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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君——by桑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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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援军到了。
  瑟瑟终于能松一口气,手绵软无力地去推徐长林,虚弱地说:“快走,哥哥……”
  徐长林抱着她的胳膊被这一声‘哥哥’唤得猛颤,将瑟瑟紧扣入怀中,不肯松手。
  “瑟瑟,我……我不……”
  “快走。”瑟瑟见他黏黏糊糊的,心里焦急,道:“若是等我娘和阿昭回来,你就走不了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各自保重得吗……”她气息绵弱,呵出来的话像是一缕轻雾,尚未落地便散开了。
  那边在公主府护卫的帮助下脱出身来的吴临飞快奔过来,拉住徐长林的胳膊,急道:“世子,快走吧!别忘了,侯爷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您呢!”
  徐长林低头看着虚弱不堪的瑟瑟,只觉心如刀割,从袖中抽出锦帕绑住她伤口下方的胳膊,延缓毒在体内流窜,将她小心翼翼交到婳女的怀里,目含泪光地凝睇着她。
  吴临索性把他拖起来,拖着他走,徐长林被拖得边后退,边喊:“婳女,瑟瑟的伤口上有毒,快叫郎中,快通知长公主和太子,快!”
  婳女点头应下,道:“奴婢知道了,长林君快走吧。”
  徐长林的嘴唇翁了翁,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入肉里,被吴临扯着退出街巷,手里被塞进了骏马缰绳。
  他心里一恸,想起刚才瑟瑟奋不顾身救他的样子,想起她在他怀里神智不清时唤得那声“哥哥”,蓦地,生出决心来:“我要带她走,我不会让她受苦,不会让她与人算计,与人争夺,我能照顾她一辈子。”
  吴临慌忙上来拦住:“温贵女中了毒,身上还有伤,若是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世子,凭长公主和太子的本事一定能找到解药,保她性命。这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
  几句话唤回了徐长林的清醒,他默默站立,镇定了片刻,道:“派我们在长安的探子留心着公主府,等瑟瑟脱险了立即报给我。”
  吴临哪敢耽搁,立即应下,哄劝着徐长林上了马,一路策马疾奔向城门。
  **
  清泉寺里乱了大半日,沈昭早就命禁军埋伏在寺中,待岐王沈晞率军攻进去,立即关闭寺门,合犄围攻,不到一个时辰,建章营便溃不成军,悉数被拿下。
  他虽是太子,却无权处置亲王,拟了奏折送入宫中,交由嘉寿皇帝处置。
  皇帝的龙体一直不豫,但近来传言却是故意夸大了,这自然是沈昭和兰陵公主的手笔,但皇帝未必没有在暗中纵容,不然,沈晞再傻,可内宫的耳目众多,不可能被诓骗到这个程度。
  帝王心术深沉难测,明面儿上帮着沈昭对付了岐王,但却没有下旨立即处置岐王,而是将其幽禁宗正府,暂听发落。建章营的兵权既没有给沈昭,也没有给兰陵公主,而是收归上用。
  还有一点,庆王听说了长安城中的变故,以行军疲累为由上表,暂不入城,率大军在长安城外安营扎寨,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理会。
  一场兵变眼看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尾,沈昭正想和兰陵公主商量下面该如何行事,公主府那边的消息递过来了。
  两人立时便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即赶往公主府。
  午后乌云翻卷,先是‘滴答’落下雨珠子,伴着电闪雷鸣,雨势渐大,如瓢泼倾盆,浇灌着长安的屋台楼阁,举目望去,天地间织起密网,一切都隐在雨幕中。
  侍女端着药碗进进出出,太医在帘幕外对着脉案商量了许久,有些犹豫,但还是冲着帘幕内的人回道:“殿下,公主,看着像是‘落雁’……”
  沈昭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瑟瑟喝药,兰陵公主站在一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女儿,冷声道:“像?你们商量了半天就商量出一个‘像’字?”
  太医们惶恐道:“这毒本是江湖中人用的,臣等久侍宫闱,实在是拿不准啊……”
  兰陵公主还想再训斥,沈昭飞快地截住话:“那就从外面找几个江湖郎中再来看。”他说着,放下药碗,把住瑟瑟的脉,发现毒已有开始扩散的迹象,又道:“不管是不是落雁,把解药先端上来。”
  太医们应下,却不退,犹看向兰陵公主。
  兰陵并不懂医术,此刻也是干着急,她来回踱了几步,看着沈昭,问:“这能行吗?”
