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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君——by桑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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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懵:“我是怎么回来的?”
  婳女放下铜盆,斟了杯热茶端过来给瑟瑟漱口,回道:“太子殿下把您抱回来的啊。他将您搁在床上,还说您累了,让我们不要打扰你。”
  瑟瑟迷迷蒙蒙地漱口净面,正下了床让婳女给她换襦衫、系襦裙,倏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她没有做梦。
  昨天晚上没有做梦!
  一夜干净清爽到天明,那之前总是依期降临的梦魇没来……
  她神情一阵恍惚,摸了摸脸颊,忽听一阵窸窣声自轩窗外传入,半边青衫衣角顺着窗棂垂进来,碎花扑簌簌坠落在上,添了几分明艳颜色。
  温玄宁斜身坐在窗台上,眉眼间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道:“姐,我来时见娘在找趁手的棍子,怒火冲天的模样,跟要杀人似的,你可小心点,我看八成是冲你来的。”
  瑟瑟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她连婚都敢逃,还怕挨打?笑话!
  只是这说风凉话的小子着实碍眼,瑟瑟瞥了一下温玄宁,蕴起娇媚灵动的笑意,冲他温柔道:“娘要是打我,我就跟她说,你为了逃学央我带你一块儿走的。放心,我是你姐姐,有什么好事还能忘了你吗?”
  “别,别呀。”温玄宁一急,翻身进来,道:“我实话跟你说,娘不会打你的。昨个儿太子表哥跟娘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等他走后娘就说这事算了,让我们都别打扰你,你累了,该好好睡一觉。”
  阿昭……
  瑟瑟揉了揉眉尖,只觉愁绪顷刻爬满心头,带着难以言说的积郁。
  温玄宁看在眼里,劝说道:“姐,太子表哥对你多好啊,你都作成这样了他都不追究,这要是换个人,只怕一气之下非得退婚不可。”
  瑟瑟白了他一眼。
  温玄宁最讨厌她用这种看孩子似的,鄙薄不屑的眼神瞟自己,当即炸毛,抻了脖子叫嚷道:“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该嫁个暴躁蛮横的夫君,天天打你,那个时候你就得劲了。”
  瑟瑟顺手抄起白釉广颈瓶里的花枝要抽他,瞧他颤颤巍巍地躲避,脑中灵光一闪,放下花枝,揪着他的衣领到跟前,压低了声音问。
  “我不在的时候,娘可见过什么人吗?”
  温玄宁想了想,道:“就是那些属官幕僚,再有就是裴伯伯……”他一顿,神秘兮兮地附在瑟瑟耳边,说:“好像出事了,我听了一耳朵,户部有笔税款对不起来,涉案官员是母亲的心腹,岐王正拿这事做文章呢,母亲好像挺被动的,正跟裴伯伯商量对策。”
  温玄宁口中的裴伯伯就是凤阁侍中裴元浩,当今裴皇后的胞弟。
  裴家与兰陵公主自来交好,裴元浩更是公主府的常客,据说他们自少年时便过从甚密,前些年长安城里还流传着不少关于二人的风言风语。
  只是当事的人皆不在乎,公主府里的客卿又颜色缭乱,久而久之,桃色淡却,置于两人身上的那些探究目光也都移到了别处。
  涉及朝堂风云,权欲纷争,瑟瑟从来不替她母亲担心。
  她活到十六岁,就没见过有谁能从她母亲手里讨到便宜。特别是岐王沈晞那个蠢货,凭他那点道行,给他镀个金身,充其量也就只能上蹿下跳地给阿昭添点堵。
  至于裴元浩,那也是个宛如蛇蝎的厉害角色,但凡和她娘聚在一起谋算,指不定就有谁又要倒霉了。
  瑟瑟暗自思忖,那夜她躲在密室里怕被发现,匆匆跑开,对于那事只听了个大概,关键之处尚未弄明白,总得找个机会再去摸一摸真相。
  若那夜母亲和裴元浩所说是真的,那么她断断不能嫁给阿昭,绝不能嫁!
  眼见瑟瑟垂着眼皮想心事,温玄宁一时无聊,随口道:“我听说南楚使团今早入京了,陛下要册封武安侯之女鱼骊公主为妃,大约这几日就会办宫宴。阿姐,我今日无课,陪你出去裁件新衣吧。”
  瑟瑟眼中一亮。
  对了,陛下。
  她母亲也好,阿昭也罢,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想让他们同意退婚那比登天还难。
  可这门婚事的最终决定权并不在这二人之手啊。
  御旨钦定的婚约,还得皇帝陛下亲自来解,只要能求得退婚的圣旨,她娘和阿昭又能说什么?
