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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攻略——by若然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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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让她来……这种设想她有过无数次,但很快就会被自己压下,因为她是太子,她想要真正执掌大权唯有登基,登基的前提是父皇成先皇,她每次产生这种设想都会很快压下,伴随而来的是深深的自厌情绪。
  姬越有足疾,是天生的左足畸形。
  身体有缺乃是天厌之人,按理来说是无法成为一国储君的,但大晋历代以来的皇帝,能有一个亲生子继位已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即便也有不少声音反对,但她的太子之位还是稳稳当当,无可动摇。
  前提是她的女儿身不曾暴露。
  姬越对自己的性别没有意见,但她在意自己的残疾,从懂事起,她磨破了脚也要咬牙练习走路,只为用仅有半掌大小的左脚走出正常人的步伐,但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不代表真的无异,每当她产生一些连自己也觉得可怕的念头时,就会不可避免地怀疑自己除了身体残疾之外,是否连神智也出了问题。
  回城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姬岂也有些疲倦了,但听内侍说起韩司徒午时求见,已经等候两个时辰了,还是第一时间去见了韩司徒。
  晋国秉承周礼,置三公九卿,三公一为司马,二为司空,三为司徒,司马掌军权要务,司空理工事水利,司徒管户籍钱粮,一般而言都是由贵胄世代承袭,司马魏氏,司空赵氏,司徒韩氏,这三家各司其职,倒也和气。

  如今这一位司徒名为韩阙,见到姬越跟着进来,他也不觉得惊讶,行了一个简单的面君礼节,叩而起身,便对姬岂道:“陛下容禀,今早城南发生了一起令人发指的凶杀案,凶手为一名娼女,连杀两位士族,父子同亡,廷尉已将人压下,正在亲审,臣特来请陛下立即处置。”
  按理这不应该由韩阙来面君奏报,但廷尉韩青是韩阙长子,父代子权是这时常有的事情。
  姬岂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一名女子如何连杀两人?”
  韩阙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名女子于枕下藏一柄剪刀,趁……那时行凶杀了一人,其父在屏风后不及救援,又因年老体弱,惨遭一并杀害。”
  姬越忽然说道:“父子聚麀?”
  韩阙面露尴尬之色,只道:“此为娼女无耻,先从其父,再从其子,又诱来二人同杀之,惨绝人寰,故请陛下尽快处置,以安人心。”
  姬岂听得都有些后背发凉,他是厚道仁君,别说杀人,就是杀鸡宰牛都不忍心看,听了这样的惨事,几乎立刻就下了决断,但姬越却起了几分兴致,又问韩阙道:“那女子因何要杀这父子二人?
  韩阙这倒是回答得很快,“这女子父兄走私商落网入狱,她也沦为营娼,便起了恶意,杀害了判案主官。”
  姬岂听得火冒三丈,还没开口,姬越再次问道:“按律走私应判罚充没家产,徒三年,罪不及家人,为何这女子沦为营娼?”
  韩阙拱手弯腰对姬越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太子不知,下县小案轻判重判乃是常事,若都像这女子一样为私怨杀害主官,而不严加惩处,朝廷尊严何存?”
  姬越冷冷地看着他,知道这两名士族必然和韩家有关系,要不然仅仅只是一场凶杀案,何劳廷尉拿人审讯,司徒亲自入宫,只为让这女子速死,而非按照正常流程经天子批准,秋后再斩。
  她不是为了什么公道,也不是为了那名极有可能受了冤屈的女子,而是认为韩阙僭越了为臣的本分,竟想以天子为刀,处置私怨。
  姬岂或许不擅长察言观色,但对姬越的习惯是很清楚的,想了想,却是没有顺着韩阙的话下去,而是说道:“既然太子有异议,就让她主审此案吧,着廷尉府协同审理。”
  天子一言,自然没有任何缓和余地,韩阙没有露出丝毫异色,恭恭敬敬地退下。
  姬岂露出疲倦的神色,不等他说话,姬越就道:“趁着还早,越儿想去廷尉府看看,父皇早些休息。”
  看了看外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姬岂忍不住笑道:“哪里还早了,这么想审案子?”
