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入罗帷——by龚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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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过来,大家对她的称呼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看到没,就是雪里花开的那位。”
“来了来了,逍遥峰张小雪。”
“踌躇花开红照谁, 懊恼天仙应如此。这位师妹好风姿。”有师兄酸溜溜卖弄文采意图吸引穆雪的注意力。
“又煞又美, 我好喜欢小雪师姐, 师姐加油啊, 你的迷妹在这里!”也有年幼一些的师妹冲穆雪拼命挥手。
因为张二丫这个名字过于市井,这些年大家渐渐习惯了用张小雪来称呼穆雪。
预赛中十连胜出了风头的她,自然各种底细都被对手们翻出来详细解读了一遍。她金蝶问道时雪里花开的心境,也就在门派里传开了, 成为了她独有的代称。
丁兰兰已经在赛场等她了, 看见她从映天云上下来, 冲她招了招手。
穆雪走了过去,握住丁兰兰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微微发汗。
“紧张吗?”穆雪问她。
“有, 有那么一点紧张。”丁兰兰看着前方的擂台。
擂台上有几位师长漂浮在空中,布下空间阵法。使得看上去不大的擂台实则有着可以肆意施展地开阔空间。
“小雪, 你知不知道。我从三岁起,就开始修习道法了。”丁兰兰说道,“那时候,整个家族的人都捧着我,说我天赋绝佳,是家族的希望。
我那时候也就觉真的得自己真得挺厉害,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厉害一些,从小开始,家里的姐妹们都出去玩耍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打坐。大家都早早入睡的时候,我还不得不点着灯背着桌案上成堆的书籍。”
“是呀,兰兰师姐你本来就是个很厉害的人。”穆雪说道。
丁兰兰笑着推她一把,“进了山门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天资好得孩子竟然如此之多。我既没有萧长歌的天赋,也比不上卓玉的那份勤勉刻苦。所以我挺紧张的,怕自己比不过大家。”
她拉着穆雪的手,“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过去这十几年的人生,全都花在修道这一件事上了,不管学得怎么样,这一次大比,就是对我过往成绩的一种检验。不论对手是谁,我只要全力以赴就好,没什么好怕的。你说是不是?”
丁兰兰的手心带着汗水的潮意,双眸却清澈而坚定。
穆雪回握她的手,学着丁兰兰平日里的样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作为认同对方的答复。
穆雪第一场的对手是一位铁柱峰的师兄,大高个,肌肤黝黑,铁塔一般的身躯。
他站上台来,看见穆雪方当笄岁,如描似削身材,自己先笑了。
“你这样的小师妹,当不得我一拳,可怎生比得。不如你自己认输下台去,师兄回头也买些果子给你陪个不是,倒也两厢便宜。”
穆雪也不回话,笑盈盈地摆了个起手式。
那位师兄叹气摇头,“恁得这般固执不听话。那可就怪不得师兄我了……”
他看起来憨厚,人却不傻,一句怪不得还没说完,周身肌肤便泛起一层有如金属一般的浅浅金色,那金色的拳风携着飓风直袭穆雪面门。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位看似文静的师妹却没有施展任何术法,而罕见得和他一样使得是拳术,还是一套最为基础常见的“三十六路擒蛇手”。这套拳法并没有任何稀罕之处,别说是修真人士,便是民间寻常武夫都广泛习得。
就是这样再平凡不过的拳法,穆雪施展起来,摁,削,锁,拿一系列简单的动作,却似流风之回雪,如行云之流水。明明动作看上去不快,白生生的小手却变化万千,迅捷如电,让人无法捕捉。
那位铁柱峰的师兄不过同她过了两三招,那包裹着灵气的小手已经借机绕到他后肩,化指为爪,既精准又迅猛地在他肩头最脆弱的关节处一抓,
空中传来金属相撞般地一声闷响。
二人各退几步,铁塔一般的师兄只觉肩膀关节一阵生疼,若不是多年苦修金刚不坏之身,就这股分筋错骨的巧劲势必要使得他手臂脱臼,关节错位。到了这时他的面色这才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位小师妹还在那里揉着自己发红的手指头,不太满意地摇摇头,“果然光凭拳术,还破不了金刚不坏之身。”
她那白皙的手背有一道红色的纹身亮起。那位铁柱峰的师兄这才想起了几日前依稀听过的某种传说,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条红绳如灵蛇出洞,以肉眼分辨不清的速度化为残影,瞬间飞射到跟前,将他从上到下捆得结结实实。几只小小的傀儡从地底冒出,举起被捆成粽子的他就往擂台的边缘跑去。
他浑身亮起夺目的金光,全力施展修为挣扎,无奈那看似柔韧的红绳却紧紧捆束,丝毫不能撼动。他张嘴哇哇大叫:“等等等……这绳子什么做得,怎么连我都挣不开。犯规,裁判,她犯规!”
