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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君——by桑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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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瑟嘟起嘴,甚是不快地把脸扭到一边。
  她很讨厌裴元浩,最近爹爹总是因为他跟母亲吵架,所以她讨厌他。
  兰陵公主轻笑了笑,艳光在笑靥间迸射出来,带着精明的神采,慢悠悠道:“可是,只有这个奶娃娃的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母族。”
  裴元浩微微一愣,随即凝思认真琢磨起来。
  琢磨了许久,他还是摇头:“不行,虽无母族,但有母亲,我姐姐贵为皇后,不能给一个嫔妃做嫁衣。”
  兰陵笑意不减,淡淡掠了裴元浩一眼,道:“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今天有,明天可能就没有了。皇后乃中宫,必然是未来太子唯一的母亲。”
  裴元浩犹豫了一阵,复又低头看向坐在兰陵怀里玩布娃娃的瑟瑟,打定主意,拍了一下桌子,道:“好,奶娃娃就奶娃娃,既然瑟瑟喜欢,就给他镀个金身。”
  瑟瑟玩得专心,根本没有听母亲和裴元浩在说什么,只知那日过后,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膳房呈给沈昭的羹汤里掺了毒,但例行以银针试毒和口尝试毒的尚宫局却没有验出来,沈昭误用了小半碗,昏迷了三天。嘉寿皇帝大怒,命彻查此事,但查了一圈,但凡有牵扯的人不是暴毙便是畏罪自尽,毫无头绪。
  据说裴皇后把宋贵妃叫进昭阳殿,和兰陵长公主安慰了她许久,她从昭阳殿出来时,脸色苍白如纸,颊边犹带泪痕。
  一个细雨萧瑟的午后,宋贵妃把瑟瑟叫进了南薰殿。
  沈昭已经醒了,小脸瘦了一圈,裹在棉被里坐在榻上,眼皮微耷,一副病弱娇憨的模样。
  宋贵妃把瑟瑟的手放进了沈昭的手里,瑟瑟想反手握住沈昭,宋贵妃却不肯,非要让沈昭那小小的手握着瑟瑟的。
  她含笑看着两人,道:“阿昭,你以后要保护好你的阿姐,你们要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不分离。”
  瑟瑟满怀义气地拍了拍胸膛,道:“他这么小,懂什么啊。还是让我这做姐姐的保护阿昭吧。”她好像忘了,自己也只比沈昭大了三个月。
  宋贵妃爱怜地看了看瑟瑟,转头冲着沈昭温声道:“阿昭,从今天开始,你要快点长大,你要学会忍耐,要变得聪明一点……母亲不是个好母亲,不能给你最好的,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沈昭裹在被子里,挪挪蹭蹭钻进宋贵妃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娘,你最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娘,阿昭最爱你了。等将来阿昭成年去了封地,有了食邑,我就全用来给娘买好看的衣裳,买首饰,我们去看最好的风景,过最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一年前那场小小的风波后,宋贵妃已不再把沈昭牢牢护在怀里,什么都不让他知道,而是会有意无意地跟他说一些陈年旧事,他年纪虽小,可聪颖灵动,渐渐的,已开始明白了一些事。
  前尘旧怨,他母亲的处境,在这小小孩童的心里,有了愈加清晰的轮廓。
  宋贵妃欣慰地一笑,漂亮的眸子里是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幸福与满足。
  瑟瑟犹记得,那日的雨下了许久,残荷满池,雨打风吹,连阙的琼台楼阁隐在薄如细纱的雨幕后,一切变得模糊而凄凉。
  日暮时分,随着南薰殿里宫女的一声尖叫,宋贵妃的尸体被发现了。
  饮鸩而亡,被发现时已凉透了。
  那些日子瑟瑟被母亲拘在府里,纵然挂念沈昭至极,可是却进不了宫,只能从旁人口中听来些沈昭的近况。
  裴皇后怜惜沈昭丧母,向皇帝提出将他收养在膝下。
  重阳节前三日,天现异象,乃福星辅紫薇,是祥瑞之兆,宜立储君。
  朝野之中为储君人选争论不休,但随着裴家和兰陵长公主的加入,开始出现一边倒的态势。
  嘉寿皇帝由着他们争吵了数日,趁局面偏向了沈昭,火速下旨,立雍丘王沈昭为太子,入主东宫。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宋贵妃死了有月余,瑟瑟才被她娘放进了宫,去昭阳殿看沈昭。
  沈昭坐在裴皇后的身边,十足秀气,十足乖巧,就与从前他在自己母亲的怀里一样,只是没了眼底的光亮,当没人与他说话时,他总直愣愣地看着虚空,出神发呆,像被抽走了魂魄。
  当着裴皇后的面儿,自然是千好万好,一离开昭阳殿,回了东宫,沈昭就变了脸,冷冷盯着瑟瑟,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为什么才来看我……才来看孤?”
