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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裙下臣——by山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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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中本就逼仄,裴济又生得高大,与丽质并肩而坐,愈显她娇小,车身摇晃间,二人肩臂隔着厚重的冬衣不时摩擦。
  丽质将帷帽取下,这时才又问:“将军要带妾去哪儿?”
  裴济道:“医馆。”
  丽质愣了愣,不明所以地侧目望他,却见他腰背挺直,双手搁在膝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她微微蹙眉,脑中转了又转,随即想起上回自己同他说的饮药之事,这才渐渐明白,他应当是为了此事要带她去就医。
  车外又一阵北风袭来,带着寒意透过缝隙钻入车中,令丽质忍不住再度打了个寒战。
  裴济侧目,待瞥见她露在外的指尖也被冻得通红,不由伸出手去,将她的两只柔荑包裹在掌心间,轻轻揉搓。
  热意自他的掌心传递至她的双手间,原本有些僵硬的手终于重新灵活起来。
  丽质抬眸,对上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不由勾起唇角:“将军,妾好冷呀。”
  裴济眸光微闪,顿了片刻,默不作声地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丽质将被冻得有些凉的面颊靠在他温热的脖颈处,动了动调整个更舒适的姿势,软软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将军怎么对妾这么好?”
  裴济只觉脖颈处先被她面颊冰冷的肌肤一激,随后又被她说话间喷吐而出的温热气息柔柔拂过,不由浑身一僵,一阵剧烈的酥意自脖颈间迅速蔓延,紧接着便化作热意。
  寒冷的冬夜里,他忽然浑身燥热起来,像被点燃了一般,搂着她的双臂猛然收紧,令她身前的曲线更紧地贴着自己,俯首便寻到了她丰润的红唇,用力吻住。
  他已有月余未再碰过她,积压了许久的欲念像被强行阻截的洪水,只要长堤间被凿开个小小口子,便能令一切坚韧意志溃不成军。
  丽质长睫微扇,半阖着眼主动圈住他脖颈,纤细的指尖嵌入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间。
  原本寒冷逼仄的马车中,温度也悄然升高。
  良久,裴济压下心底的汹涌绮念,以齿轻轻咬了咬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稍稍松开些,嗓音喑哑道:“欠你的。”
  说话间颇有几分压抑的咬牙切齿与无可奈何。
  丽质眼神迷蒙,浑身泛软,混沌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话。
  她轻笑一声,不住蹭着他温暖的颈窝汲取热意,道:“将军不会是对妾生了情意吧?”
  她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可落在裴济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方才险些压抑不住的冲动也被生生泼了盆冷水,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微微垂下,与她四目相对,抿唇不语。
  他心中清楚,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深深陷在她设的圈套中,难以自拔。他和他的两位表兄一样,都被她迷住了。
  为了这个女人,他罔顾纲常伦理,既背叛了君臣之道,也背叛了血缘亲情。可饶是如此,他每一回的挣扎与愧疚过后,都会陷入更大的渴望,在少之又少的与她的独处中,明知她是利用,是蛊惑,却还是甘之如饴。
  可为何要如此?