周边围观的人早等着这一幕,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大个,又犯懒了吧?比赛前也不先打听打听。这位可是逍遥峰的女弟子。”
逍遥峰白顶着逍遥之名,自古以来专出骁勇好战的狠人,不是善刀剑,就是拳脚厉害。如今她们的大师姐苗红儿还是宗门内体术第一人。
穆雪不负众望,连接着得了两场的胜利,“雪里花开”之名更胜。围观她比试的人群,从开始的寥寥数人,很快变得多了起来。
从擂台下来休息的穆雪,分开人群往外走。
正巧看见园子脸色苍白,一路着急忙地飞奔。
穆雪挡住了她,“怎么了?”
夏彤连连跺脚,“快放开我,丁师姐受了重伤,我正要回去告诉丁峰主。”
穆雪抬腿向丁兰兰所在的擂台跑去。正好看见浑身被烟火熏得焦黑的丁兰兰被人用担架抬了下来。
夏彤紧跟在她身边,一边掉眼泪,一边全力施展自己这些年苦修的润物诀,为她减轻痛苦。
虽然大比难免受伤,但毕竟都是同门,伤得这么重也算是十分少见,万幸的是还没有性命之危。
丁兰兰看见穆雪,伸手拉住穆雪的手,一脸委屈却还勉强笑笑,“说了那么多好听的台词,结果还是输了。小雪就剩你了,你一定加油啊。”
穆雪攥着她的手,抬头向上看去。高高的擂台边缘,此刻站着一个男子。年纪不比穆雪大上多少,容貌本也算得上清隽,只是脸色阴沉,眼下青黑,显得十分阴郁。
此时,穆雪在看他,他也居高临下地看着穆雪,背衬着擂台上浓烟滚滚。
“‘雪里花开’?”那人淡淡冷笑一声。
自从进了宗门之后,在穆雪眼中这里的每个人都过于友善,以至于即便有一些不太友好的家伙,也大多会给自己披上一层和大家类似的外壳。她来了这么多年,连个放肆的借口都没有。
想不到能找到一个这样直接散发着恶意的家伙。
自己今日算有了好好舒展筋骨的机会,
穆雪搓了搓自己一双干净得过分的手,轻轻哼了一声。
第50章
看台之上十分热闹, 彼此熟悉的弟子相互打着招呼,挨挨挤挤插空找到位置坐下。
擂台上即将进行的这场赛事,备受瞩目。新一代弟子中的天之骄子, “雨泽施布”萧长歌将对战那位饱受留言非议, 实力却强大得可怕的卓玉。
擂台之上,萧长歌立身之地, 植被重生, 绿意盎然,空中大雨瓢泼。卓玉所在之处, 半天熊熊烈焰,烽火怒燎原。水火相交之处,火光触金流铁,水龙郁勃冲天。战况激烈, 蔚为壮观。
“小雪, 这边。”看台上的苗红儿招手喊穆雪, 在自己身边给她腾了一个位置。
“怎么才来。这两人有一位可是你下一场的对手。”苗红儿拉穆雪坐下, 递给她一包沾着黄豆面的驴打滚,“之前的战斗有没有受伤,抓紧调息一下。”
“丁兰兰受伤了,我送她回去一趟。”穆雪捻了一个层次分明的小卷子塞进口中。
甜, 香, 软糯, 入口生香。
“真好吃,再给我一个。”她鼓着腮帮,从苗红儿的袋子里又拿一个塞进口中。
慢慢地满足感。
穆雪突然发现, 自己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已经可以这样安心随意地吃着师姐投喂的点心了。
不再担心有毒了吗?