  沈昭眉宇紧蹙,目光始终不离瑟瑟,道:“若是等毒入了肺腑,再想解就不容易了,行或不行,只能赌一把,先灌解药,不行再想办法。”
  兰陵点头,忙吩咐太医去备解药。
  这前后不过两刻,兰陵公主早就放出“治不好就赔命”的狠话,太医们不敢耽搁,煎好了药立即呈上来。
  婳女端进来,沈昭亲自喂瑟瑟喝了,这时候赶出去请江湖郎中的人也回来了。
  郎中把过脉,也觉得应当是‘落雁’,可解药灌下去,瑟瑟却毫无苏醒的迹象,他们不敢断言,只说得等。
  “等等看,若三个时辰之内贵女能醒,那便无碍,若是不能醒,只怕……凶多吉少。”
  兰陵公主当即怒骂:“等?那本宫找你们来干什么!”
  沈昭从被衾下摸出瑟瑟的手腕,又给她把了一遍脉——情形并未好转,但好像也没有继续恶化。他闭了闭眼,自床前起身,扫了一眼帘幕外的人,道:“你们去偏室继续商量,有什么结果立即来报,另外,每隔两刻就要过来把一次脉,若脉象有变,也要立即来报。”
  太医和郎中们应下,又看向兰陵公主。
  兰陵没耐烦地朝他们摆了摆手,他们齐躬身揖礼,碎步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后,兰陵忙问沈昭:“你觉得瑟瑟有无大碍?”
  沈昭默默垂眸凝睇着犹在昏睡的瑟瑟,摇头:“不知道。”
  兰陵本就忧极躁极,见他这副温寡模样,更加来气,刚想像逼问太医似的再逼几句话出来,可张了口,还没说话,却见沈昭双眸微眯,透出些冷戾:“孤觉得,当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弄清楚。”

  兰陵何等精明,早就想到这一层,立即出去,让把今日在后角门值守的护卫以及福伯都叫来。
  雨水搭在檐瓦上‘噼啪’响,屋室内却奇静,护卫回话的声音格外清晰。
  “长林君见过贵女,正要从后门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杀了上去,贵女唤属下去帮,奈何敌人力强,我等节节败退。有一个黑衣人欲要偷袭长林君,贵女替他挡了一剑,就受了这伤……后来,看守中门的护卫来支援,才将黑衣人打退,我们活捉了几个,但……一时没看住,他们饮药自尽了。”
  沈昭听着,眸中的光茫一点点冷下去。
  兰陵公主凉声道:“这么说,你们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护卫们忙伏身叩拜:“公主明鉴!实在是对方训练有素,像是专门的杀手,嘴里藏毒,属下们防不胜防啊。”
  沈昭神情冷峻,像是想要将什么人凌迟一般,静静坐着,无端透出股阴鸷杀气,忽地,他灵光一闪,问:“那些杀手的尸体还在吗?”
  护卫们擦着汗,回:“在。”
  沈昭道:“领着太医和郎中去看看他们中的什么毒。”
  兰陵公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眼睛一亮:“是呀,都是毒……”她忙指挥护卫快去,又听到外面传进温玄宁的声音。刚才温玄宁非要赖在瑟瑟闺房里等她醒来,被兰陵吼了句“别添乱”赶回去了,而今事情有了好转的趋势,兰陵不像刚才那么急躁,觉出对温玄宁有些过分,便出去领着玄宁去看瑟瑟。
  众人都走了,屋内重又安静下来。
  剩下沈昭、傅司棋还有刚从外面寻来江湖郎中的苏合。
  傅司棋瞧了瞧沈昭那阴沉至极的脸色,忍不住道:“这也太过分了,殿下在清泉寺九死一生,温贵女却忙着私会外男,还替那男人挡剑,连命都不要了,怎么不干脆跟他走算了。”
  沈昭冷瞥了他一眼,他不甘地闭上了嘴。
  沈昭面无表情道:“孤之前让你派人盯着徐长林,这些日子忙着对付岐王,也没过问,你都盯出些什么来了?”