  姬越摇摇头,说道:“防止事情有变。”
  姬岂是平庸君王,却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也明白了,失笑道:“越儿你这疑神疑鬼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韩家何等身份,怎么会与一名娼女为难。”
  姬越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姬岂也不拦着,姬越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就带着人骑马出了宫城,之所以要骑马,是因为知道像韩阙这样的文臣出行一般都是乘牛车,牛车平稳舒适,但速度不快,随行的人没办法骑马,都是挑选了脚力好的人步行随同。
  韩阙是真没想到堂堂太子会和他打时间差,他足够谨慎了,出宫不久就让身边的亲信去廷尉府给大郎君报信,让尽快处理了那个娼女,但等姬越坐在廷尉府正堂喝着热茶准备连夜审案的时候,这名亲信才刚刚跑来。
  韩家大郎君韩青是个相貌温和的青年,今年不过二十八岁,位列九卿之一,执掌刑狱大权,这倒也没什么出奇的,他父亲韩阙三十岁就做司徒了,这是士族贵胄生来的特权。
  姬越对韩青的态度很淡,没有说上几句话就直接道:“请廷尉把人犯带上来,孤要审讯。”
  孤本是小国之君的自称,后来渐渐成为太子的谦称,也有不客气的太子,例如先武帝做太子时就比较喜欢自称你老子我。
  韩青连忙说道:“重犯污秽,恐惊了殿下,其实犯人刚刚审讯过,这里有审讯文书和口供……”
  姬越拧着眉头看着韩青,冷冷地说道:“孤不喜欢一句话说两遍。”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威势却是不小,韩青被那双带着冷意的黑眸吓得一愣,反应过来,连忙低头恭敬一礼,命人将人犯抬上来。
  
 
  ☆、三年前
 
  之所以是抬上来,是因为人犯已经被挑了手脚筋,露在外面的十指被拔去了指甲,鲜血淋漓,姬越瞥了一眼,见那女子趴伏在木板上看不清眉目,身上裹着的衣衫显然是后来更换的,一路过来已经被鲜血浸透。
  姬越面不改色,让身边随侍的宿卫上前简单验看了一下,发觉人还清醒,便直接问道:“你与被害二人有何仇怨,详细说来。”
  那名女子自乱糟糟的头发里抬起一张青肿变形的脸,却是呜呜两声,从喉咙里发出形似野兽的低声。
  距离最近的宿卫发觉到不对劲,伸手捏开女子的嘴,舌头竟是被绞烂了。
  这情形着实有些骇人,姬越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韩青,韩青解释道:“这女子杀人行凶,手段狠辣,是以入大狱之前就先收拾了一顿,问明口供之后,她又污言秽语辱及君父,青这才命人绞了她的舌头。”
  韩青乃是九卿之一的廷尉,对于律例再熟悉不过,天下臣民皆为王有,即便父母都不能对子女施加残肢之刑,但割去舌头本身介于轻刑和重刑之间,也是士族用来惩戒奴隶的惯常刑罚之一,尤其辱及君父乃是“可权衡之”的大不敬之罪,别说割去舌头,先斩后奏都可以。
  姬越点点头,“罪证如山,口供已下,案卷已清,人犯已废,孤倒是白来叨扰廷尉一趟。”
  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姬越的讥讽之意,但韩青面上惶恐,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惧,士族树大根深,自周朝起就有八议,是说有八种人犯罪应由天子亲自判定罪名,且应从轻判决,极为严重的过错也不得动用刑罚,而是令人自裁,保留体面。韩家累世三公,正在八议之列。
  晋朝立国起就没有杀八议的先例,通常情况下,在八议范围内的人即便犯了必死的罪行,只要先行向国君请罪,再由亲朋故旧上书请八议,轻不过贬官外放,重不过辞官归家。
  所以士族子弟即便在面对皇室时仍能保持风仪,不是傲骨天成,而是有恃无恐。
  姬越起身,韩青也跟着起身相送,话还没说两句,姬越脸色一变,姿势极为怪异地后退数步,刚站定就指着韩青厉声喝道:“汝为人臣,何以欺孤?”
  姬越动作时,韩青还以为这位患有足疾的太子是绊着了,随即就被劈头盖脸一喝,整个人都懵了,他还来不及思考姬越这突然变脸的含义,就被跟着姬越的宿卫擒住,重重地按在墙上。
  姬越阴冷地看着韩青,也不管廷尉府众人惊惧不安的脸色,又重复了一遍,“汝为人臣,何以欺孤?”
