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攻略——by若然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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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也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涌上了心口,睁开眼大笑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曹……”
然后看见了跪在床榻边上凄凄哀哀的一大家子。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都不认识。
曹操的笑声卡在了嗓子里,但刚刚醒转过来时那句话却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作为第五位异灵,比卫青晚一天到的曹操占了前人没有过的红利,蓝星那边正式解析晋语成功,在异灵入境之时就可以直接录入语言库,不巧的是,曹字的发音译成晋语时,近似晋时的操字。
所以曹操那声大呼,在晋人听来,就成了“天不亡我,操”。
忽略掉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一大家子怔愣片刻之后,当即哭着喊着挤到床前,看模样一个比一个孝顺,外间已经备下的白绫都系在奴子脖颈上了,好悬没勒死一个半个的,给家主惹了晦气。
一句话过后,曹操谨慎地没有再开口,他不住地打量着床前的人,尽量让眼神显得不那么陌生,脑子里不断思索着。
记忆断片时,他也是在交代后事,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但他怎么就醒错了地方?
曹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有很多遗憾没有完成,能活过来他是很满意的,但前提是活回他自己身上,再不济,活到年轻人身上,哪有从老丞相又活成老太爷的?
也不怪曹操想得太多,他醒转的这具身体原主是当朝大司空赵易,也就是那个族中子弟被牵连甚多,魏韩两家袖手旁观,一气之下告病,又带动满朝士族大半告病的赵家主赵易。
赵家人天生心疾,赵轻就是在黑牢狱里活活吓死的,而赵易是收到了姬越罢免赵思的官职,任用寒门子弟为粟官,直接怒急攻心,给气死的。
其实赵易是三公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之所以跪了满地的孝子贤孙,只是因为他是赵家的家主,族中子弟都要来哭拜,而不是真就这么一大家子。
事实上赵易倒霉得很,他先前娶了一个妻子,又纳了妻子的妹妹做妾,结果妻子难产而死,妾室连生四子,按照晋律,妻妾死不可续,直接导致赵思以下,全是庶子,在赵家这样注重嫡庶的家族里,别提多尴尬了,也是因为只有一个妾,赵易是女闾常客,给赵家子弟起了模范带头作用。
曹操反正是又躺平了,他什么都没问,除了最开始的一句粗鄙之语外,什么都没再说。
姬越一贯是农民心态,人弄来了先放着,等适应了地方,再慢慢理会。
如今五个异灵,真正能用的也就一个媚娘,一个白起,狄仁杰那边暂时不用去管,事分先后,更何况这么一个擅长教化的人才放在黑牢狱里,也不算是埋没。
关于改良马种的实验一刻都没有耽误,这会儿正是各地马场忙着繁衍新马的时候,姬越直接下令把去年大宛上供的几十匹好马分送至各地马场,大司马魏灼也表示会派人密切关注此事,如果今年的实验成功,产下的杂交马匹当真比本地良马更好,那么明年马场就会大规模实行此法。
因为足疾,姬越很喜欢骑马,骑在马上的时候能让她忘却身体上的残缺,她有好几匹价值千金的宝马,这次也一起送去了马场。
与此同时,随着寒门吏员在任上如鱼得水,第一批被关押的士族子弟的惩处也由廷尉狱下发判决,除重犯外,其余案犯无论大小罪行,入仕者以官抵罪,不连坐家人,白身缴纳罚额,充入军营。
包括赵家大公子赵思在内的十二名重犯皆在八议之列,本该戮尸示众,改判归家自裁,为这些士族骄子保留最后的体面。
天下士族哀哀凄凄,谁也不知道九重宫阙之中,少年天子用朱笔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记下,将记着名录的竹简悬挂在床前。
如不能独掌乾坤,就日日对竹简入眠。
☆、最悲
