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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君——by桑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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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司棋低下头:“臣知错了。”
  沈昭长吸了口气,将视线移开,缓缓道:“既然知错了,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司棋,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要为自己做的事而负责了。”
  “前日吏部陈奏,云州粮道上有一个职缺,你收拾收拾,去那边上任吧。”
  傅司棋的身体狠晃了晃,声音发颤:“殿下要赶我走?”
  沈昭默了片刻,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孤交代你今日去做什么事了?”
  傅司棋脑中闪过一道激灵,怔怔地抬头望着沈昭。
  “孤让你留心找一找宋姑娘,今日孤借口政事将兰陵公主拴在了前院,就是在给你制造机会,探子来报,这几日公主府情形有异,守卫森严,像是住进了什么要紧的人。姑姑是个谨慎的性子,机会一纵即逝,而你呢,你却只惦记着自己心里的那点恩怨,把孤交代给你的正事全都抛在脑后。”
  傅司棋听着,只觉悔愧交加,半天说不出话来,是没脸再为自己说辩驳的话。
  沈昭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与他平视。目光清凌凌的,通透明亮,仿佛在他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司棋,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不管瑟瑟跟徐长林有没有瓜葛,那都是孤和瑟瑟之间的事,孤会解决,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心不静,留在长安也迟早会惹出乱子,还是出去历练历练吧,这对你有好处。”
  他的话明明白白,傅司棋听着,只觉心里有一处似乎撕裂开了,血水横流,疮痍满目。
  殿下都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挑明,想等着他自己了悟,只可惜,终究是让殿下失望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他还有什么脸死赖着不走,傅司棋深揖为礼,脸如枯井般平静:“臣尊殿下诏令,即刻就去云州上任。”
  这一天事情繁杂,皆不如意,沈昭从前殿出来,刚才虽是把人教训了一番,可自己心里也难受得紧,到底是自幼的情分,又是如手足般的心腹,不同于旁人。
  他心情郁郁时,便想去找瑟瑟,即便知道此时去了必没有好脸色在等着他,但还是想去。哪怕让她奚落自己两句,冲自己发一通脾气,也是好的,好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进了中殿,里面静悄悄的,婳女轻声道:“太子妃正在小憩。”
  沈昭放轻了脚步,独自入内,果然见瑟瑟伏在窗边的绣榻上,披着迟暮晚霞斑斓,紧闭着眼睛,额间潋起几道细疏的纹络,像是陷入了梦魇。
  瑟瑟方才回来时又气又累,怎么也想不通傅司棋为何要这样对她,谁知想着想着,困倦之意上来,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已许久没有做梦了,再来一场,依旧不是什么好光景。
  周围珠光影壁,奢华至极,看上去像是昭阳殿。母亲命人带进来一个男人,身形魁梧,喉结凸起,十足的男人特征,却套了一件内侍的衣裳。
  “瑟瑟,前线战事激烈,徐长林擅长用兵,沈昭与南楚这一仗并没有十足的胜算。咱们得做完全准备,你只要能怀上孩子,将来生出来就是太子,母亲能把他扶到龙椅上,你知道,母亲有这个本事。”
  瑟瑟目光冷冷地扫了一下那个假太监,哑声道:“可月份不对……”
  “只要孩子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月份好说,母亲有经验,当年连你的身世都能骗过众人,如今的局面再坏,也坏不过当年,母亲还是有办法的……”
  她的心情总是起伏厉害,梦境中的世界又开始动荡,画面渐至模糊,可依旧能看出她激烈地反抗过,周围人摁住她,想逼她就范,倏得,冲出来一群人,为首的将围在她身边的那个假太监一脚踹开,将瑟瑟紧紧护在怀里。
  暂时脱离了危险,画面平稳下来,瑟瑟看清了那个保护她的人是傅司棋。

  他容颜干净,目光坚定,道:“瑟……娘娘,臣一定会护住您的,臣会替陛下保护您……”
  一阵闷顿的撕裂声,仿是利刃穿破血肉,傅司棋话音戛然而止,瞳孔放大,轰然倒在了她的面前。
  “小傅子!”
  瑟瑟捂住他的胸膛后的伤口,鲜血自指缝溢出来,傅司棋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濒死的手,冰凉且乏力,但却执拗地想勾住她的手指。
  “我是个骗子,瑟瑟,我做什么事都要打着陛下的旗号,其实……是我自己想保护你。”
  “小傅子!”
