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夫——by马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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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熙熙攘攘的街口,此刻安静了一瞬。
立在马车前的女子,身着一身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棉衫,外罩白底绿萼梅披风。乌发被一根白玉钗固定于脑后,半束半披,凉风吹过,撩开垂落的碎发,将她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街道两旁的路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张脸,完美的仿若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白肤若凝脂,杏眸含秋水,琼鼻秀挺,唇若点樱。
此刻天空落下碎雪,细碎的雪花,融于她的肩头。她抬手将披风上的雪花拍落,打破了整片天地的寂静。
众人回神儿,却挪不开视线。
陌上人如玉,女君世无双。
喧闹的大街上,一时寂寂无声,柳长宁扫了一眼众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在马车上饮水时,将面具取下,没记住佩戴上。
此刻被众人围观,她并不见慌乱。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面具,扣于脸上,倾世之容悉数掩盖于面具中。
她与车妇告别后,一步一缓的走出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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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节气刚过,今日下早朝,天空便开始落下碎雪。
裴元邵与旌寰前后脚从太和殿中走出。
裴元邵披着一件正红狐狸毛大氅皮肤白的仿若透明。
他看似行走缓慢,实则身高腿长,长腿几个迈步,便走至旌寰身边。
旌寰侧头,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长帝卿此番是还有话说?”
两人方才在朝堂内,为了修缮祭天台之事儿争论不休,箭弩拔张。
这会儿眼看着又对上,周围官员忙不迭的垂头走出宫门。
因了长帝卿与镇南王倘若争锋相对,大发雷霆,素来牵连无辜。
有眼力见儿的官员此刻迅速走出太和殿,避开二人战火。
裴元绍棱唇上扬,意味深长的觑了眼旌寰,不着边际的唤道:“光景……”
旌寰浅蓝色的眸子微眯,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见周围并无他人,方道:“长帝卿在唤谁?”
裴元绍挑眉,他伸手接住天空中飘飘扬扬的碎雪,桃花眼啐了冷光:“大雪天,本殿应是看走了眼,仿佛觉得旌主像极了我曾在漠北收留的贱奴。”
“你……”旌寰脸上的神色黑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回道:“殿下往日在明德长帝卿府中胡言乱语也就罢,可万不能在外乱说。将臣一等王的身份比作贱奴,指不定又被言官上奏,言语无状。倘若您因了口舌之乱,被贬为庶民,下次若再想翻身,可没有如此容易!”
裴元邵将指尖的碎雪碾碎,他低头对上旌寰的警告视线,唇边的笑消失无踪:“旌主,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从前有座山,山的名字叫西山,西山的脚下住着一位平凡农户。有一天农户家中,来了位叫光景的小哥儿,他脱光衣衫,想要农户要了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旌寰浅蓝色的眸子直直的与裴元绍对视。
嗤笑道:“长帝卿……莫不是得了疯病?”
身披火狐大氅的男子,皮肤胜雪,他撩开额边被雪浸湿的发丝,继续道:“后来,那放,荡哥儿被农户赶了出去。那日农户中了情毒,于是将他的夫郎压在床上狠狠宠爱……”
旌寰五指成拳,他垂着头,浅蓝色的眸中怒意滔天,脚边碎雪处很快被一滴滴血渍浸染。
裴元绍见着地上的血渍,大吃一惊,半掩唇:“旌主,您快些松开拳头。瞧瞧,可怜见的,这指缝中都渗出血来。可要找太医好生瞧瞧。”
旌寰抬头,他双手抱胸,讥讽道:“许是还有另外一个结局,那庄户第二日清醒,将身边夫郎休离,最后死于一场大火中。殊不知,那被休离的夫郎夜夜笙箫,哪里还有什么共赴**巫山之景!”