四更天时,窦英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这会儿天也不冷,他把衣服带到屋外一件件穿上,不打扰娘子的好眠。
以前他是不懂体贴人的,直到一向不喜儿媳的母亲都看不下去,要他看看自家娘子的劳累,他才知道娘子每日一早五更起为一大家子做朝食,送走他去点卯,就要去和一大帮婆子去收船工的脏衣回来浆洗,手在水里都泡白了,到晚上都歇不下来,还要替他们做晚食,就这样,他回来后,娘子还会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窦英又爱又愧,发誓这辈子要对娘子一心一意,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他也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前几日他刚听闻,他顶了差事的原粟官赵思在家中饮毒酒自裁,惶恐了好些日子,生怕惹上赵家,但如今想来,应当是赵家惶恐,生怕被陛下惦记上才是。
更衣洗漱过后,窦英自己到厨下找到昨晚剩的半锅粟粥,喝了两大碗,擦了擦脸,步行上衙点卯。
粟官所在的官署就叫粟官署,虽然现在多叫粟官,但周时的正统官名才更像是九卿之一,叫做司农,真要算起来,其实廷尉也不叫廷尉,而该叫司寇。
司农负责教导农桑,征收粮税,前者已经不常提了,毕竟中原沃土千里,从祖上就开始种地的农夫们哪个都比王城来的官吏懂种地,所以粟官主要是负责收粮税。
前任赵思虽然犯了该杀的罪过,但因为他是个士族子弟,平日里八面玲珑,连吏员都不大得罪,在粟官署里的名声不错,窦英新官上任,得到的奉承有限,士族出身的官员看不起他,寒门的吏员眼红他,看到他努力挺直的腰板,满眼都是嘲讽。
谁都没觉得窦英能在这个位置上干得长久,不说赵家主有多宠爱赵思这个唯一的嫡子,就是现如今的朝中,每日弹劾窦英的奏牍垒起来都比他人高!陛下新近登基,立个威风罢了,难道真让寒门骑在士族的头上?
甚至有不少士族官员已经得到家里的消息了,虽然这次没有三公出头,但不少士族已经准备联合起来上书请奏太上皇,天子虽然已定,但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乱动摇国家根基,令社稷不稳,应该由三公摄政,待天子及冠,人也沉稳下来,再还政天子。
这事一开始还有人去探赵家的口风来着,曹操来这里也有几天了,因为语言相通,他倒是没装多久病,就慢慢地在各种观察和引导之下大致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曹操半喜半悲。
喜的是自己奔七的人了,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三十六这个岁数,换到他上辈子还在抓壮丁之列,但喜也不全喜,赵易位高权不重,前两天让人当着面杀了儿子,过两天他身体好些了还得去上朝,换成真的赵易,之前没气死,现在也该躺下了。
悲的是他上辈子南征北战打下偌大家业,转头就成空,来到这么个太平治世,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儿收拾成这个样子。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赵思都死在家里了,难道那个小儿还会对他心软?曹操一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认为这个时候最好是怂,别说上书请三公摄政了,一个字都不要想,皇帝小儿手里是有兵权的,且不要名声,亲叔子都宰了,真不差灭个一族两族的,相反,曹操认为如果要开一条生路出来,最好是举族回老家。
王城已经没有什么可玩的余地了,一个士族的根基不在官场,而在家族,好生经营下去,来日未必不能……好吧,他又忘了,这里是个太平治世,没那么多人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他干。
但曹操还是认为,想要安稳留下一条命来,必须要辞官归家。
他倒是没觉得皇帝小儿会不同意,以他的政治眼光来看,这个皇帝小儿是标准的霸权心态,登基之前容不下一丝一毫威胁,登基之后恩威并施、不对,这皇帝小儿的手段还没到家,只会立威,并不施恩,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有施恩的打算,只想从士族手里收回权柄,一般来说,这种皇帝无论能力大小,都是臣子的噩梦。
秦皇寡恩,汉武刻薄,也没耽误人家做一辈子霸权皇帝。
回老家!必须回老家!
