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入罗帷——by龚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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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上的那少年的手掌青筋爆出,越来越紧地抠进土地里。
穆雪很是为难,说是要他的小命,但也不过是吓唬他罢了。说也一时说不服,打也不好再打下去。她松了松手,准备把手下的人打晕了或者捆起来丢下擂台去了。
两道流光如虹,在这个时候落进擂台。
掌门丹阳子和苏行庭并肩站在穆雪面前。苏行庭对穆雪点点头,“可以松手了,小雪。这场比试是你赢了。”
穆雪松开手,站到了自己师尊身旁,门内大比夺得魁首。台下丢上来鲜花,响起了掌声。
活了两辈子的人也忍不住n瑟了一句,“师尊,我怎么样?”
师尊侧头靠近她,一脸都是按捺不住的笑,“矜持,矜持一点。回去咱们再庆祝。”
大比的冠军被众人众星捧月围着走了。
卓玉从泥地里撑起身来,他手臂断了,满身又是泥又是血,前所未有的狼狈。
自己恩师特意从看台上赶下来救自己。白发苍苍的老师和从前一般慈爱地向他伸出手,
“快起来,卓儿。”丹阳子把他拉起来。
十几岁的小弟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苦修,什么时候这样一心钻进胜负的牛角尖里。是自己平日过于忙碌,对他的关注太过少了。
“师尊,是弟子没用,”卓玉低下头,“弟子输了,没拿到魁首。”
虽然输了比赛,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有一点说不明白的释然,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透过师尊的身影看下去。擂台下乱糟糟的,那些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个个对自己的落败充满嘲讽。甚至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年轻弟子,正在朝着自己鼓掌。
师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卓儿,我们修行之人和凡人不同。胜负不当只看名次,你知道看得是什么吗?”
卓玉还处在茫然的状态中,“什么?”
“胜败看得是自己的道心。”丹阳子枯瘦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是否有在生死之争中守住本心。是否在艰险的战斗中开解道心中桎梏。才是胜利与否的关键所在。卓儿你可明白?”
卓玉握紧了拳头,最终松开手,伏身跪地行礼,“弟子明白了,多承师尊教导。其实弟子只是想……”
想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养育他多年的师长其实都知道。
“你是为师身边最优秀的弟子。为师向来都以你为傲。看见你在这场比试中,心性有所突破,为师真的为你高兴。”
卓玉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眼眶却红了。
丹阳子看着自己这个从来对自恭敬有加的小徒弟,又看看远处苏行庭身边那个和师父随意说笑的小弟子。想起苏行庭刚刚说得那些话。
年迈的老先生有些不太适应地学着苏行庭曾经的样子,伸手在小徒弟的脑袋上摸了摸,“你若是偶尔想和他们一样向为师撒娇,也不是不可以的。”
第52章
门派大比前十名的奖励, 是可以在门派的宝库中任意挑选一件法宝。摘得魁首,可以独得其二。
宝库之内,堆满了门派数千年的积累, 几重庭院深深宝架, 可谓满室华光夺目,宝鼎碧玉潋滟生辉, 金珠雪剑重重弥覆。这些法宝中, 有历年各种门派任务中收集回来的天材地宝,也有那些离世陨落的前辈们遗留给门派的法器符。
进入其中的小弟子们被这阵势迷住了双眼, 看看这个也好,那个也爱不释手,一时间无从下手。
然而每个人被允许入内的时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在这样如山如海品质不一的法宝中, 能淘到什么, 当真五分靠得是眼力, 五分靠得是运气。
穆雪慢慢在货架中穿行, 看见了一只小小的金蟾蹲在架子的最底层。穆雪笑着把它拿起来看看。这个东西她很熟悉,叫做蟾光镜。是一种能够温和治愈外伤的法阵。
小山刚来的时候,时常受伤,她就把这样的一只金蟾镶在他睡觉日常睡觉的床头。
到了夜间, 金蟾吐出一轮明月, 治愈睡在月光里那个男孩身上的伤口, 让他不再痛苦,睡梦安稳。
她把小小的金蟾放回去的时候,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 在底层货架的里面,摆着一柄灰扑扑的短剑。拿出来一看, 剑身两尺两长,比穆雪惯常使用的短一点。剑柄和剑鞘是哑黑色的,暗淡无光。像沉在水底历经千万年打磨的溪石质感。
唯一引起穆雪注意的,是剑柄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花形图案,那花枝纤细无叶,花瓣如丝绒向着四面卷曲,中心巍巍一簇花心。和穆雪手背上捆仙索所化的纹身几乎一模一样。