  他不敢想。只能当是中了这女人的毒,被自己的欲望冲昏了头脑。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至于心底的那点异样情愫,明知是什么,却不得不费尽心神地忽略。
  她却偏偏拿这样的话与他玩笑,真是个心如磐石的女人。
  他眼底闪过复杂的怒意与苦涩,张了张口,不知是想斥责于她,还是想袒露心意。
  丽质见他如此反应,脸色也渐渐冷淡下来,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时,行得极缓的马车终于停下,石泉在外轻敲车壁:“将军,到了。”
  丽质闻言,迅速将他推开,重新戴上帷帽,掀起车帘便下了马车。
  裴济一人坐在马车中,闭了闭眼,收敛神色,这才面无表情地跟着下去。
  ……
  温泉宫中,自从送公主出嫁的队伍离去,太后便在座上颓然坐了片刻,许久才回过神来,起身回宫。
  观礼的官员们缓缓退去,徐贤妃走上前,小心地搀扶着太后,伴其离去。
  一路上,太后仿佛被人抽去了心神一般,形如枯槁,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回到后殿附近,她才拉着徐贤妃的手,语重心长道:“贤妃,陛下年岁不小,该多诞皇子了,你身在妃位,又出身清流人家,若能有一儿半女,我定是替你高兴的。”

  这话是在暗示,她会站在贤妃一边。
  这些时日来,徐贤妃将宫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尤其近来操办令月的事,她更是将贤妃的用心看在眼里。
  从前贤妃不理事,对什么都淡淡的,看似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如今她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久居宫中,从皇后变作太后,自然能看出徐贤妃的心思并不单纯。
  可这些都无伤大雅。
  徐家是清流,徐慵虽行事庸碌,却绝非奸佞之辈,比之萧龄甫父子,实在要好许多。
  眼看萧淑妃要生养,若是个皇子,萧龄甫兴许会将主意打到储位之上。她身为太后,半点也不愿见到萧龄甫这样的小人得势。可偏偏皇帝对她杜家更不信赖,她别无他法,只得想法扶持旁人。
  徐贤妃望着太后的眼眸,一下明白过来,当即躬身道:“妾明白,定不负殿下期望。”
  太后满意地点头,强忍着疲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回了殿中。
  ……
  夜色渐深,李景烨待众臣离开后,未急着回飞霜殿,却独自去了长生殿中,对着供奉的天地之位枯坐许久。
  今日将唯一的同母妹妹嫁了出去,他忽然感到一阵孤寂。
  如今的他,兄弟姊妹似乎都在渐渐离他远去,唯有他一人,还要长居宫中。
  他知道,弟妹二人的婚事都不顺意,母亲虽不再多言,心中却定是责怪他的。
  莫说是母亲,恐怕连宗亲、朝臣,也都对他的举动颇为不解,背地里议论纷纷。
  只是除了子晦,没人敢在他面前直言罢了。
  心底慢慢涌起一阵不耐的厌恶与阴郁。
  他是皇帝,天下万民的君主,难道连这点权力也不能拥有吗?那些朝臣们,从他还是太子时,便日日以无数细枝末节之事在耳边不住劝诫,似乎他哪一日碾死一只蚂蚁,大魏的江山就会在他手中葬送。
  他慢慢冷笑出声。
  如今,他正慢慢堵住那些人的嘴。
  宫室外,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飞舞。
  何元士轻声道:“陛下,又下雪了,一会儿路上难走,该回去了。”
  李景烨顿了顿,片刻后缓下神色,步出殿外,坐到御辇上。
  “今日还去玉女殿吧。”
  说话时,他方才的阴冷已全然消失,语气中透着一股鲜见的温柔怜意。
  何元士愣住,小心抬头望他一眼,提醒道:“陛下,贵妃今日回了长安。”
  李景烨一滞,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轻轻“哦”了声,道:“那便回飞霜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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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馆
 
  寂寂无声的坊内街道上, 四下一片漆黑,唯有一间医馆中还亮着微弱的灯烛。
  丽质裹紧衣衫,忍着寒意, 踩着吱嘎积雪快步过去。
  寻常坊间的店肆到宵禁时都已关了,这家医馆今日破例还有人在, 应当是裴济提前招呼过, 多付了数倍银钱。
  石泉已将门敲开,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自其中弹出脑袋来,困顿的目光在石泉脸上看了一圈,朝后让出道来, 轻声道:“进来吧, 阿翁已等许久了。”
  三人遂自屋外步入温暖的医馆厅堂中。
  堂中做了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见人来了,便起身指了指桌案前的坐榻:“诸位且坐吧。”
  裴济行在丽质身侧半步处, 俯在她帷帽边轻声道:“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张神医,极擅女科, 宫外没有宫中那样好的女官看诊, 许多官家妇人都在此处看诊。你且放心,他未曾见过我, 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他母亲是大长公主,平日就医看诊都有女官负责, 他的祖母虽非皇族宗室,因大长公主在, 也不必到外寻医。
  此番来前, 他特意打听好了,未曾透露身份,唯恐给两人惹麻烦。
  丽质点头, 这才上前坐下。裴济则立在稍远些的地方。
  那张神医看一眼两人,抚着须髯道:“请娘子伸手,容我搭脉看诊。”
  一旁的小童将号脉枕搁在案上,丽质微松袖口,将手搁上去。
  医者闭目凝神,搭脉片刻,生了不少须髯的面上眉心慢慢蹙起,随后又问了不少如月事是否绞痛难忍、是否畏寒等话,待丽质一一答话后,沉吟不语。
  裴济沉默许久,原本无甚表情的面目间露出几分凝重:“如何?可能治好?”