  瑟瑟嘶声吼叫,猛地自梦境中惊醒,好一阵凄怆忧伤,周围安安静静,空气中流动着芸香淡雅清馥的气味,没有血腥味儿,没有逼宫,没有那腌臜可憎的假太监。
  只有沈昭轻揽住她的肩膀。
  不无担忧地问:“瑟瑟,你又做噩梦了?你在梦中喊了傅司棋……”
  他见瑟瑟面色茫然,目光空空,像是根本没看见他,只觉有些醋意。
  抬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泪,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微微含酸道:“你喊傅司棋,你梦见他什么了?”
 
 
第42章 42章
  瑟瑟低下头,看上去颇为伤悒。
  沈昭纵然心急如焚, 可看到她这副模样, 跟雨打了的娇花似的, 料想这梦不甚美妙, 也不忍心再继续追问, 只默默将她揽进怀里, 宽慰道:“不管梦见了什么, 都只是一个梦, 醒了便罢了,不要难过。”
  瑟瑟如受了惊的猫儿,温顺柔弱地缩在沈昭的怀里, 喘息微重, 久久才平复下来。
  平复下来之后, 她便将梦境中的故事讲给了沈昭听。
  从第一次做梦开始,她就一直以为是自己荒唐,自己不守忠贞, 可全然没有想到,原来所有的事都有可能还存在另外一种解释。
  那个被沈昭风雪千里赶回来‘捉奸’的假太监, 其实并不是她的意愿,她是被逼的, 甚至真相超出他们想象的残忍。
  她说完了, 沈昭久无回音, 瑟瑟不安地自他怀里仰头看他, 见他面容冷峻, 毫无温度地将视线散落在虚空中,眉宇蹙起,陇着凛寒杀意。
  原来是这样……本该是这样。
  其实在他的梦里,一切早有预兆,那个假太监想要活命,跪地求饶时,曾经脱口而出:奴是奉长公主和太后之命,只要能让皇后怀上孩子……
  只是那时他被瑟瑟的背叛所激怒了,再加上她一直对他恶言相向,让他理智全无,错漏了许多关键的信息。
  恶言……对啊,既然瑟瑟是被逼的,不想背叛他,为何会对他是那样的态度?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瑟瑟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不禁低头看向怀中这只受了惊的小猫儿。
  瑟瑟本就累了一天,加之梦境惨烈伤神,又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沈昭的回应,困倦之意袭来,半耷着眼皮,昏昏欲睡。
  可她猛地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昭,你要如何处置傅司棋?”
  沈昭攥住她那细腻滑凉的手腕,薄茧粗砺的手指抵在那娇嫩肌肤上慢慢摩挲着,声音平缓无澜:“云州粮道有缺,我让他去那边上任了。”
  “你要赶他走?”瑟瑟愕然。说起来是她告的状,也是她兴师问的罪,可当真听到处置,却有些不忍……
  唉,瑟瑟在心底轻叹,大约是梦里的场景太过深刻,竟叫她对这小子生出些恻隐。
  傅司棋自幼便跟在沈昭身边,不离左右,拿沈昭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这样让他走,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瑟瑟冲沈昭眨巴了眨巴眼,幽幽道:“我觉得气差不多消了,不想跟那小傅子一般见识了,要不然……要不然这事就算了吧。”
  沈昭淡瞥了她一眼:“梦里的事给我讲全了?傅司棋那小子没在梦里跟你说什么?”
  瑟瑟倒吸了一口凉气,秀眸中一闪而过心虚,忙垂下眼睫,试图遮掩过去。
  她是有句话没说,就是小傅子倒在她怀里,握着她的手,挚情依依地道:“我是个骗子,所做之事必要打着陛下的旗号,瑟瑟,是我自己想保护你。”
  这算怎么回事?傅司棋这小子平时看上去严介耿正的模样,竟然还背着人藏了这样的花心思。
  话说回来,他藏归他藏,瑟瑟要是转头跟沈昭说了,那算怎么回事?这不挑拨离间么……
  好在,沈昭没有继续逼问,也不知是懒得知道,还是早就将她看透了。
  “不让他走也行……”沈昭追溯过往,似也觉出几分不舍,但心里总归有些别扭,那股酸意缭绕于上,总也散不尽:“不过他也该懂些事了,总得知道厉害,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会解决。”
  瑟瑟心头负担稍轻,抻了个懒腰,抬胳膊搂住沈昭,又想起了什么,将头埋在他胸前,糯糯道:“你说……梦里真的都是上一世的事吗?母亲到最后真的会那样对我?”
