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夫——by马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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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觉得奇怪,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对肉食有种偏执的喜爱,后来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人并不喜欢吃肉包子中的肉,而只是爱上那包子内的鲜美的汤汁而已。
用完早膳,裴元绍站在正堂中间,挣扎了会儿,看着远处坐于上首的女子,那句离开却如何也说不口。
柳长宁斜眼看他,她叹了口气,淡声道:“走吧,昨夜……我俱都听见。”
“倘若你留我……我我我……”他迎着她灼灼的视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此去不是繁花似锦,而是浅滩泥泞,他自己的生死尚且能不顾,可是她,他赌不起。
柳长宁从椅子上直起身,走至近前,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封休书塞入他的怀内,温声道:“本就是陌路之人,便不留了,珍重!”
裴元绍的视线定在那封休书之上,他捏紧宣纸一角,别开视线。
怕一个不小心落了泪,脸色定是难堪。离开也要在她眼底,呈现最骄矜的长帝卿。
他克制的转身,跨出门外。
这天的晨光尤为刺眼,裴元绍踩在萧萧枯叶之上,眼睛疼痛的几乎睁不开。
他一步一步走的决然,耳边是枯叶踩碎的嘎吱声,他觉得他踩的不是叶子,而是他拳头大的心脏。
疼得发慌!
第39章 柳苍云
花石镇, 西樵村。
村东, 柳正家。
柳夏急慌慌的推开家中木门,人未走入正堂,便扯着嗓子嚷道:“爹亲, 爹亲。”
柳田氏此时在院外栅栏中喂鸡, 徒然听见叫喊声,手一抖, 簸箕内的野菜悉数倒入脚下。母鸡们纷纷围在她身边啄食儿,绣鞋被母鸡来回踩踏,印上几个大脚印。
柳田氏伸出脚,将近前的母鸡踹翻。放下簸箕气势汹汹的从栅栏内走至柳夏近前。
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 一巴掌掌掴在小儿子的头上。
张嘴便是一通骂:“你这赔钱哥儿, 让你去小溪河浆洗衣物,你却连木盆尚且没有带回来。一进屋冒冒失失, 大声嚷叫。仔细你娘不在家, 否则……又是一顿毒打。”
她一边大骂, 一边伸出手作势便要教训。
柳夏跳脚躲开他爹的大手, 眼珠一转,抱着他爹的腰,撒娇道:“爹爹,您且不要怪责,儿子此番有急事,这才匆匆赶回家,木盆内的衣物我让梨花帮忙看着呢!”
柳田氏侧头狐疑的看过来, 小儿子的性格随了他,自小喜爱凑热闹,心思活络。
仔细打量,见他此刻神色焦急,不似作假。
拍了拍手上的杂草,缓声道:“你且说说。”
柳夏黑眼珠滴溜溜的转,他垫着脚,觑了一眼四周,见周围无人,这才凑至柳田氏的耳朵口,耳语一番。
柳田氏眼睛越睁越大,声音不由拔高:“你说那荡夫郎他他他……跟人跑……”
“嘘!爹,轻点儿声,隔墙有耳。”柳夏警惕的往四周看了又看,将木门合上,转身对着他爹重重的点点头。
柳田氏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逝,他低声道:“柳长宁如今一人在家?”
见小儿子点点头,圆溜溜的眼睛满含期待。
柳田氏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只此番敲打的力道并不重,他没好气的道:“说吧,你又打的什么歪主意?”
柳夏捂着自己的头,龇牙咧嘴,一只手抱着柳田氏的手臂道:“爹,我哪有什么歪主意,儿子这是在为您与娘上回身受重伤打抱不平呢!如今大表姐家中那浪荡夫郎跟人跑了,指不定给表姐留了不少好东西。表姐往日身板弱,便再如何也不是您与娘的对手。那日她辱您与娘的事儿,指不定要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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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夫郎走的第二日,柳长宁揣着一沓银票踏着清晨的晨露离开了落水村。
离开的时候,天色尚早,整个村落悄无一人。
金凤王朝的户籍管理并不严苛,出入城门只需交上入城费用,便能顺利进入各个郡县。
因了她每日吸取日月精华,容貌会与她第一世的五官越来越像。是以,柳长宁并不打算继续使用原身的户籍。
一方面她容貌有变,又考量到往后她入得朝堂,若被有心人查仔细查探,便过多一桩后顾之忧。
她计划在金凤王朝游历一年,待容貌彻底恢复后,于南方州郡寻一处宅子,办理户籍,便容易的多。
柳长宁做事极有规划,早前已将游历路线画了出来。
这会儿离开西樵村,本是按照计划行事儿,可是在踏出村口的那一刻,她的脚步顿了顿。
她想起几日前的夜晚,有一位男子爬在她床头问:“倘若你等我……待我归时,我嫁与你可好?”