碎雪越下越大。
裴元绍看着满目苍白的雪花,忽觉没了辩驳的意思。那人死了,他如今却以她为筏子与旌寰争锋相对。倘若她灵魂尚存,看见他此番作态,许是又将冷着脸,逼迫他倒夜香,方肯原谅他。
只可惜,他如今连倒夜香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昨日明德长帝卿府书房内有两封信件。一封是从镇南王府寄出来,一封是从漠北飞鸽传书而来。
两条书信俱是关于旌寰。
一则为,旌寰是女儿身无疑。他的人潜入旌寰屋内,在屏风外见了她半边身子。
一则为,光景便是旌寰。当年在村西老宅,那位女扮男装的不知羞耻的哥儿竟是如今镇南王假扮而成。
自打在书房,看了信件内容,裴元绍心中的冷意便再也止不住。
旌寰为了给他添堵,女扮男装,荤素不忌,勾引平凡的庄户女。
回想起她那些时日目露痴爱的神态,裴元绍恶心的险些吐出脾肺。
当初她既女扮男装勾引他裴子渊的妻主企图恶心他,如今便也别怪他拿捏她的短板。
裴元绍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冷着脸,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旌主,听说这届会试中,有一女子字苍云,乃南方寒门子弟第一人。以童试、乡试头名的身份,入得此次会试考生之列。如此女子,我竟生出了与之结交一二的心思,您说可否?”
旌寰出气的声音不由大了些,她警告的凝了一眼裴元绍,转身拂袖离开。
裴元绍立于雪中,鹅毛碎雪中,他神色冰冷,眼射寒心。
若是他没有记错,近一年南方崛起的这等人物,应是旌寰前世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丞相柳长宁,字苍云!
呵!“柳长宁”,为何要叫一样的名字?
两年了,这三个字如他心口的针刺一般,他再不敢轻易提起。
西樵村庄户柳长宁,他爱而不得的那人,某一日突然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他曾歇斯底里的悲伤、后悔、怒不可抑。
然而并没有用!
庄户柳长宁她死了!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尚且没来得及问她一句:“倘若,我心甘情愿为你倒上一生的夜香。忍受灶房内的油烟,为你煮一生的饭菜,你可愿,收回那纸休夫?”
只可惜,他再没能有问出口的机会。
从她身死的那日起,明德长帝卿心理落着一座坟,住着死去的人。
第41章 遇见
昨日下了小雪, 今日金陵城大小街道上, 布了一层细细的薄冰。
街道上的行人虽并不多,来往马车却一辆将接着一辆,从湿滑的街道口, 倾轧而去。
柳长宁问小二姐寻了一把油纸伞, 刚打算踏出同福客栈门槛的档口儿,几位身着青衫绵袍作学子打扮的女君, 从客栈二楼走下来。
几人互道了声好,因了同是此次科举考试的贡生,很快便热络起来。
柳长宁裹着厚厚的棉衣,身上的披风将整个纤长的身子给拢的严严实实。出尘的半边脸被一枚银质面具遮住半边。手上除了持有一把油纸伞, 便再无它物。看起来不似读书人, 倒更像上京内的贵女君。
是以,几位学子下得楼来, 互相问好, 偶有视线落于柳长宁身上, 也仅仅只是淡淡一暼, 丝毫升不起结交的心思。
前方的学子手持书卷,边走边谈天说地。
“听说今日归云茶楼,镇南王将亲临楼内,指导我等文章。”
“如今离科举尚有两月,镇南王君此番怕是要在我等之间提前挑选人才。”
“咦?贤妹可听过,寒门学子第一人柳苍云也是咱们这一届参加科考的贡生。”
“李女君此话可当真?”
