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老师从被雷劈开始——by烷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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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二点,放假归来的魏书云坐回到队友中间打开游戏开始排位练习。
一局结束,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本来沉着冷静的魏书云突然欢呼雀跃起来:“媳妇儿和我说晚安啦!”
他的队友凑过来:“真的假的?”
“真的!”魏书云把手机微信界面展示给他看.
那上面俨然写着[魏书云,你再装家长来学校我早晚安排了你。]
第三十三章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晚, 常湘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刚适应了自己是常老师,又见到了吴咏,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一直都困扰着她, 有时候她也在想, 为什么要接受她哥的安排真的去做老师,她大可以阳奉阴违不去报道,继续在昌州市混下去,重回她的舒适区,继续当她的南区小霸王。
她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她的直播间,一键开播。
那些公式她已经烂熟于心,讲起题也头头是道。直播间的观众们伴随着她缓慢的语速正在睡的边缘徘徊着,突然听到催眠主播清了清嗓子:“最后一节课我录完了, 大家再见。你们的青春结束了。”
当初凑热闹来的人瞬间就都醒了, 弹幕开始狂刷。
大多数人都是凑个热闹, 问主播和Biu战队什么关系, 是不是Biu战队赞助金主的女友,或是Biu战队投资老板的女友。各种新奇的脑洞连绵不绝。
还有人问她为什么要结束,直播间明明已经很有名气了, 签约和礼物都是一大笔收入,她大可以走上网红的道路。当个网红不香吗?谁不想当网红呢。
然而常湘并不想答记者问, 她关了摄像头,看着后台的礼物提醒界面,粗略算了一下自己直播这段时间的收益,大概顶她半年的基本工资,提出来买辆摩托绰绰有余。虽然很挣钱,但她没想过借此机会辞掉工作真的成为一个娱乐主播。
她又想起吴谦易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和吴谦易也有相似之处。吴谦易费尽心力组织围棋活动小组、操盘,挣得也不少,但他志不在挣钱,只是在享受那个操控别人的过程。她穿着白衬衫朝七晚六,晚上还得在网上讲课两个小时,也不是想挣钱。
从前午夜时分,她站在灯红酒绿的街头看着酒吧里欢呼雀跃的人,时常会感觉到迷茫和空虚。嘴上和她哥说着走每条路都可以过得很好,但她也偶尔期待有不同的人生可以尝试。
她在救赎她的学生,她的学生也在救赎她。
睡着的最后几秒,她想的是“不知道吴咏和吴谦易谈心了没有”,随后又觉得自己想这个事情很多余。谈没谈心,明天上班看到吴谦易就知道了。
然而她也没想到,她上班以后并没有见到吴谦易。
早自习的时候那个位置就是空的,她以为吴谦易可能会迟到或者上厕所去了。结果等她去其他班上了个课,下课回来再看,那个位置还是空的。
常湘觉得有些不对劲,敲了敲吴谦易同桌:“他人呢?”
“吴谦易没请假吗?他今天早上就没有来。”
常湘一怔,放下自己的教辅跑到顶楼看了一圈。顶楼只有几个不认识的学生蹲在角落里偷偷抽烟,常湘跑过去把他们的烟都撅了,然后一人踹了一脚,赶下天台。她又跑到食堂,但食堂里面空空的,也没有人。
常湘向包修要了吴谦易的电话号,打过去是关机状态。
听着“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这时她是真的有点慌了,心里想了几种不太好的结果,从办公室里找到了昨天家长签到的单子,找到吴咏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我是吴谦易班主任。他在您那里吗?”
“他没来上学,电话也打不通。”
可吴咏也不知道吴谦易在哪,比她还慌,当场锁了店,借车找人去了。
常湘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有个女生因为早恋和家里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家里报警,警察最后在玄武湖里找到了人。
常湘请了个事假,跑回家里,打开房门。这时还不到中午,魏书云脸上蒙着软萌兔花纹的小毯子,刚刚睡着,就被无情急速晃醒了。
“魏书云,起来,帮我找人!”