脑海中滑过一双满是希冀的桃花眼,柳长宁心口有些紧。那样一双眼睛,让她熟悉又陌生。
可若仔细回想,却如何也扑捉不到丝毫记忆。
近些时日便宜夫郎会用满是爱意的眼神看向她,她偶尔有种荒谬的熟悉感。
脑海内偶尔蹿出一双悲伤祈求的眼睛,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提醒她,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人,亦或一些事。
可她三世为人,几乎每一帧记忆,历历在目,如何能忘记?
柳长宁伸手敲了敲额头,将心中片刻的迟疑敲出脑外,转身走入乡道。
天下之大,倘若有缘,便能再见。那夜他用近乎哭出来的语气祈求她,不要留他,她如了他的愿。
可倘若再见之时,他依旧能让她有股隐约的熟悉感,她或许应仔细查查。
心底仿佛有座坟,呼啸着想破土而出,她却尚且不明所以。
不知因何而起,亦不知何时会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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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离开的这天夜里,村西老宅突然失火。
秋天枯叶满地,火势很快燎原。
第二日清晨,里正并村内有力气的大妇赶来时,只能看见烧成一片灰烬的废墟。
所有在场的大妇撸起袖子寻人,寻遍废墟,甚至在镇子上寻找,却再没有找到一个叫做柳长宁的庄户女。
村里大妇们知道,柳家那可怜的女君死在那晚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那天,柳正一家木门禁闭,家中无人参与对大侄女的寻找。
柳正抖着手,拿着一封举荐信,这封信是那日他们妻夫二人,潜入村西老宅,翻遍了大侄女整个院子,找出来的好东西。
有了这样一纸举荐信,他们唯一的女儿东儿便能去金陵城最好的书院,育德书院读书。
据说入了育德书院的学子,非富即贵,将来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柳田氏顾虑周全,两人将这一纸贵如万金的推荐信偷出来后,'他撺掇自家妻主放一把火,烧掉了老宅。
即使大侄女回来,此信不翼而飞,也赖不上他们。
往后许多日,两妻夫提心吊胆,却没成想大侄女仿佛真的死在那场火里一般,从此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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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近日出了一桩奇事。
太祖皇陵墓碑被雷电劈开,横断面上赫然有八个大字“男扮女装,霍乱朝刚”。
有人说此乃天罚,乃不详之兆。
朝堂之中必定有男扮女装,混入朝堂,身居高位。
然而纵观整个朝廷官员,年轻的女君并不多,身处高位,尚未婚配的女君,便只有一位,镇南王旌寰。
京城内,最不缺的便是走狗遛马,造谣生事之辈。于是最近几日,坊间开始广为谣传,镇南王旌寰许是男身女装,乃断碑预言霍乱朝纲之人。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金陵城人人皆知。
酒楼内的说书先生前一日,尚且说着皇夫举办牡丹花会失德之事儿。
转天,便俱都换了内容,眉飞色舞的说起了史上有名的异姓王陈蹇。当年他以一男儿身,替父出征,男扮女装,最终诱得朝阳女皇喜爱,霍乱朝刚,糜乱后宫。以借此隐喻同样以异姓王崛起的镇南王旌寰。
说书先生拍打惊堂木,陈词做结:“弯弓征战作女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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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城,太和殿。
早朝
满朝文武乱成一团,争论不休。
因了断碑之事,朝臣分两大派系。
以宣平侯为首的清流一脉,执意谏言,将下落未明的镇南王旌寰手中的兵符收回,却遭到内阁官员的强烈反对。
内阁官员泰半为先女皇时的老臣,如今力保镇南王,倚老卖老。
即使清流一派有理有据,竟也是不占上风。
年幼的女皇坐在上首,她揉了揉额头,清脆稚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好了,成日吵吵嚷嚷,尔等将宣平殿当成了民间集市不成?”
