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by林格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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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成默然。
盯着她背影出门,嘴里的三明治嚼了两口,便吐在垃圾桶里。
说实话,他的妻子固执于瘦身多年,其实至今依旧不算很瘦。甚至天生的易胖体质令她哪怕瘦了快三十斤,依旧摆脱不了圆脸和带着明显多肉线条的小腿,这也使得她每次都对穿白色这件事讳莫如深,仅仅因为白色是出了名的显胖色。
可她这天却难得穿了条白裙子,勒出腰身,剪裁精心,一路下楼时裙摆微微飞起,绕到玄关处,从熟悉的翻动声中,他也几乎可以准确推断:她应该还搭配了一双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为了显腿长。
拙劣极了。
像她也不像她。
他眉心霍地紧蹙,不知联想起什么,下意识又看了眼桌上的三明治:除了最开始做过那一次,她之后再也没有把夹着火腿片或溏心蛋的三明治放在餐桌上,因为他不喜欢那味道,吃了一定会吐掉。
可今天两样都占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烦躁。
蒋成胃里泛酸,宁可什么都不吃,简单上楼收拾了些文件,也跟着上班。
大门一关,偌大的别墅再次空无一人。
跟没人在住似的。
*
但那些似有若无的离心气氛也和舒沅暂时无关了。
彼时的她明显更倾向于沉浸在工作里,十指翻飞,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毕竟,虽说在家里总憋着上不来下不去的一口气,但是白天在公司里,其实她还算是维持着个好形象。
不多话,在行政岗上勤劳肯干,文笔好,什么都能写,写得不好也不会推诿责任,所以办公室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明争暗斗多频繁,在她面前大都是温柔好说话的——至少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做,非要和一个毫无威胁性的人对着干。
与此对应,舒沅在工作中也是最轻松舒服的。
虽然事情总有很多,但至少充实,她很喜欢这种学以致用的感觉,令她觉得“学习好”这件多年来唯一值得自己骄傲的事至少是有价值的。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依旧光明万丈——
“舒沅,有空吗?”
“嗯?”
大好情绪被打断,舒沅抬起头来。
她正给办公室的副主任写过两天员工大会的发言稿,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得起劲,旁边的同事忽而凑过来,堆着笑容看向她,“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大概明白是什么事。
其实手里的工作已足够让她忙碌一整天,但是她那看似冷清温吞其实老好人的性格,总让她学不会斩钉截铁说不,于是迟疑片刻,她还是再抬起头,又点了点头。
“什么忙?”
“就这个啦,你看,就主任前段时间让我们拉赞助嘛,然后公关部那边联络到了蒋氏旗下的天方科技,那边对我们要发的稿子不满意,让改,你帮我看看这边、还有这边……”
“好,我看下。”
舒沅在文字上的敏感度一向超群。至少在这个公司,这个部门,是属于一骑绝尘的水平。
稿子很快便在她的指挥下改好,同事感恩戴德拿着离开,去找自己任职公关部的男友邀功,而她重新投入自己真正该用心的工作。
可她面前的电脑屏幕却瞬间像是失了控。
一会儿雪花一会儿蓝屏,她瞪着一双圆眼直盯着,盯得眼角有些发痛,才忽而福至心灵般瞥了眼自己刚刚用来改稿的草稿纸,趁同事不注意,她曾小心地、在上头字不成书地记录了几个关键词。
蒋氏。
天方科技。
叶文倩。
叶文倩。
叶文倩。
……
她一把撕了。
电脑屏幕也跟着恢复正常,她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做了会儿眼保健操,又再一次正正经经投入工作中。
这么一投入就到了下午。
临下班时,同事找她一起,才唤醒她过分专注的情绪,收拾好东西一起下楼,结果外头正好下起瓢泼大雨。
同电梯下楼的几个女职员眼见着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是在打电话甜嗲嗲撒娇让男友来接,就是打算顶着雨先冲去不远处便利店买伞。
舒沅想也不想就摒弃了第一个选项,继而有些犯难地低头,看着自己那不适于奔跑的高跟鞋。
她踌躇着: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万一摔倒或崴脚,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不跑的话,一直呆到晚上,蒋成又估计会很不开心吧?或许,还是打车好了?
