路,免得花车游.行吵到他。
国师听完安静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叫人去趟曲玉巷顾家,把顾候请来。”
小道童应声而去。
没过一会儿,顾浮就穿着男装来了。
青天白日来祁天塔还是头一回,顾浮站在栏杆边吹风,听国师问她:“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东西?”
顾浮不明所以,习惯性皮了一下:“一身正气。”
国师无语凝噎,心想自己就不该问。
顾浮见他如此,只好清了清嗓子,认真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她可听顾启铮说了,国师昨晚没入宫赴宴,皇帝还把祁天塔附近的街道给封了,听起来怪吓人的。
国师没有告诉顾浮,自己和她待一块能治好失眠之症,只说:“宵禁以后,你来我这。”
顾浮挑眉:“每天?”
国师点头:“每天。”
“为什么?”顾浮问。
国师说:“日后再告诉你。”
他需要花点时间,来进一步确定顾浮这味药的药效。
顾浮听了果然没再追问原因,而是改问了别的:“有报酬吗?”
国师:“你提。”
只要不是太过分,无论顾浮想要为顾家谋求什么,他都能做到。
谁知顾浮大腿一拍,来了句:“听我弹箜篌吧,最近才学的,”
“就这样吗?”国师没想到,顾浮居然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
“本来你也没有拜托我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顾浮靠着围栏,无奈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弹箜篌,青瑶总说她有事不留下听,大哥三弟也躲得远远的,四妹妹向来不怎么理我,小五年纪太小坐不住,祖母倒是听了几回,可之后我再抱着箜篌去她那,她就不见我了,大约是我家里人都不爱听箜篌曲吧。”
国师喝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茶杯,看向顾浮。
顾浮被国师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得心里发痒:“干嘛这么看着我?”
国师垂眸,语调平静:“我觉得不是箜篌的问题。”
第十八章
顾浮让温溪去找棠沐沐,把话当面说清楚。
温溪认真照做,上元节宫宴回来后就写了封信,第二天叫人送出门,然后琢磨着怎样才能出城,去见如今住在庄子上的棠沐沐。
温溪尝试着私下里做准备,想偷偷溜出家去,谁知头一天就被大哥温江发现,还被温江叫去了书房。
“挺出息,都学会逃家了。”温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也不和温溪委婉,直接就点破了温溪那点小算盘。
温溪心里一惊,垂死挣扎道:“谁、谁说我要逃家!我就是觉得最近有些心烦,想……想出城散散心,对!我们家在柒山不是有座温泉庄子吗,我去泡温泉!”
温溪急中生智,一面得意一面后悔,他要是能早些想到这番说辞,就直接这么做了,借口去泡温泉,然后偷偷从温泉庄子里逃出去,可不比直接从家里逃出去要简单。
温江冷笑:“既然如此,你偷偷摸摸做什么?”
温溪低头,飞速转动他的小脑袋瓜,开始圆:“我怕娘又啰嗦,叮嘱半天不算,还叫一堆人跟着我去。”
“行了。”温江把手里的书册扔到桌上:“你就是去见棠七姑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温溪见瞒不过,干脆对着他大哥求道:“大哥,你就让我去吧,就这一次。”
温溪难得诚恳,本以为要费上许多功夫,谁知温江突然松口,说:“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带我的人去,不然我就和城门卫打招呼,让你插翅都出不了城。”
就这么简单?!
温溪喜出望外,连连答应,全然忘了在自己的三个哥哥里面,老大温江是坑自己最多最狠的那个。
得了大哥的首肯,温溪也不再偷偷摸摸,他跑回去准备行李,还叫人出门采买,准备了两大车子东西,想着一块给棠沐沐送去,免得外头不如京城繁华,用度上委屈了佳人。
温溪离开后,温江吩咐身边的人:“叫几个机灵的,装成临安伯爵府棠七姑娘的丫鬟,去找福德街谢家的谢大少爷谢子忱、魏太傅家的魏邵卿、汴国公家的女婿萧然,再加个镇南将军府的少将军林毅,不然一群斯文人打不起来,就告诉他们棠七姑娘病了,命不久矣,临死前想见他们一面。”
……
祁天塔。
国师看完秘阁呈上的奏报,得知温江的所作所为,淡淡道:“用同样的法子,让扶摇国质子也去。”
扶摇国近来频频异动,朝中正愁找不到借口拿扶摇质子开刀震慑其母国,质子擅离京都,这个罪名足够了。
秘阁探子领命而去。
国师接着翻阅奏报,全无往日的闲暇悠哉。
因为顾浮每天都会按照约定,在宵禁之后来他这里待一段时间,所以他的睡眠时间和质量都得到了保证,也因此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有看不完的奏报可以晚上不睡觉接着看。
甚至他以前还得故意留着事情到晚上来打发时间,现在就不同了,他得把要做的事情赶在白天处理完,虽然紧迫,但因为固定了睡眠时间,他的精神比以前要好上许多,喝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真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
“怎么样?”顾浮凭栏而坐,怀里抱着一把箜篌,身后是浩瀚的星空,看上去如梦如幻,宛若仙境。
国师坐在桌案前,对着满桌子的乐谱缓缓回神。
怎么说呢,只要顾浮一奏曲,他就有种神志不清的错觉,堪比被人下了迷魂散这类的毒药。
能把好好的曲子弹成这样他也是闻所未闻,偏顾浮作为弹奏箜篌的人,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充满了令人无法理解的自信。
上回他说了不是箜篌的问题,顾浮也没往自己身上想,还以为是曲子的缘故,于是找来许多曲谱,说要一一学习。
他唯恐顾浮学完,自己的耳朵会聋掉,便问顾浮:“你要不要换个别的来学?”