  傅司棋的神情一下变得很复杂,略显顾忌地看了看屋内来往的人,道:“在这里说……怕是不太妥当。”
  这一听便是有收获。
  沈昭起身,往外走,傅司棋忙撑起油纸伞,为沈昭挡雨。
  三人走到院落的僻静角落,苏合四处检查了一番,见无人窥听,又回来,冲两人点了点头。
  耳边尽是‘哗啦啦’的雨声,若非离得足够近,也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傅司棋道:“长林君这几日还真是动作频繁。他先是派人查了一名十六年前的太医,又去查过十六年前骊山行宫的内侍宫女,不知有什么收获,不多时,内宫里也有了动静,说是他命宫里的眼线翻查了当年兰陵长公主有孕时的脉案和药单。”
  自打上一回徐长林动用秦宫眼线来查瑟瑟的身世,沈昭便暗中翻检了一遍内宫,把那几个可疑的眼线找出来了。
  找出来,却没抓。
  一来,他只是太子,大张旗鼓处置内侍终究没有名分。二来,秦楚正在议和,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给人以话柄。
  但也不能任由他们窃听秦宫机密,便让人看住了,想等徐长林走了再处置,却不想,这一看倒看出些事来。
  沈昭听着傅司棋的回话,额间蹙起几道纹络,徐长林为何对兰陵公主当年的身孕那么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傅司棋,问:“那个太医现在还活着吗?”
  傅司棋摇头:“说来也奇怪,这太医是当年兰陵公主还在闺中时极受她倚重的,臣查了内值司的起居注,十六年前,在与温侯爷成亲之前的几个月,兰陵公主时常召他入宫诊脉,但更奇怪的是,一应脉案、药单尽皆丢失。”
  沈昭眯眼:“丢失?”
  “是呀,奇怪至极。那一年份的其余脉案都在,唯有兰陵长公主的丢了,想要再从别的地方查一查,却一样毫无痕迹,无从查起。”
  沈昭的眉头越皱越深,又问:“他重点查了骊山行宫的哪些内侍宫女?”
  傅司棋道:“都是当年在兰陵长公主身边的,哦,还查了当年给兰陵公主接生的稳婆。”
  沈昭负起袖子,敛眉沉思。
  徐长林不是早就认定瑟瑟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查这些事?内侍、宫女、稳婆自然都不会有活口,那是为了隐瞒‘瑟瑟是宋姑娘’这件事,可……为什么还会牵扯到兰陵公主成婚前为她诊脉的太医?
  徐长林到底在怀疑什么,又想要证实什么?
  傅司棋忽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臣还查到一件事,很是古怪。当年那个太医是因为卷进勇王谋反而被拿入狱,臣查阅了当年的案卷,做得很是漂亮,根本没有破绽,且主理此案的正是当年的大理寺卿裴元浩。”
  沈昭倏然一怔,这事……跟裴家有关?
  他默默凝着沐在雨中被吹打得东摇西斜的牡丹花,思绪如同棉絮,缕缕生出,绵绵不绝。
  当年是母亲亲口告诉他,瑟瑟是宋玉舅舅的女儿,父皇也这样说,他一直坚信,从未怀疑。
  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瑟瑟身世的方方面面都没有出现可疑的地方,该灭口的灭口,该抹掉的抹掉,仿佛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掩盖‘瑟瑟是宋姑娘’这个事实。
  可……事情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他缩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吩咐:“回去之后,把嘉寿三年和嘉寿四年的大事年表及宫闱起居注找来,孤要看。记住,要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
  傅司棋应下,刚想再说些什么,忽听院子里传出侍女的喊声:“温贵女醒了。”
  **
  瑟瑟坐在床上,兰陵公主、温玄宁、温玲珑正嘘寒问暖,太医诊过脉,说解药对症,已无大碍,只是皮外伤得好好将养。
  三人隔着帘幕见沈昭进来了,便都退出来,兰陵公主自是有一堆事要忙,温玲珑自来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冷着一张脸的样子很可怕,便也拉着温玄宁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瑟瑟捧着药碗仰头看向沈昭。
  沈昭也在垂眸看她,漆黑幽邃的瞳眸阴晴难辨,似是暗藏着无数风澜,又似是深潭一般死寂。
  他这样盯着瑟瑟看了许久,蓦地,出声问:“身体怎么样?还难受吗?”
  瑟瑟直觉他大概是生气了,默默观察了一下沈昭的脸色,也不敢多言,只乖乖地摇头:“不难受,就是疼,肩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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