  韩青急声说道:“怎敢欺瞒太子,那娼女确实辱及君父,廷尉府可作证的也有三五人,莫非太子以为青徇私枉法……”
  他话未说完,姬越一个眼神递过去,兵家子出身的宿卫会意,揪起韩青,一脚踹在他腿弯,方才见礼时只是一个普通揖礼的韩青,这下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韩青身为士族贵胄,从小就没受过皮肉之苦,被踹了一脚简直觉得自己骨头都断了,审讯犯人时的狠戾立刻消失了个干净,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姬越这才慢慢开口道:“汝方才说孤不会审案,又提及孤乃残疾,应当让位与康王世子,孤不欲与你计较,你竟起身推搡,欲殴孤!孤乃一国储君,你以言辱之,以行欺之,竟不认罪?”
  她极少说这么长还要带感情的句子,说话时略有停顿,但韩青仍是等到她话说完之后几息才反应过来,他面皮涨得通红,张口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青满脑子都是无耻两个字!
  堂堂太子,哪怕对他处置犯人的手法有些许不满,也不该使出这等小人之策来栽赃陷害他!
  姬越作势叹了一口气,说道:“廷尉也是大家出身,孤初闻此言也是如同廷尉一般震惊……唉,孤虽是残疾,但蒙上天恩德降生帝王之家,又怎会是天厌之人?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廷尉以为呢?”
  韩青从惊怒中渐渐回过神来,看向廷尉府一帮噤若寒蝉的臣属役从,这些人并不是韩家奴隶,万一太子当真犯浑闹起来,吃亏的总还是他。
  想通关节,什么士族子弟的体面都可以向后稍稍,韩青忍着疼痛说道:“殿下所言正是,青一时糊涂,还望殿下不计前嫌。”
  姬越两步走到韩青面前,她穿的仍是平民衣物,脚上一双布面鞋子踏在韩青眼前的地面上,韩青这辈子用稽首大礼的地方不算多,脑门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靠近的脚步声,手在宽袖里握成拳,心中将这份屈辱记下。
  姬越弯腰扶起韩青,缓声说道:“孤出宫不久,正是用人之际,既司要务之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廷尉心里有数就好。”
  韩青立刻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姬越和姬岂一样不擅长察言观色,皇家尊贵,历来只有旁人看他们脸色,想要学会这样的本事也不太容易,但姬越也不是真心要招揽韩青,随意打发了几句,便反客为主指使起了廷尉府的人手,倒把韩青这个正牌廷尉撇在了一边。
  自来刑狱断案并不复杂,只是繁琐了些,从人犯的人际关系查起,几个关联人员一审,顺藤摸瓜整理清楚,一个时辰不到的工夫,前因后果就放上了姬越的案头。
  也不长,两卷规制在中长的竹简,从这人犯的出身原委说起,道尽犹如草芥的一生。
  犯案女子本无名姓,她是平籍女,平籍无姓,一般以排行或是长相特征起名,大郎二狗麻三儿之类的名字遍地都是,这女子在家中被唤做三娘,新郑人士,上面有两个两个兄长,本也是父母双全,一家和睦,不料三年前这女子的夫婿来曲沃送货,被康王府的大郡主看中,做了郡主面首,没过几日父兄接连被捕,母亲被吏员打死,这女子也被压去女闾做了营妓。
  随后这女子在女闾里听闻父亲与大兄受刑而死,二兄也伤重垂死,千方百计从恩客处打听到了判罚官员的消息,便有了这一女杀二人的惨案。
  姬越哪里还不明白这背后必然是有康王府这位郡主堂姐的手笔,为了一个面首,杀人父母兄长不算,还欺良为贱,逼良家女做娼,实在跋扈。
  当然,贵贱有分,何况天潢贵胄,堂堂郡主,就算事情真闹出来,也不至于要她的命,但姬越就是觉得怪恶心的。
  她放下竹简,看了一眼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伤势的庶民三娘,难得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只道:“把她兄长放了吧,找个好医者治疗,如能活命,就让此人入飞鹰营。”
  庶民三娘微微抬起头来,方才人证轮番过堂时她一直在听,她沦落至此,恨那两父子恨得眼睛都滴血,到最后竟也不知真正的仇家是皇家的郡主娘娘,又听得哥哥有救,一口心气登时散了,连连咳出了好几口血,转眼人就不行了。
  宿卫毕竟经验丰厚,见廷尉府的人还愣着,当即斥责道:“人都要死了,还不抬出去,想冲撞殿下?”
  廷尉府的人反应过来,告罪一声,急急地就要把人抬出去,三娘在晃荡之中视线散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拼命抬起了头,嘴唇一开一合,一直撑着到了外面,才算是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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