 
 
第30章 30章
  瑟瑟微愣怔, 觉得面前的沈昭眉眼如旧, 却好像彻底变了个人。
  她默了默, 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 绞扭着衣袖,喃喃道:“我娘说……说近来宫里事多, 让我……不要来打扰你。”
  殿中一片静寂,许久没能等来沈昭的声音, 瑟瑟抬头看去,见他已坐到了案几前, 悄无声息地翻开了一册书简。
  他有浓密的睫毛, 低垂时在眼睑处遮出两片细长的阴影,轮廓依旧秀美绝伦,肤质白皙细腻,安静坐在那里,像是一座精心凿琢的玉雕, 披了一层寒霜。
  瑟瑟觉得他反常, 可又觉得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反常是应当的,她想安慰他, 可他自己对新丧的母亲绝口不提,瑟瑟也不敢提, 生怕揭开他的伤疤, 惹得他更加伤心。
  便这么僵持下了。
  瑟瑟在一边的宝相花缂丝绣垫坐下, 托着腮看沈昭,这小人儿一本正经地翻看过一册又一册竹简,神色冷淡,仿佛是不喜人打扰,但却没有出言赶瑟瑟走。
  时光消磨到天快黑了,侍女进来摆膳了。
  来的是宋贵妃生前的陪嫁梅姑,端着杯盘碗碟的侍女们都站在寝殿外,唯有梅姑一趟又一趟地将膳食摆进来,不消几趟,就大汗淋漓。
  瑟瑟看得奇怪,问:“让她们送进来就是,瞧把梅姑你累的。”
  梅姑一脸隐晦地朝瑟瑟轻“嘘”了一声,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自贵妃走后,殿下便不许人进他的寝殿,奴婢好说歹说总得有人伺候他,他才勉强同意奴婢进来,但除了奴婢,旁人绝不许进。”
  瑟瑟眉头皱了皱,心想:不许人进……自己刚才进来时挺顺利的,阿昭好像也没有要把她推出去啊……
  膳摆妥了,沈昭走过来,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冷冷道:“不吃。”
  这一下瑟瑟就来了气,也顾不得这殿中冷沉压抑的气氛,双手掐腰,道:“不吃?凭什么不吃?梅姑为了把菜都摆进来累成什么样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沈昭一直等着她说完,连眼皮都懒得抬,更压根没看她一眼。
  “孤说了不吃。”
  瑟瑟正要上前教育教育他,被梅姑以眼神制止。
  她陪着笑道:“不吃便不吃,殿下胃口不好,奴婢待会儿让膳房做碗羹汤来。”
  又花费了时间收拾妥当,瑟瑟看着进出忙碌的梅姑,心里一动,悄悄跟她出来。
  瑟瑟问过梅姑才知,自宋贵妃死后,除了在昭阳殿陪裴皇后用膳,回到东宫,沈昭就连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
  瑟瑟有些吃惊:“不吃饭……这怎么行啊?”
  梅姑叹了口气,道:“要是饿了,会喝一点羹汤,可当真就是一点。外人都道这孩子走了隆运,一朝被立储,是多么荣耀。可奴婢瞧着……是真可怜。”
  瑟瑟缄然了片刻,突然想起从前宋贵妃送过她几本膳谱。
  今日天色已晚,她匆匆出了宫门,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膳谱入了宫。
  瑟瑟虽被父母娇宠溺爱得厉害,但到底是京中贵女,自小的教养不曾落下,女子所需熟谙的针黹烹饪她都学过。
  照着膳谱好容易鼓捣出几碟小菜,满心欢喜地端给沈昭,沈昭倒是给面子,没有让扔出去,只是夹了一筷子,皱着眉道:“咸了。”
  瑟瑟亲尝了一口,呢喃:“不咸啊……”却见沈昭已经放下了筷子,寒雾缭绕着一双眉眼,甚是冷淡地走到一边继续看他的书。
  瑟瑟深感挫败,耷拉着脑袋半天没说话,待她终于抬起头,却看见沈昭在歪着脑袋偷看她。
  一触到她的视线,沈昭立即把头转了回去,神色冰冷端正,好一座不染尘埃的玉雕。
  瑟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斗志昂扬地向他保证:“再给我一次机会,阿姐保证明天的肯定不咸。”
  沈昭静静抬头看她,依旧面无表情,蓦地,轻哼了一声。
  满是蔑然的一声轻哼。
  瑟瑟当即跟被踩着了尾巴似的,浑身炸毛,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温瑟瑟自小聪颖,这么点小事根本不可能难到我!”