争论的耳红脖子粗的官员这才禁言。
女皇抬眸扫了一眼众人,对宣平侯使了个眼色色,缓声道:“太傅抱恙未能上得早朝,朕年龄尚幼,仔细权衡再三,心中已有判定。前些时日镇南王领兵五万已下落不明,当事时,有朝臣谏言,收回她手中兵权。朕念及镇南王战功累累,便一时搁置。可如今……出了墓碑断言一事,便也不得不……”
“不得不什么?”明行女皇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便被殿外缓步走来的女君打断。
来人身着一袭正红麒麟补子官服,其上绣以圆径五寸的大独科花,花朵繁复,此类朝服整个金凤王朝只有一人能穿戴,便是前任女皇御笔亲赐的超一品异姓王旌寰。
来人从躬身而立的朝臣之间,一步一缓的走至殿前。
他朝明行女皇弯腰行礼,因了前任女皇御口亲赐,镇南王旌寰免跪拜之礼。是以她仅仅只是弯了弯腰,便直起了身。
她抬头,看似不经意的与龙椅之上年幼女皇对视了一眼,似笑非笑:“帝君三思,臣一心效主。为朝廷鞠躬尽瘁,前些时日受敌人埋伏,险象环生。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快马加鞭赶回金陵城中,却不料上京流言蜚语,污蔑臣女儿身份也就罢,竟辱臣霍乱超纲。”
“帝君万万不能听镇南王一面之词,坊间虽是流言,却也不会空穴来风。镇南王及冠多年,尚不成亲,本就惹人非议,往日更是不近男色……”宣平侯出列,垂首驳道。
旌寰侧头,厉眸落在宣平侯魏东来那张老脸上,他慢条斯理弯唇:“宣平侯慎言!倘若尔等今日冤枉于我,想来帝君自会为我做主。”
她说完,冲着明行女皇,勾唇笑道:“官员乱嚼是非,听信谣言,据律令当革除官职。可念在宣平侯乃将门之后,这一等候的头衔该降上一降,帝君,您说我所言可否?”
明行女皇点头,摸了摸怀中的飞鸽传书。
大哥哥昨日来信,提前对她提了镇南王今日回朝之事,她今日只需看戏便是。
“镇南王说的是。但侯君并不是捕风捉影之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遭人冤枉,可有证据呈上?”
旌寰丰唇轻启,气定神闲:“有。”
他从怀中掏了掏,将一沓信件并一本书策递给明行女皇身边的内侍,厉色的蓝眸扫了一眼朝中神色各异的官员。
缓声解释道:“臣派人连夜彻查断碑之事,却没料想意外得到这样一本出入皇陵的记录案册。三年前,京兆府伊掌管皇陵,以皇陵年老需修缮为由,数次休憩墓碑。臣觉蹊跷,派人跟踪京兆府尹,竟于她府内书房中,得来这样一沓通敌卖国信件。”
“原来,她与北戎大皇女早有来往。如今仔细想来,三年前,长帝卿西山坠马之时,马场亦是由她看管。后又因其嫡长女故作被帝卿调戏,迫的您将长帝卿贬黜为庶人。如今她以一子虚乌有断碑之事儿,将臣推至死地。倘若此番计谋成功。便是……”
旌寰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丰唇微抿,心有余悸继续道“便是毁了您身边的左膀右臂。”
此番话说完,原本嘈杂的朝堂内鸦雀无声。
明行女皇拿着案册与信件,胡乱翻了翻。
佯装温怒的起身,将手中的册子狠狠的扔在宣平侯身上。
“宣平侯跪下,你可知错!京兆府尹乃北戎逆贼,却能在京中潜伏多年。你等偏听偏信,连番谏言,迫的朕将大哥贬黜北地。如今贼人一计已成,又使计迫害镇南王。尔等却再次遭受蒙蔽。倘若今日不是镇南王机警找出把柄,北戎贼人入侵中土之计,指不定便指日可待!尔等可知罪?”
文武百官跪地,以头扣地,齐声道:“臣等知罪。”
旌寰立于殿前,眼露嘲讽,抬头便见年幼的女皇不咸不淡的视线,他不卑不亢的直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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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从太和殿走出来。
旌寰的马车停在偏殿不远处,尚需穿过宫殿游廊。
宫中规定,大臣骄撵不得入宫,唯独有两人的骄撵能光明正大在宫中行驶。一人乃长帝卿裴子渊,一人便是镇南王旌寰。
吏部尚书崔秉承跟在旌寰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