当然,她倒也不是怕蒋成不开心会骂她或怎样,因为他一向不喜欢把这些情绪表现得过于庸俗外化。
至多就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温柔问她出什么事,非折腾得她汗瀑水流说完前因后果才罢休,他还觉得自己宽宏大量。
以及,在短暂的温情之后,像昨天晚上那样,不仅让他变得出奇真诚耐心,也让她变得时而回到许多年前,产生些许病态般的依赖。
舒沅想得太阳穴突突跳。
她有个坏习惯,一犯难,两条乌青的天然眉便紧蹙得好笑,这时也一样,她正权衡着利弊,不知不觉就权衡到人全走了个干净,眉毛还没展开。
可没等她惊讶,一辆深蓝色兰博基尼又忽而恰恰好停在她面前。
车窗向下移,露出一张无论何时都不失风度翩翩的脸。
“阿沅,不是说好要去吃西班牙菜?”脸的主人如是说,像是算好了出现的时机,声音也是她无比熟悉那一款,“你都不给我打电话,我不好吵你。只能提前下班,在这块转了好多圈了。”
她只能上车,话说到这,不好拒绝。
往常车上都是她在叽叽喳喳找话,这天格外沉默,蒋成似乎也不太介意。
他透过前视镜看着她清棱棱的眼,视线向下,又扫过她十指相扣抵在膝上,永远不变的拘谨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笑容已经先一步蔓上嘴角。
“阿沅,我第一次请你吃饭的时候你也这样,记不记得?”
他说着,伸手来握她冰冷的手,展平,又轻轻摩挲。
她的眉心不自觉抽动了下,明知故问:“……什么时候?”
“高二。分班的时候,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
高二?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舒沅便别过脸去,再不说话了。
*
舒沅上高二那年才十六岁。
她上学上得早,学习也相当好,唯一美中不足——或者说不足胜过所有其他点的,就是她太胖了。
在女生瘦如竹竿才算得上美,美腿酥/胸成为标准的年代,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三的舒沅挤在瘦削柔弱的女孩堆里,像个格格不入的泰山。
所以她理所应当地不太喜欢集体活动,不喜欢成为焦点,哪怕在高一面临分班、最后一次的同学聚会上,她依旧还是寡淡平静的,没怎么哭,哭也没让人看到。
唯一的失态只发生在全班临时起兴,在年轻班主任领队下一起去卡啦OK唱班歌时,她因为太过紧张唱错了调,被大家哄着要表演节目补偿。
这不过是个玩笑,可享受众人的目光对她而言无异于凌迟,越想就越唱得五音不全,到最后,只能尴尬得偷偷找个理由借口逃跑,顾不上考虑旁人眼光,便一路埋头离开。
理智却还是清醒的。
至少她还记得先要到女厕所洗把脸清醒清醒,然后再抖抖嗖嗖整理兜里的零钱,想想看怎么回家,怎么……
“呃!”
“嘶——!”
当头一撞。
她走路不看路,往出口走的路上,迎面便撞到了个少年,脑门重重磕到他下巴,整个人头晕眼花。
对方也跟着轻轻“嘶”了一声,她着急忙慌抬起头,想要道歉,入目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那人轮廓流畅的下颔,因着疼痛而微向左咬牙的龇牙咧嘴——但许许多多的凑巧不够完美,似乎都无法掩饰一点,那就是他真的很好看。
她为此心心念念,后来还一直觉得很可惜。
因为几年后各种各样日韩花美男当道的年代,蒋成已经度过了他短暂的中二期,对于耍酷装帅毫无兴趣。否则,少年俊秀大行其道的年代,谁能俊得过蒋成?