一向有起床气,且起床气巨大的魏书云头顶瞬间飘来了一朵无形的阴雨云,这云刚想劈出雷电,突然看清面前的人是常湘。阴雨云灰飞烟灭,他头上开始不断冒出小彩虹:“找什么人啊?”
“我学生丢了!”常湘跑到门口把自己带跟的鞋换掉。
魏书云把小毯子叠好,下床漱口,换衣服。他动作还算利索,收拾完毕拿着车钥匙刚要出发,就看到常湘蹲在鞋架子旁,脸色有点苍白,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你蹲着干嘛呀,快起来。”魏书云怕她着凉,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学生丢了去找啊,你蹲着有什么用,联系家长了吗?”
这次常湘没反应激烈给他一拳或者踹他一脚,而是无措地看着他:“我给他家长打电话了,他家长比我慌多了。我不知道去哪找。”
“报警了吗?”魏书云毕竟是事外人,要冷静很多。
“把该找的地方找了再报警,报警了学校肯定知道了。一般发生这种闹到社会上,影响到学校名誉的事,他学籍肯定保不住。”常湘开始咬自己的手指甲。
她刚咬两下,手就被魏书云按住了:“别慌,他一个男的,没事的。心情不好逃课散心这种事谁小时候没干过,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你怎么知道是男的?”常湘靠着墙,看看魏书云。他在她眼里从来都是全世界说话和操作最骚的人,但其实在需要他可靠的时候,魏书云一直都很可靠。
“不就是那个吴谦易吗!你昨天找他爸谈话,他今天就没来。多正常的孩子,孩子不都这样嘛。”魏书云拉着常湘的手腕带她下楼,然后打开自己的车,将她塞到副驾驶:“你刺激他了?”
常湘坐到车里,慢慢冷静了下来:“嗯,我刺激他了。我摧毁了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东西。”
“......多狠啊你。”魏书云转动车钥匙。
冷静下来的常湘幽幽看了魏书云一眼。
她想,我过几天也要摧毁你一直相信的东西,到时候你再说我狠也来得及。
“我不知道你具体情况,那你现在自己想,应该怎么办。”魏书云拿起木糖醇盒,倒出一粒塞到常湘嘴里:“你要是他,被冷漠无情女教师打击后会去哪里?”
常湘一边嚼木糖醇,忽略了魏书云夹杂私货的吐槽,把自己代入吴谦易想了一分钟,然后又拨通了吴咏的电话。
“给我抄地址。”常湘拿着手机一边交流一边吩咐魏书云。
如果是别人,魏书云势必会来一句“你在教我做事?”,但现在是常湘吩咐他,他迅速拿出放在车里的笔和本,开始写字。
常湘念了几个地点,然后挂掉电话:“我们先去第一个,这些地点都跑完,再找不到他就立刻报警。”
“你说了算。”魏书云转动方向盘:“第一个地址是昌州市大酒店...昌州市大酒店八年前就拆了啊!”
“拆了就拆了,去附近看。”常湘斩钉截铁。
魏书云尽可能把车开得快一些,因为第一个拦路红灯停下来后,他随口问常湘:“这都是对他挺重要的地方呗?”
但常湘没回答他,魏书云侧过头,发现常湘又要啃手。他无奈喊了一声:“湘湘!”
“魏书云,你说他要是真因为我的话出事了怎么办?我没想到他这么脆弱,我以为他今天要么气势汹汹找我撒泼要么受到他爸的教育回头是岸。”常湘抓着自己的裤子絮絮叨叨:“我是不是应该用更柔和一点的办法,或者找一种他更能接受的方式。我也是第一次当老师,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别钻死牛角尖儿。”魏书云看了一眼倒车镜:“你是老师又不是神,做你自己认为是对的就行了。一件事情有一万种发展的可能,就连数学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最优解。”
常湘听完魏书云的话,终于放过了她可怜的手指甲,开始沉默。
“昌州大酒店很久之前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吴咏周末经常带他儿子来吃饭。”常湘自言自语。二人到楼上转了一大圈,向前台打听了一下,并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学生来过。
纸上的地址就这样被一条条划掉。
所有的地址都是吴咏回忆起的,在他意气风发、还没离婚的时候,带着吴谦易经常去的地方。
常湘盯着倒数第二个地址:“纵横。”
“这是哪?”魏书云皱眉。
“南区红旗街一家游戏厅。七年前叫纵横,现在老板换人了,改叫金狮了。”
魏书云在导航里输入这个名字:“现在除了大商场里,还有游戏厅啊?游戏厅不都是时代的眼泪了吗?”