穆雪愣了愣, 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黄豆面,把目光投向赛场之上。
在更高一点专设的看台上,各主峰的不少金丹期修士也陆续到来。等着看他们名下进入最终决赛的弟子们的表现。
苏行庭坐在玄丹峰空济的身边说话,“长歌这孩子当真是栽培得好,不仅在炼丹术上天赋极高,更是连术法修为都这般出众,可真算得上是十分难得了。”
空济得意地挺了挺脊背,“哼,我们玄丹峰弟子,主修丹术,比武斗法不过是细枝末节。凑合能看就行了。你家那位女娃娃不是更出风头吗?”
“诶,你知道的,我们逍遥峰的孩子都是野生放养的。胡打蛮摔惯了,总是一个比一个能打架。”苏行庭展开手中折扇摇了摇,“都和她说了对师兄弟们要手下留情,不用总想着给我争面子,就是这么的不听话。”
空济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另有金丹期修士挨着头悄悄议论,
“那个,就是流火遍野的弟子吧?”说话的人露出一脸鄙视的神色,“真是狂悖又凶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真不知道掌门为什么非要收他入门。”
“嘘,小声些。”另外一人看了一眼坐在高台的掌门,压低了声音,“掌门就在那儿呢。”
“有什么好小声的。想想当年徐昆就是这个境界,因他枉死了多少师兄弟。要我说所有露出这种苗头的弟子,不仅不该收入内门,更应该废除根基,挑断经脉,赶回家去。”
……
归源宗掌门丹阳子站在看台上,捻着长长的胡须,看着擂台上两个刚刚展开战斗的弟子。
他们还那么的年轻,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个春风化物,生机盎然.一个洪焰灼灼,烈火燎原。明明都是朝气蓬勃,各有天赋的好孩子,让他这样垂垂老矣的老人心生羡慕。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入门不久的时候,祝龙遍野,阳气郁勃的心境都是大受师长们喜爱的。可是到了如今,但凡和烈火相关的心境都备受人们的诟病。
他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已经到了夕阳垂暮之时。尽管顶着所有人的非议,但在坦然重入轮回之前,他想要尝试一次。想让大家知道,那些拥有赤纯而明亮火焰的孩子,并不能因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而被全部舍弃。
希望在自己身后,宗门能不再像如今这般在挑选弟子之时以固有的偏见待人,让宗门的将来不至于错失不同类型的人才,将道路越走越窄。
卓儿,是我给你肩上加担子了,只希望你别让为师失望啊。
白发苍苍的掌门眯着眼睛看向擂台之上。
战场之中,那位饱受诟病的年轻弟子抬头向着看台上望来。师尊站在那高台最前端,长须飘飘正看着自己。在他老人家身后的那群人,那些声名赫赫,法力高强的金丹期修士们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不用听,卓玉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话。
打从自己进入宗门之后,他们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重来都是那样冷漠而充满着厌恶。
“掌门是不是也太心软了。”
“这个决定肯定是错误的。”
“看那个弟子把丁峰主的侄女都伤成那样,丁峰主居然也忍得住。”
“反正从他入门起,我就交代我所有弟子不可同这个小子有所往来。”
这样的窃窃私语,十年来几乎无时无刻围绕在他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流火遍野就成为了一个耻辱的烙印,不仅盖在了他的脸上,更受人尊敬师尊都因自己而饱受非议。
卓玉看向对面的敌手,那个少年单纯、自信、眼神清澈,被守护在郁郁葱葱的绿植森林中心。
擂台四面,无数他的朋友和同门在为他呐喊助威。
雨泽施布,润泽天下苍生,注定是一个受人尊敬之人。从进入师门的那一天起,就备受同门和师长的喜爱。
简直就是自己的对应之面。站在烈焰中的卓玉想着,进山门这么久了,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所得到的只有憎厌的恶意。他们总觉得自己这一把火,会烧毁破坏一切。有时候看着那些冷漠厌恶的目光,他的心底真的升起一股恶意,想要不顾一切地烧毁这世间一切。
卓玉手束指诀,道一声:“风来。”
一个织就混沌流云的布袋出现在空中,袋身鼓鼓定于空中不动,袋口大张,平地刮起一阵狂风。
狂风倏起,石霾障天,一时间火借风势,熊熊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压得对面雨境不断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