从司空那里得不到反馈,联合起来的士族官员们也不气馁,在时下的正统观念看来,姬岂虽然禅位,在身份和伦理层面上仍然比姬越要高,臣不能抗君,但君也不能抗父。
事实上也有一些自认为聪明的臣子认为,在禅位并不出于自愿的情况下,姬岂就算是面捏的人,对野心勃勃的儿子肯定会有不满,更何况晋室人丁不丰,少年登基甚至幼年登基的皇帝比比皆是,三公摄政早有先例,也从未出过纰漏,最多是压一压少年天子的气性。
姬越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就算不用金台,士族内部也不是一条心,有人认为要压天子一头,也有人觉得就算三公摄政,还政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早做打算,内部的人心尚且不齐,前天半夜刚开的小会,隔天早晨姬越就得到消息很正常。
姬越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这些士族联合上书姬岂,要求三公摄政。
说实话,姬岂有点懵掉了。
对于一个慢性子的人来说,他认为姬越登基还不到两个月,每日还会来他这虚心求教一些问题,自然会觉得姬越这个皇帝当得中规中矩,在姬越的授意下,谁也不会拿朝堂上的事来打扰太上皇养病,这些日子姬岂过得很舒心,乍然听说姬越在朝堂上翻了天,他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第二反应,也是做父亲的最直白的反应,就是这事不能答应。
三公摄政早有先例,武帝临终之前,就放心不下他,以至于他明明是二十即位,却到了三十岁才还政于他,人一过三十,心气很容易就散了,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去折腾朝堂,故而他在位的这么些年都是士族掌权,等他上了年纪,渐渐觉得自己的做法很聪明,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像他这样逍遥,名声还那么好?所以他教给姬越的也大差不离,都是如何在士族的夹缝中自得其乐地做个逍遥皇帝。
物极必反,姬岂性情绵软,姜皇后也是个温柔贤淑的脾气,但姬越从小行事狠戾,八岁时就亲手鞭杀过背地里叫她假太子的乳母,九岁一剑重伤伴她长大的姜君,十岁盗姬岂御笔,圈定了姬岂整个帝王生涯里从未有过的五马分尸之刑,十二岁正式参政,短短一年间判下的死刑人数比姬岂三十年里判定的死刑人数都要多。
就这样了,姬岂还担心女儿在朝堂上吃亏。
士族的上书被姬岂按下,他自己经历过的事,决不想让女儿再经历一次,临终前的老皇帝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长达三十年的疑惑,为什么先武帝命三公摄政时,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无力和哀凄。
最悲不过虎父生犬子。
☆、韩阙的想法
卫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列走在前往军营的路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只是个少年人,却疏于锻炼,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同行的案犯大多和赵轻一样,还有人半路上犯病,卫青一见这人倒下就知道不好,两个差人把人拖走之后,过了一刻钟左右又追了上来,只说这人死于旧病复发。
卫青知道,这人是和路上另外两人一样,是犯了一种名为五石散的药剂瘾症,为了不耽误路程,这些人就只能横死山间。
犯了国家律法的人死不足惜,但卫青此时也知道,这样的路程再继续几天,他也要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个,因为赵轻本人也有一点轻度的成瘾症状,人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摧残下很容易土崩瓦解,他能撑过一次,不一定撑得过下一次。
好在两日之后,军营到了。
这座被命名为黑牢营的军营也是新建,相当于专门为了这次的案子组建了一个服刑地,黑牢营从京畿四营中抽调了近万的兵力,白日操练,夜晚轮换巡逻,将整个黑牢营守得密不透风,卫青这一批案犯已经是最后一批,属于罪行较轻的一批。
正常的兵制十人一火,住在火营里,虽然也是大通铺,却也还算宽敞,案犯充军的人则不一样,同样规制的营帐,案犯只能三十个人挤在一处,基本上除了一个能容人躺卧的地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黑牢营的将军徐鸿信是原本是桥山军的一个校尉,按照晋例,调官高一级,因此升为最低秩的将军,这次来到黑牢营,他也是满肚子牢骚,不等案犯们全部安置下来,就下令集合训练,直练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才放这些人回营。
卫青带着一身的疲乏倒在那一块属于他的铺盖上,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就有巡官握着鞭子来叫起,说是军营,倒比牢房更受罪,一路上被磨掉戾气的士族子弟们麻木地挨着鞭子起来集合,刚出营房,就见一个军服齐整的少年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在跑动,脊背挺直得不像案犯,倒像是个真正的军人。
赵轻?
金台之上的人影越来越小,姬越打了个哈欠,唤人进来更衣洗漱。
女闾案除了最后的处理没能遂她心意之外,该达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此案牵连到的曲沃贵胄充其量只能算是添头,最重要的是郡县上的地方官员这次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换上去的都是她事先看好的吏员,剪除了很大一部分士族的羽翼,这一点从各地上达天听的奏牍也能分辨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