  她的一腔斗志被沈昭那轻声的一哼彻底激了出来,频繁出入东宫的小膳房,流连于锅灶前,忙活大半天,献宝似的把热气腾腾的膳食端到沈昭面前。
  换来各种简单精炼的评价——
  “太淡。”
  “太油腻。”
  “太难吃了。”
  ……
  她如此折腾,终于引来了兰陵长公主的注意,兰陵道:“宫中什么珍馐美味儿没有,阿昭如今贵为太子,又是裴皇后的养子,单是昭阳殿的赏赐便吃不完,何至于稀罕你那上不了席面的手艺。”
  瑟瑟心里一盘算,也是。
  起初阿昭应当只是为宋贵妃的死而伤心,胃口不佳,若没有她的捣乱,大约他现在早就习惯了膳房呈上来的山珍海味,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斯人已逝,纵然伤心,可活着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会一辈子都陷在里面出不来的。
  况且自己去得太勤了,会惹阿昭厌烦的。
  瑟瑟打定了主意,暂且不进宫了,她有些累了,需要好好休养。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父母从频繁吵闹到渐渐安静,瑟瑟以为一切都向好发展,可突然有一夜兰陵公主到了瑟瑟的房里,告诉瑟瑟,她准备跟父亲和离了。
  瑟瑟懵了一阵儿,随即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哀求母亲不要和离。
  兰陵公主很是冷静,哄着瑟瑟别哭,道:“瑟瑟,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你父亲想走那便让他走吧,留在这里他不会快乐,他的世界里是干干净净的,跟母亲不一样……”
  瑟瑟抬起小手擦了一把眼泪,抽噎道:“爹最疼我和玄宁了,若是我们去求他,他一定不会走。”
  兰陵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若是爱母亲,就不要这样做。一个女人若是要靠孩子才能留住男人,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我跟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我宁愿后半生孤独,也绝不让自己变得可怜可悲。”
  这些话,瑟瑟根本就听不懂,可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永远都不能违逆母亲的意思。纵然伤心地哭了大半宿,第二日还是要咽回去眼泪,乖乖地去送父亲离开。
  父亲走时是秋天,落叶纷飞,满目萧索。
  将人送走后,公主府的马车载着瑟瑟和玄宁慢悠悠归来,铜铃‘叮叮当当’的响,马蹄轻踏,喧嚣退到了身后,偌大的府门前冷冷清清。
  沈昭就坐在那门前冷清的石阶上,双手抱着头,把自己攒成了一个球。
  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可怜球。
  身后跟了一串内侍宫女,福伯在一侧边擦汗边劝:”奴真没有骗殿下,贵女没有跟侯爷去莱阳,她只是去送一送……贵女回来了!”
  老管家如见了救星般迎上来,搭臂让瑟瑟快些下马车,把她引到了沈昭的面前。
  沈昭仰着头,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瑟瑟。
  瑟瑟被他看得莫名,道:“这是怎么了——别坐地上,地上多凉啊。”

  沈昭依言,乖巧地站了起来。
  他穿了一袭紫绸盘金袍子,肩膀和袖角用金线缕出栩栩如生的麒麟,浮云而跃,气度倨傲且雍贵,许是太繁琐了,硬套在个孩子身上,愈发显得这孩子瘦弱纤纤。
  瑟瑟弯身替他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拉住他的手,道:“别站在外边了,跟我进屋,我这里有好吃的点心。”
  沈昭由她握住,却站得纹丝不动,稍一用力,甚至还把要走的瑟瑟强拉扯了回来。
  他冷漠且威严地扫视众人,道:“你们退下,孤要和阿姐说话。”
  他带来的侍从瞬时乖乖退到五丈外,而福伯正把玄宁从马车抱下来,玄宁才将六岁,因为舍不得他爹哭得太厉害了,鼻子上还挂着鼻涕,歪在乳母怀里睡了。福伯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进府,又回头看了眼瑟瑟和沈昭,轻微叹了口气,领着公主府的下人也进去了。
  府门前重归于寂,只剩下沈昭和瑟瑟大眼瞪大眼。
  沈昭将瑟瑟的手甩开,恢复了孤僻冷漠的模样,质问:“你为什么不来东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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