  医者抚了抚须髯,未直接回答,又问:“不知娘子年岁几何?”
  不待丽质开口,裴济已先答了:“今年十六。”
  丽质微微诧异,被掩在帷帽下的眼眸不由打量他一眼。
  医者点头,神色稍缓,道:“娘子寒侵入体,已伤及了女子根本,不但难孕,还会有行经不畅、气血两亏之症,实在有些棘手。幸而娘子年岁尚轻,且听方才娘子的话,症状起之时间应当不久,若经年累月的服药调养,应当能有好转。”
  实则他方才诊脉与询问时,已看出这症状起得突然,并非自娘胎中带来的顽疾,当是后天为外物所致。只是他平日给贵人们看诊多了,知晓分寸,绝不多问。这二人到如此深夜过来,想来有难言之隐。
  裴济闻言,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些。
  丽质却道:“恐怕我无法总服汤药。”
  她住在宫中,自不能带许多药材回去熬煮。听这大夫的意思,也须得服一两年的药才能好转。
  饶是医者再不多问,此刻也有些忍不住,抬头打量二人,道:“寒已入体,如何能不服药?郎君看来身份不凡,怎对娘子这般苛待?”
  他显然将这二人当作一对年轻夫妻,以为娘子突然得了这样的顽疾,定与这位郎君脱不了干系。
  裴济闻言,面色微沉,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紧,却并不反驳。
  “是我的不是。”他走近两步,嗓音有些干涩,“只是家中实在不便饮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法子?”
  医者见他如此冥顽,也有了些怒意:“在下蒙旁人看重,得了一个‘神医’的虚名,虽有愧,却也绝非江湖术士,做不到不药而愈。”
  裴济眼中闪过苦涩,正要再言,丽质却忽然唤:“三郎。”
  裴济浑身一震,侧目望向她。明知她是因不想泄漏身份才如此唤他,心口却仍像是被轻轻拧了一下。
  丽质轻触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随即冲张神医道:“不怪郎君,是妾不好,犯错惹怒了婆母,若教婆母知晓妾身子不好,还需饮药,恐怕……”
  她虽戴着帷帽叫人看不清表情,可声音却期期艾艾,婉转可怜,一句话未说完,更像忍不住似的戛然而止。
  张神医了然,只将她当作被婆婆为难的妇人,为了不让婆婆知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这才趁着深夜来就诊,诊后更连药也不敢服。
  他沉吟片刻,道:“若不服汤药,可改服丸药,只需每日兑水冲开便可。只是丸药的效用不比汤药,兴许要三两年甚至更久才能好转。”
  “如此,多谢张神医。”丽质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每月那两日最痛苦的日子有些难熬罢了。此刻知道还有机会能好转,只是时间长些,也没有半分失望。
  倒是裴济,听了她方才那一番话,心中涩意更甚。
  她方才的话听来是信口编的,可仔细想来,却与她的境况有八分相似。
  大约因为最初她在婚仪上出事时,他与她并不熟识,心中除了惊骇与不赞同之外,再没有别的多余情绪。可现在想来,却多了几分难以克制的怜悯与心酸。
  医者又仔细询问了丽质平日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仔细思忖后,方将药方开好。
  药制成丸还需费些时日,裴济遂示意石泉付账,自己则携着丽质起身离开。
  须臾功夫,屋外已飘起了鹅毛大雪,时不时有呼啸而来的北风夹着利刃似的寒意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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