这剑似乎很多年不曾被人拔出过,在穆雪拔剑的时候,细微的尘土簌簌下落。一汪如秋水一般的剑身从那漆黑的石鞘里挣出。发出锵的一声清鸣。
伴随着这一声清响,穆雪仿佛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身边荡开,仿佛一道冰冷的河水流过,在那一瞬间浸没了她的身心。
她站在这流动的河底,依稀听见一声叹息。那叹息声清冷又寂寞,那种沧桑的孤单感染了穆雪,让她的心有一瞬间的难过。
等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还愣愣地拿着那柄剑,宝库里依旧宝光璀璨,同门们在远处走动的声响隐隐传来。
那柄短剑已经完全拔了出来,剑身如水,清透平和,含光内敛。比起那些神兵利器并不起眼,甚至连剑刃都像是没开开锋一般,不怎么锋利。
穆雪的手指在那圆钝的剑刃上轻轻摸了一下,却不想被割破了肌肤,一滴血珠渗出,被那似水的剑身迅速吸收。
一声欢快的声音传递过来。
虽然还听不懂说得是什么,但穆雪锵一下收剑回鞘,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心里怦怦直跳。
那是剑灵,生而有灵的宝剑举世难寻!竟然被自己在这里遇到了一把。
不管它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开刃,穆雪都不可能放弃这柄剑。
她把短剑别到腰上,离开这个区域,向堆放材料的屋子走去。
自从在东岳神殿,窥视到了一线属于神灵的化物之术。穆雪便心心念念想要给自己锻造一个趁手的傀儡。可惜一来不好过度超前展露锋芒。二来也没有得到趁手的炼材。
这些年因为手痒,把丁峰主所授的基础傀儡打造了大几十个。以至于大比的时候那浩浩荡荡的基础傀儡军团让自己还小小出了一点风头。
到了炼材区,穆雪也就不再逐一去看。神识铺展覆盖着相连的几间屋子。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宝库。各种熟悉的矿物,晶石,骨骼和木材,还有……
穆雪睁开了眼睛。
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愧是举门派之力的收藏。果然被自己找到了好东西。
她爬上高高的货架,从一堆的秘银矿石中挑出了一个香瓜大小的土黄石头,像宝贝一样地抱在了怀中。
走出宝库大门的好几个人已经在那里排队等待审核登记。
这一次大比的前十名,除了卓玉和萧长歌,穆雪认识的人中还有之前擂台上交过手的那位铁柱峰的体修,以及丁兰兰和林尹。
丁兰兰看见了她手里抱着的两个东西,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把她拖了出来。
夺得大比魁首的穆雪,手里抱着一柄灰不溜秋,生锈了一般的古董小剑,和一块土黄色完全看不出内容的石头。
“你你你,你这都拿得是什么?”丁兰兰气急败坏,拼命给她使眼色,“进宝库的机会可是难得。宝库里翻天印,镇魂珠,罗天剑,什么宝物没有。怎么拿这两个破烂?趁还有点时间,快去换一个。”
穆雪捞住她的胳膊肘往外走,“不了,我选这两个就好。兰兰师姐,你挑了什么?”
丁兰兰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小小的飞行法器。注入灵气之后可以放大成为一个三角形的踏板,飞行速度极快,行动灵活,但不具备任何防御和攻击能力。
最主要的是,在那个法器的角落,刻着一片小小的雪花标志。
从前,穆雪所有制作的法器,都留有这个标志。在制作自己的飞行法器幽浮之后。她量产了一小批类似的法器,售卖到市场上。想不到,上百年的时间过去了,竟然会有一个流落到了这里。
穆雪捂住了脸,“你拿这个干什么?这不算顶级的飞行法器。我觉得你才是该去换一个。”
丁兰兰睥她一眼,指着法器上那一片被时光磨损了的雪花给她看,“知道这是谁的手作吗?穆大家,穆大家亲手制作的。穆大家的手作流传到现在,还能有几件?可有收藏价值了。”
穆雪:“……”
那么喜欢的话,改天我做几个送给你好了。
丁兰兰爱惜地抚摸着那有了历史痕迹的法器,“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崇拜的炼器大师,就是她了。我真希望将来自己也能像她一样,独自设计出那么多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穆雪觉得有些小开心:“是……是嘛。”
丁兰兰双手把那枚法器贴着胸口,“我既想和穆大家一样成为伟大的炼器师,也希望能像她那样得到一位情深不悔的郎君。”
穆雪:“噗!”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芳华正好的少女低垂睫毛,看着手中那枚从异界传来的法器,“这个世界上,珍贵的宝物易得,能够灵魂契合,又彼此忠诚的伴侣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许终我一生,也只能在书中看看别人的故事而已。”
穆雪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仙魔两界明明互不勾连,具有灵力的天材地宝和法器即便是在双生神域中都不能带出。那为什么自己制作的法器,会出现在门派的宝库之中呢?