  问完了,她自己也没有底气了。
  沈昭搂着她斟酌了许久,想出一种委婉不至于让她太难受的说辞:“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既然已经重新开始,我们必不会去走老路。”
  说罢,他怕瑟瑟再胡思乱想,忙趁这股困劲哄她再睡,她倒也听话,大约也是真累了,没多时便躺在沈昭的怀里呼哈呼哈睡过去了。
  过后月余,沈昭没让吏部给傅司棋赴任的文书,可没再召他到近前行事,只想着这么冷淡他些时日,给他些时间,让他把心头的那团乱麻理顺清楚,省得将来再生出些糊涂事。
  沈昭事后又派人暗中去长公主府附近查探过,得回来的消息,府中那位劈院养病的神秘人已被送了出去,至于送到哪里,兰陵长公主行事隐秘,他们无法探知。
  便如沈昭所说,机会稍纵即逝,那是兰陵,缜密且高明,就算一时让他们觅得风声,可也不会让旁人轻易从她手里讨去便宜。
  沈昭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知道那姑娘还活着,也算是件好事,再其余的,本来也是急不得的,还需从长计议。
  南楚那边最近传来些消息。
  武安侯徐广漠逝世,世子徐长林已承继武安侯爵位。据传,这位新君侯行事颇为果断,在老侯爷的葬仪上,用克扣军饷的名目,以迅疾之势连处置了闻太师手下三员大将。
  南楚朝中本有些老臣觉得徐长林尚显稚嫩,不堪大用,这样一来,既造了声势又立了威,短短数日,武安侯徐长林的大名已传到了大秦。
  凤阁议事时,兰陵公主指派她手底下的幕僚上书,说南楚局势突变,为防边境不稳,该增加防守,一应钱粮兵刃也得跟上。考虑到国库空虚,便从长安起,往其余州郡守军拨付的粮饷都得削减。
  兵部拟定上来一个章程,沈昭扫了一眼,旁的州郡至多减半,可是拨给庆王的却足足减了八成。
  他知道兰陵这是又想出损招来对付庆王,也不多说,一概准了,只等着看戏。
  前朝风云翻涌,片刻都不安宁,后宫也跟着热闹。
  裴皇后物色了两门婚事。
  一是将元祐公主指婚给中都督杨干之子杨宏文。杨宏文中武举两年,时任中府折冲都尉。出身名门,仪表堂堂,比元祐大了两岁,堪称珠联璧合,一桩好姻缘。
  二是将崔画珠赐婚给了中州刺史陆远。中州匪患不绝,军中派系复杂,先前那位中州刺史于任上离世,嘉寿皇帝怕贸然派去新人难以安定局势,便施恩让先中州刺史的长子陆远继任父位,执掌中州。陆远年方二十,是大秦最年轻的刺史,戎马倥偬多年,为大秦效尽犬马,如此,也算赐恩于边疆大吏,一举两得。
  照例皇后赐婚,元祐和崔画珠该亲自到昭阳殿谢恩。元祐倒是去了,可崔画珠称病,只遣人入宫告罪。
  裴皇后原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只要能把崔画珠远远嫁去中州,旁的都不重要。
  沈昭那边也舒了口气,但隐隐又觉得,崔画珠怕是会生事。
  果不其然,没几天,长安街巷便流传出一些谣言,传得有模有样。都说崔贵女入宫陪皇后看戏,同太子看对了眼,彼此意合,两情相悦,奈何太子妃善妒,霸道蛮横,又有长公主撑腰,容不下人,才急着要把崔贵女远嫁出长安。看似一桩好姻缘,实则是在棒打鸳鸯。
  苏合把这些谣言原原本本说给沈昭和瑟瑟听,两人正趁着阳光明媚,在御苑槐荫下品茶听曲,乍一听这谣言,沈昭被喝进口中的茶水狠呛了一下,抚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瑟瑟凉睨了他一眼,满脸嫌弃,往自己的茶中添了一勺蜜水,端起来细细品咂,也不理他。
  沈昭勉强压制住咳嗽,心道崔画珠可真狠啊,不光是织了张网要把他们都套进去,这是急起来,连她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果不其然,苏合紧接着说:“中州刺史上表,说他出身行伍,为人粗鲁鄙俗,恐辱没了贵女,望皇后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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