“自是当真,在下表姐在岭南白鹿书院读书。此番传来的消息必不会作假。”
“也不知今日归云茶楼, 能否见上苍云一面。去年柳苍云以一本《锦绣山河》的文章在博读书肆誊抄变卖。我有幸得了一本,叹为观止。其文章通俗易懂,无华丽辞藻堆砌,却句句皆是道理,受益匪浅。”
“柳苍云其人,本就文采斐然。又师承贾太傅,白鹿书院山长亲自夸其“当世奇才”,吾等确是相差甚远。”
……
几位学子并肩,身影渐行渐远。
柳长宁觑了几人一眼,那几位女君行走的方向显是赶到归云客栈。
她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漫步背道而行。
金陵城冬日的天气极冷,寒风刮过脸颊,如小尖刀刮于脸侧,冷的刺骨。
刚过小雪节气,此地便下起了一场雪,温度极低。
柳长宁伸手拢紧身上的披风,手脚却仍是透凉。
原主的身子经过药浴改善,又有日月精华淬炼,体内的寒毒根除泰半。
可因了胎带的寒毒,身体健康无大碍,这冬季,便尤为畏寒。
她漫步走出洒金街,抬头,才将将辰时一刻,昨日与贾子云约定在归云茶楼碰头,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尚早。
柳长宁撑着油纸伞,一路沿着金陵城主街道,边走边看。
金陵城城东以商铺、客栈、茶铺、衣铺等铺子为主,达官贵人往来居多。
城西则顿是普通百姓的坊市,街道两旁大多摆放摊位,鱼龙混杂倒不比嗯城东有秩序,往来俱是些衣着朴素之平民。
昨日降雪,今日天空又淅淅沥沥的降着冬雨。
柳长宁但凡进入陌生的城镇和州郡,习惯一人独自在城内转上一圈。将主城屋舍、坊市布局分析一番,能从中看出此地大致的人文习性、建筑格局。
漫步行了半个时辰,心中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才在城西的坊市口停下。
前方有一家包子摊,柳长宁人未走上近前。
摊位内,一个扎着垂髫小辫的小女娃突然冒出个头来,冻的皲裂的脸上扬起一抹极灿烂的笑:“姨,用早膳吗?进来用个包子吧。咱家包子皮薄馅多,个头大,管饱又美味。”
小女娃嘴唇冻的发紫,她搓着冻僵的双手,双眼满含希冀。
柳长宁原本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她抬眸打量了一眼这间露天包子摊。
摊位后方摆放三张破旧木桌。
如今天寒地冻,摊位四周零星坐着两位大妇。她们此刻正吃着半冷的包子,一边就着稀粥下咽。
摊位口,身着补丁长衫的中年夫郎正将肉包装入油纸袋递给前来买早食儿的老妇,见幼女探头招客。
他抬头,打量了一眼身着锦服的柳长宁,拱手,冲着她歉意道:“小女无状,扰了贵人。”
中年男子的嘴唇与小女娃一样,冻的泛紫,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
柳长宁收起油纸伞,对中年男子摇头,缓声道:“无碍,原本便到了用早膳的时辰。店家给在下上一碗稀粥,两个肉包,可好”
中年男子嘴唇蠕动,眼中含着丝感激,点头连声道:“好,好,您稍等。”
金陵城的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家包子摊上的生意便愈发难做。
眼前这位身着华服的女君,一眼看来,气度非凡。往常有类似的贵人出现在城西坊市,定不会屈尊在他们家简陋的露天摊位上用早膳。
可如今这位女君……
中年夫郎转身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眸含感激,低头对小女娃说:“胜子,你且记住,这个世界,总归还是好人多。”
小女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巧应好。
露天摊位内已有两位大妇,言语间似乎与中年男子极是熟稔。
“杨家夫郎,你家妻主身体可好了些?”
杨氏躬着腰,拿着木勺盛粥的手微顿,抬眸腼腆的回道:“谢她姨关心,妻主总归捡回一条命,除了不能下地,一切尚好。”
两位大妇叹了口气,神色不忍:“唉,这是造孽啊,倘若不是英国府嫡女当街遛马,烈马失控,冲入人群,杨家那妹子如何会被马儿踏碎两双腿。平白得了这无妄之灾,累的杨家夫郎与幼女抛头露面,卖包子维持生计。如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唉……”
“咱们老百姓的命不值钱呢。”
两人抬头看了一眼并无多少客人的包子摊,目露不忍。
中年夫郎将两只热气腾腾的包子并一碗稀粥端上桌前,柳长宁抬眸,距离近,眼前的中年男子瘦弱的如一根竹竿,仿佛一阵寒风刮过便能将他吹倒一般。
柳长宁眯着眼,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递给他,佯装不在意的嘱咐道:“不用找了,铜钱放于身上略显累赘,便赏你了!”
中年夫郎愣了一瞬,低头给她鞠了一躬。
柳长宁倒不搭理他,夹起肉包,送入嘴中,杏眸愉悦的眯了眯。
这家摊位包子做的极好,个头大,皮薄肉多,吃入口中,溢出鲜浓汤汁,合了柳长宁的口味。
前世在G市旅游,吃过一次早茶。当时一笼肉包,让不重口腹之欲的她,从此爱上了汁浓肉鲜的汤包。
因了汤包味道鲜美,柳长宁不由多用了一个。
正低头用早膳之际,不远处突然驶入一辆青棚乌盖马车。马车外观并不华美,可倘若懂行,仔细观看,车身搭建的横木竟为紫檀木。车栏雕刻,龙腾凤舞,端的是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