到了晚间,大比前十的弟子挑选法器的登记信息,传递到了掌门的手中。丹阳子拿起那页记录浏览了一眼。
“忘川剑和天外陨铁?”他吹了吹白色的胡须,“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行庭这个小徒弟,眼光独到运势也不错。是个难得的孩子。这一次御行阵的开启,希望这些孩子都能有所收获,平安回来。”
浮罔城烟家,今日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负责侍卫的烟家女孩挺直身躯,紧握手中佩剑,凝神戒备。直至那个一身黑衣男子,被人领着路,迈过庭院,消失在掌家的院门口,她才靠着柱子,长长吁出一口气。
一位年轻的堂妹不明所以,“姐姐何故如此紧张?我看那位岑大家,乃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并不似传说中的可怕。嘻嘻,那长腿细腰,实乃人间尤物,哪怕只是看一看,都算饱了眼福。”
她的堂姐哼了一声,“你没经历过当年那事。你要是看见这位当年的模样,任凭他再帅也不会再对他动半点心思。”
“我听说了。浑身浴血,月下修罗,把我们烟家一半的产业都掀了。真是凶得很呢。”年轻的女孩双目亮晶晶的,口里说着可怕,实际上一点不能体会百年前被这位阎罗王追杀时的恐怖场面。
“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历经百年前浩劫的长姐看向刚刚那背影消失的地方,“这几年这位多情山似乎确实是变了。好像不再是从前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收拾得也爽利,看起来是俊美了许多,难怪你们会动心。”
在烟家掌家的庭院内,烟大掌柜和她的长女烟凌坐在主位之上,身侧各有一位年轻俊美的郎君陪侍添酒。
她们的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岑千山。
“岑大家这些年看起来振作了不少,境界似乎也有所精进。作为老朋友,我们也为你高兴。”烟大掌柜笑盈盈地说。
十年前,岑千山为她们取得了极为珍贵的碧落九转黑心莲。算得上帮了她们家大忙。也让她再一次意识到岑千山的实力。今日岑千山主动找上门来,她摆宴相待,宾主相谊,关系更为缓和。让她心里十分高兴。
岑千山身边随侍的侍女纤手捧玉杯,为他端了一杯酒。那女子眸如秋水,态生双靥,含羞带怯,一脸仰慕地看着他。只待他微微露出些许示意,便要将那玲珑有致的身躯靠上来。
岑千山举臂接过酒杯,毫不怜香惜玉地运转灵力将她逼在自己三尺之外,近不得身。
那位女侍露出楚楚可怜的失望神色,只换来他不耐地微微皱起眉头。
烟大掌柜哈哈一笑,“岑大家,你一心守节,等着和穆大家再续前缘,我们大家都知道。也深为敬佩。”
“你要知道,一个女人她是不会喜欢生涩而毫无经验的男人的,你一心守身如玉,可不能讨得穆大家的欢心。”这位活了数百年,依旧妩媚的女子具备就唇,“这世上奇花异草何其之多,你怎么保得她不被他人诱惑?”
岑千山依旧没有说话,只有眼眸微不可查地来回晃动了一下。
“岑大家,你别听我母亲的。并非人人都如此想。”烟凌喝了几杯酒,面色微红,话也变得多了,“我就喜欢守身如玉的郎君。别人用过的东西,那就脏了,再好看我可都不会要。你这般难得,穆大家若是回来,必定感念你痴心一片。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烟家,也……也愿意为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