顾浮不大情愿:“箜篌好听。”
国师:“得看人。”
也不是什么人弹箜篌都好听。
顾浮想了想,点头:“也是,也有人会觉得唢呐好听,主要还是看个人喜好。”
国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浮向国师投去虚心求教的眼神。
国师正准备残酷地指出顾浮弹得箜篌堪比牢狱酷刑,突然有一小道童奔上楼来,向国师禀报,说:“国师大人,陛下来了。”
国师并不意外,自己这些日子按时睡觉,药也减了,皇帝不来询问一番才奇怪。
然而顾浮却一蹦而起,问国师:“我躲哪?”
国师愣住,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因为顾浮的表情太过认真,他硬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完全不必心虚,还真给顾浮找了个藏身的地方:“去六楼。”
祁天塔七楼是国师平日待的地方,五楼是小道童的住处,而六楼,是他的卧房,门就在楼梯边,离得很近。
顾浮一个箭步跑下楼梯,躲到了国师的卧房里,这时国师才反应过来,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本就没什么,不必弄得像两人深夜偷情被长辈撞见一般惊慌。
于是他站起身,下楼想把顾浮从自己卧房里叫出来,可等他到了自己卧房门前,就听见通往五楼的楼梯口传来皇帝的声音——
“望昔?”
国师停下动作。
本来没什么,可若当着皇帝的面把顾浮从自己卧房里叫出来,事情就难解释了。
国师放下正要开门的手,心想:罢了,就先这样吧。
皇帝出现在楼梯口,笑着问国师:“怎么还特地下来迎朕?”
国师没接这话,只按照规矩给皇帝行礼。
皇帝走快几步,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诶,说过多少遍,我们兄弟之间不必这么见外。”
藏在卧房内的顾浮听见,有些讶异:兄弟?
这时顾浮才想起,自己只向穆青瑶打听过一回国师的事情,知道国师今年二十五岁,天生白发,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包括他的出身,以及……他的名字。
皇帝同国师一块上了七楼。
皇帝有一阵子没来,一来就发现这里变得和原来有些不大一样,多了许多东西。
比如墙角下的酒坛子,多宝阁上分外突兀的酒碗,栏边的箜篌,以及桌上的乐谱……
小道童上前来收拾桌面,皇帝道:“不必了,让朕也看看。”
小道童安静退开,皇帝在桌边坐下,拿起乐谱看了几眼,又望向外头的那架箜篌,问:“太医说你近来能好好入睡,可是寻着了喜爱之物的缘故?”
国师在一旁站着,回道:“不是。”
皇帝朝他招手:“来来来,坐下说。”
国师这才坐下,慢吞吞整理好衣袍,对皇帝说道:“臣寻得一味良药,可治臣失眠之症。”
皇帝眼睛一亮:“什么药?”
国师往楼梯口的方向微微侧头,随即又转回来:“下回再给陛下看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无奈。
可皇帝察觉到了,不免高兴起来——自己这弟弟终于有了几分人样。
皇帝来这主要就是询问国师的身体状况,问完还想再待一会儿,就东拉西扯同国师瞎聊。
直到从国师脸上看见些许困倦之色,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逗留太久,一边懊悔自己的疏忽,一边高兴国师是真的不会失眠了,连忙起身离开,让国师早些歇息。
终于送走皇帝,国师回到六楼,打开自己的卧房门。
国师的衣食住行统统由皇帝一手操办,因此总是极尽奢华。
唯独这间卧房是国师自己布置,不仅空旷,还很简单。
顾浮从国师房里出来,问他:“陛下找你何事?”
国师打算借此机会,把自己晚上睡不着,而顾浮能治自己失眠之症的事情告诉顾浮,于是便对顾浮道:“上楼说吧。”
两人拾阶而上。
顾浮想起皇帝对国师的称呼,便问:“陛下为何唤你‘望昔’?”
国师淡淡道:“陛下赐字,望昔。”
顾浮“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名字叫什么?”
国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从没问过别人,我叫什么名字吗?”
国师此刻正好就站在七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看着还在楼梯上的顾浮,表情眼神平静淡漠,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顾浮就是敏锐地察觉到——
他不高兴。
第十九章
夜风自七楼的窗户外吹进来,吹起国师的宽袖与衣摆,愈发衬得他不近凡俗。
顾浮微微屏息,接着张口就来:“我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怎么好跟人打听外男的名字。”
然而这话她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国师。
所以国师的脸色没有半分回暖,只丢下两个字:“傅砚。”
顾浮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问:“具体是哪两个字?”
傅砚在桌案前坐下,铺纸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劲瘦的字体凤泊鸾漂、力透纸背,顾浮看了喜欢,口中不自觉念道:“傅砚,傅望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