  瑟瑟扑腾着从榻上爬起来,微笑着吩咐:“备车,我要进宫给我的皇帝舅舅请安。”
  一通繁冗的备仪,到了宣室殿门前时已近午时,顶着正盛的日头候了一炷香,嘉寿皇帝身边的大内官谭怀裕端着拂尘出来,冲瑟瑟哈腰鞠礼,笑道:“陛下正在召见岐王和鸿胪寺的官员,商讨着如何招待使团,他老人家怕您候着发闷,让奴领您去东宫找太子玩,正巧前几日皇后念叨殿下,陛下待会儿要和皇后一起去东宫,瞧瞧殿下监国监得如何。”
  瑟瑟踯躅着,为难道:“我……我不想去东宫,就在这儿等吧。”
  谭怀裕是看着瑟瑟长大的,瞧这昔日爽朗大方的姑娘竟扭捏起来,还只当她是害羞,笑着劝道:“别说是陛下的旨意,就算没有旨意,这都是自家人,谁还能挑您的理啊,只管放心去,陛下和皇后都疼着您呢。”
  就这么半推半劝的,瑟瑟被送到了东宫。
  东宫里难得清静,大约因为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议政的官员都走了,沈昭独自在书房里,傅司棋领着去见他。
  谭怀裕传了旨意便匆匆回御前伺候,将瑟瑟留下。
  沈昭坐在书案前正专心看着摊开的奏折,待傅司棋和婳女都出去,只剩瑟瑟和他两人,才抬起头,目光如炬,精明内蕴,问:“你找父皇有什么事啊?”
  瑟瑟自然流畅地胡扯:“我挂念舅舅龙体,特来请安。”
  沈昭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猜我信吗?”
  瑟瑟瘪了瘪嘴,探身去看沈昭摊在书案上的奏折,只瞟了一眼,便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这……”
  沈昭颇为得意道:“这是礼部呈奏,奏请东宫早日完婚,以安国本。我打算等南楚使团走后就让他们呈上去,你就快要当太子妃了,高不高兴?激不激动?”
  “不是……”瑟瑟音调都变了,“好些事都还没解决呢,你急什么啊?”说着她要去抢那方奏折,被沈昭一偏身子躲开。
  他表情端正,一脸严肃道:“有什么没解决的?我已经把整套的《女诫》给你送到府上了,你从早到晚的翻看着,勤于自勉,我再把东宫的院墙砌得高一些,内帷清理得干净一些,这不就妥了嘛。”
  “妥什么!”瑟瑟扑上去抢奏折,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沈昭挣扎着将奏折塞进衣襟里,怒道:“温瑟瑟,你本来就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不要欺人太甚,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再闹,信不信我收拾你。”
  “……”瑟瑟劈手揪着他的耳朵,丝毫不惧他的恐吓,“还敢收拾我?我是你姐姐,你尿床流鼻涕的样儿我从小看到大,你以为现在你成了太子,我就怕你了?”
  说着,她把手探进沈昭的衣襟里摸奏折。
  被揭老底的太子殿下血气上涌,满脸通红,正要把瑟瑟甩开,蓦得,他神色一定,耳廓颤了颤,眼角精光亮熠地扫了瑟瑟一下,唇角微勾,挑起一抹蓄满坏水的笑。握住她的手抚在自己衣襟上,用力一扯,“刺啦”,极为刺耳的裂帛声响,缕着四爪燮龙纹的紫锦衫自肩头流泻,松耷耷的垂在腰间,露出单薄的亵衣和一道结实的颈线。
  瑟瑟被沈昭推得踉跄后退,正发愣地看着衣衫不整、甚是狼狈的太子殿下,忽听“吱呦”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
  锦绣堆簇,衣衫明灿,正是嘉寿皇帝和裴皇后。
  沈昭背过身去,悄悄把衣襟的缺口撕得更开,若被狂风恶雨侵袭的小白花,虚拢着衣衫,柔弱且无奈地叹道:“阿姐,你急什么,早晚都是你的,我还能跑了不成吗?”
  帝后和瑟瑟皆愣在当场,半天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在这尴尬的寂静里,傅司棋哭嚎着冲进来,拿了外衫给沈昭披上,抽噎道:“殿下,我的殿下,臣才离开您不到半个时辰,您怎么就这样了?!你向来洁身自好,清清白白,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要对您下这样的狠手!”