她愣愣盯着他看,目不转睛。
而那也是蒋成记忆里第一次见她。
实在诙谐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蒋成:虽然我挑食,但我不吃老婆以外的人做的三明治。
沅沅子:哦。那你换个老婆行吗?爱折腾谁折腾谁去。
蒋成:……
谁说少年人一瞬心动一生心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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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说起来,这两人好像也确实有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譬如舒沅那晚第一眼见到蒋成,留下的印象无疑是惊为天人。而蒋成第一眼见到舒沅,留下的印象同样类似——不过要稍微转换些字词,改为貌不惊人更合适。总而言之,同样都是看脸的,都是人,他们只是各占彼时彼此的审美两端罢了。
他捂着下巴,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一圈,很快便移开,没作停留。
舒沅却一下反应过来,忙不迭站直,连声道歉:“对不起,撞到你了,我没注意看路,还有,你……”
“没关系。”
蒋成不喜欢胖子,直到很久以后,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
尤其是又矮又胖的女胖子,在他看来,只是不自律又甘于平凡的表现。因此,虽然他依旧保持着表面的礼貌修养,但这不过来自于他的家教而非欣赏。
秉持着基本耐心听完她该说的前半句对不起,他很快便微微侧身,绕过她向前走去,毫不留恋。
一直走到长廊尽头,推开最里侧的包厢门,
他望着脚下满地狼藉,烟酒瓜子,忙于鬼哭狼嚎唱歌的男男女女,数度深呼吸,眼神中仍难免流露几分嫌恶。
有几个喝得上头的,迷迷瞪瞪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显然已分不清人脸色,竟还扭头招呼着喊:“蒋成,你来了!老班刚走,我们哥几个再唱——”
那沾满不知什么粘腻油污的手指还没摸到蒋成衣角,便被他闪身避开。
他的头被喧嚣声吵得几近发涨,一秒也不想多呆,眼神随便在周遭扫了一圈,直至注意到长沙发右侧依偎在某个男生身旁,眼神一眨不眨看向自己的女孩,才骤然凝重了脸色。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随即一前一后出门。
他这天正是为这个女孩来的。
然后,也当真仔仔细细站在包间门口,再次听完了一遍对方的长篇大论,和两天前说的大意一字不差,无非是被关注不够,约会太少,甚至没有接吻只能牵手,她要分手云云。
“说完了吗?”
不管对着谁,蒋成一旦到不耐烦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垂眼睛。
他长得高大,与略微女相的容貌不搭衬,但这样的表情却总有种无声的威慑力,与他平日里心情好时矜贵温煦模样形成强烈反差。
“……呃?”
女孩忽而有些失言。
噎了下,又含糊不清地反问:“什么叫我说完了吗?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你说过我是你的初恋,如果你还要跟我好,就必须——”
“我讨厌为了点虚虚实实的东西就作践自己的人。”
这句话冷冰冰的撂下,出离了女孩梦幻的构想。
那些分手挽留复合恩爱的画面瞬间被打得粉碎支离,她几乎呆怔在原地,年轻头脑的阅历第一次开始运转工作,告诉她,这似乎才是真正分手的前兆,不是跟她闹着玩的。
她立刻如同炸毛的猫,浑身抖擞,“不、不是,”继而倒豆子似的开始说真话,“我只是靠在他身上一下下,因为我的头很晕,我没有作践自己,我没、没,我只是想让你吃……吃醋。”
“注意安全。”
蒋成答非所问。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进去继续,继而扭头离开。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算是个一视同仁的绅士,因为此刻他的反应,其实和十分钟前头也不回从舒沅身边走过时一模一样。
一路走,他没忘拿纸巾擦了擦身上风衣袖口。
刚才女孩拽着哭诉时,留下了丁点湿痕,而这片动人眼泪的最终结果,似乎也仅仅只是随着纸巾落入垃圾桶宣告无用罢了——甚至不仅无用,还显得他这次难得耐心过来听上一摊废话的行止愚蠢非常。
蒋成的步子加快了些。
长廊里不时有笑闹声,他沿着来时走过的路掉头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