“这个是最后一个,也半死不活快黄了。”常湘回答道。
从前的游戏厅有多火爆,光是南区就有五六家。每天无数人挤在里面,孩子占一半大人占一半,玩的不是什么抓娃娃、篮球机和打枪,而是各种名义上娱乐实际上却是赌博的东西。
水果机,老虎机。赌的虽然是游戏币,但也可以瞬间翻倍,然后将游戏币倒卖给别人来赚取钱。那些游戏币从吐币口吐出来,砸到小钢盆里,清脆的撞击声都能给人无限的快感。
但这种火爆没保持多久,这种变相赌博的方式被大众知晓,机器都被警方没收,各种游戏厅接受整改,没有了客源,在巨大的竞争压力下很快就都黄了。
这个金狮游戏厅是南区最后一家,当然里面早就没有什么违法的机器,都是些正常的街机、跳舞机之类的正常设备。车停好后,常湘跳下车,拨开游戏厅的门帘。里面荒凉得灯都没开,只有零星几个人,很多机器都没插电。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街机前的吴谦易。他托着自己的下巴,手里抓着几个币,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湘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她本想把吴谦易揪起来揍上一顿,但终究还是心平气和在他旁边坐下了。
“回去上课。”常湘说道。
吴谦易虽然没想到她会找到这,但也并不惊讶。他看了一眼常湘,眼神像一滩死水:“不用管我,我要退学。”
“你妈知道吗?”常湘问他。
“她管不了我。”
“那你爸知道吗?”常湘又问。
吴谦易眼里那滩死水被扔进了一块巨石,瞬间炸起:“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骗子。骗了我这么多年,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什么故事、电影都是假的!”
“倒也不都是假的。”常湘能猜到自己和吴咏谈过以后,吴咏和他儿子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说,赌博是错误的,他出了事后早就醒悟,金盆洗手了。一直瞒着他,还装成混得很好、默默赚大钱的样子就是为了在他面前保留颜面,还想当吴谦易记忆里伸手就能搅动风云、被敬仰被崇拜的人。
没人想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暴露出最脆弱和残破的一面。
“哪有真的。”吴谦易冷笑:“是故事里作为宿敌西区的黄发大哥?还是北区义薄云天精通老千的龙头七?还是他自己?哄我玩了这么多年,让我真把他当成电影里的主角。他就是怕死而已,还想要虚荣!”
“西区黄发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在小学门口卖包子,龙头七都进去四年了明年出狱。”常湘想了想:“你爸要是回头晚也就是这种情况。”
“但话说回来,他倒也没骗你。从前你太小了,不知道整个昌州市没有人比他更擅长记牌。而且他牌品也挺好的,不怎么出老千,全靠技术和运气。后来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不想赌了,想当庄家。”
“他觉得庄家是不可能输的。从前得罪的人想报复回来,就和他说,最后赌一场作为道别。”
“赌注是——”常湘举起她右手,伸出小拇指:“他已经决定退出了,哪里肯赌,但别人说,要是他赢了,可以找关系帮他儿子跨学区去市重点初中。”
吴谦易瞪大了眼睛,手脚一片冰凉。
他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他只知道他爸赌输后卖车离婚,不知道里面的细节,也没人和他说过这些。
“他自信他能赢,但是他没有。不论是赌徒还是庄家,毕竟只要有贪欲,就已经在深渊里了。”
“赌这个字本身就是深渊。”
常湘拍了拍吴谦易的肩膀。
门口跌跌撞撞逆着光跑过来的男人,像是冲破了很多年的尘埃。好不容易赶到的吴咏看到吴谦易的瞬间,先是如释重负,然后愤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