  瑟瑟:……
  她手指打颤,指着这主仆两,结结巴巴道:“别胡说八道啊,我什么都没干……”
  四道滚烫视线射过来,瑟瑟忙转向嘉寿皇帝和裴皇后,“舅舅,舅母,我真得什么都没干,你们相信我。”
  沈昭拢着外衫,垂下眼睫,忧郁地喟叹:“是,阿姐什么都没干,我的衣裳也不是她撕的,父皇,母后,你们千万别怪她。”
 
 
第6章 凤位
  屋里一阵短暂且尴尬的静默,瑟瑟万分委屈、泪眼汪汪地看向裴皇后,皇后被她看得有些心软,刚想开口说几句缓和场面的话。
  一抬眼,见沈昭那皂锦披风下隐约露出凌乱破碎的衣衫,织锦撕裂的边缘乱絮飘动,想被抽了筋骨的尸体,徒劳的垂坠下来,她不由得脸颊微热,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屋中流沙簌簌陷落的更漏。
  瑟瑟求助无果,又转向皇帝。
  皇帝到底是看惯了大场面的至尊,只略微调整了下表情,便大马金刀地摆手:“不要紧,不要紧,咱们是儿郎,咱不吃亏——阿昭,把衣服穿好了,这件事不许再提了啊。”
  沈昭朝着父皇轻轻颔首,无比乖巧顺从的模样。
  瑟瑟哽咽道:“舅舅,我真什么都没干。”
  皇帝上前,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髻,温声道:“朕知道,不哭啊,朕知道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你放心,等南楚使团走了,朕就命人筹备你和阿昭的婚事。”
  瑟瑟咬牙静立,浑身颤抖,蓦地,抬起胳膊指向沈昭,泣道:“我没撕他的衣裳,都是他自己……”
  “对,都是我的错。”沈昭好脾气地全应下,甚通情理地道:“阿姐,你莫要往心里去,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瑟瑟胸前起伏不定,整个人如在火上炙烤,好容易在混乱中觅到了一丝丝光亮,找回些许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对皇帝道:“瑟瑟行事确实欠妥,礼数不周,实在配不上阿昭,更难当太子妃之位,舅舅,这门婚事不如再考虑一下。”
  话音甫落,皇帝那温善慈和的脸上陡然扫过一片晦色,目光中暗藏几许锋芒,低头审视瑟瑟。
  他身侧的裴皇后亦变了脸色。
  缄然许久,皇帝蓦地笑开,他弓起手背,刮了刮瑟瑟的脸颊,说:“瑟瑟啊,瞧你这脾气大的,就算阿昭哪里惹你不快了,你也不该拿婚事做玩笑啊。”
  瑟瑟抻了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帝抢先一步道:“这门婚事是朕御笔钦定的,东宫婚事已昭告天下,举朝皆知,若是有什么变动,别说皇家脸面不保,就是你母亲那边也不会乐意的。”
  他见瑟瑟神情僵滞下来,弯了腰和颜悦色地哄她:“宫里的礼数是多,可那是用来约束旁人的,不是来约束瑟瑟的,你不要怕,朕与皇后皆视你如己出,只要你乖乖地嫁进东宫,从前你在公主府里过什么样的日子,往后你还过什么样的日子,什么都不会变。”
  皇帝又嘱咐了沈昭一些琐事,便领着皇后走了。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东宫苑里花树蓊郁,鸟雀嘤啾,一派繁盛之景。五彩锦华盖扫过枝桠,带落了几片翠叶。
  皇帝抬腿想要上辇舆,却一阵晕眩,趔趄了半步,险些栽倒。
  谭怀裕忙上前搀扶,裴皇后也紧跟到身前,担忧道:“陛下……”
  皇帝朝她摆了摆手:“朕无事。”
  此刻阳光炽盛,明亮的倾洒下来,照亮了那宽大玄衣纁裳下包裹着的嶙峋瘦骨和苍白脸色。
  他瘦削的脸上满是病容,不过借着丹药的威力强吊着一口气,颊侧透出不自然的红晕。身体虚软,活动得稍微多些,便会冷汗淋漓。
  谭怀裕搀着他送上辇舆,他坐正了,长喘了一口气,才道:“朕撑得住,一定会撑到阿昭成婚后再走。”
  裴皇后面露凄怆,抬袖偷偷拭泪,皇帝看在眼里,神情却甚是疏冷,同在人前展露的帝后恩爱截然不同。
  他等着皇后哭完,让起驾,仰靠在辇舆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看来瑟瑟有了外心,你没事多找她说说话,她对你不设防,你试探一下,看看她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别的男子。”
  裴皇后一怔,犹豫地问:“若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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