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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裙下臣——by山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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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质点头。
  他近来的话已比先前多了不少。
  “往后,我虽还会兼着羽林卫大将军,可每月值守的日子只有一日了,恐怕不能常来见你,只是我往太后宫中问安的日子仍是一样的,你若要见我,只那时示意便好,我会想办法过来。”
  战后论功行赏,他居头功,已接替他父亲遥领河东节度使一职,兵部也已安了职位予他,往后每日要到衙署去,公务自然也越来越多,羽林卫的事,只好多交手下副将。
  他放不下她,这才仍每月留出一日,同从前一样在宫中值守过夜。
  丽质仔细听着,心中难得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
  她扯了扯他的手,又往里让出些位置,眼波柔柔地望过去,轻声道:“今日他不会来,三郎,你留下,好不好?”
  裴济心头一跳,几乎没想就答应了。
  他迅速褪去外衫,吹熄蜡烛,在她身边躺下,搂着她道:“睡吧,明日天亮前,我再走。”
  丽质“嗯”了声,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只觉格外安宁,阖眼依偎在他怀中,慢慢睡去。
  ……
  紫宸殿中,张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将药碗捧过头顶,直到李景烨在内侍的服侍下将药饮尽,慢慢入睡,才慢慢松一口气,一面擦着额角的冷汗,一面跟着何元士小心翼翼地步出寝殿。
  此时夜深,麟德殿的喧嚣也已停歇,四下一片寂静。
  何元士没急着回去,却先屏退左右,将张御医拉到一旁,问:“烦张御医同老奴道一句实话,陛下的身子到底如何?”
  方才陛下忽然昏厥,好容易被迷迷糊糊地抬回紫宸殿,张御医看诊时,却语焉不详,一番施针开药,折腾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让陛下安然入睡。
  短短几个月里,陛下已是第三次感到不适,且这一回,比前两回都更严重,那一下昏厥后,麻木了好半晌,浑身上下不听使唤,神志也浑浑噩噩,仿佛陷入了十分恐慌无力的境地。
  “哎呀!”提及此事,张御医忍不住要跺脚大叹,“我不瞒大监,陛下千真万确,不曾有疾,诸多症状,都由心病而起呀!”
  何元士面色凝重,显然不大相信他这一套说辞:“御医先前还道陛下身亏体虚,怎这一回,都变成心病了?”
  张御医焦躁地踱了两步,再度左右观望,见四下无人,方解释道:“先前看,的确只是稍有体虚。可近来陛下思虑愈发重了。大监道我方才如何替陛下诊治?施针不过是为了令陛下僵麻的四肢放松些,开的药方也仅是最寻常的安神药。陛下的确未曾染疾,是思虑过多,心躁不安所致,那便是常人说的积忧成疾。眼下是乏力,昏厥,久而久之,周身无故现痛感,分明未染疾,却常觉濒死,日益敏感多疑。”
  他替李景烨看诊多年,也大致知道其脾性,若直接坦白,李景烨定不会相信,反会加重思虑。
  何元士蹙眉细思,见他并无作伪的样子,又联想的确曾听闻过有人忧愤而亡的话,这才暂且信了几分,问:“那该如何是好?”
  张御医难道:“心病无药。若陛下能放宽心,自然会慢慢好转,恢复如初。只是——”
  二人都明白,此种可能实在太小。
  “否则,我只能时常替陛下施针,开安神药,令陛下暂觉好受些。还请大监平日也多劝解一二,万万不能令陛下太过劳累忧心。”
  何元士心中没底,只好暂且应下,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话有点多,但很重要!
皇帝没被人下药,他这个问题叫做焦虑症,疑病、有濒死感、出现游走性疼痛等等都是症状之一,有兴趣可以百度一下。有的人是天生的性格更容易引起焦虑,还有更多的人是因为工作学习和生活的压力大,过劳引起的,现在已经越来越普遍了,大家记得平时压力不要太大,规律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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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样
 
  第二日天还未亮, 裴济便已如往常一般醒来。
  怀中还抱着的温软身躯令他心中一暖,半点也不想离开。
  然而这间寂静漆黑中带着几分陌生的宫室却提醒着他,此处是大明宫, 睡在他身边的女人,是当今天子的宠妃。
  心中的暖意慢慢冷却。
  他静静瞪着床顶。
  若有一日, 他能带着她离开这座摸不透风的宫城就好了。
  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 令他混沌的脑海一下清醒过来。
  他尽力将惶惑的情绪深埋心底, 见丽质仍旧熟睡,便小心翼翼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抽出。
  只是胳膊被她压了大半夜,此刻有些僵麻, 行动间笨拙不已, 一不小心便将她从熟睡中惊醒。
  黑暗中,丽质软软地咕哝一声,睁开惺忪睡眼, 迷蒙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俊脸,怔愣一瞬, 方才反应过来, 昨夜是她自己主动邀他留宿。
  她眨眨眼,令眸中多余的水雾汇聚到眼角, 冲他笑了笑,伸手抚他的面庞:“你要走了吗?”
  她话音里没有流露不舍, 可听在裴济耳中,却分外柔软。
  他不禁凑近些, 双手撑在她身侧, 俯身吻了她一阵,良久才分开:“今日有朝会,我需先回九仙门去。时候还早, 你多睡一会儿吧。”
  丽质也不挽留,点头又摸了摸他下颚,便阖眼重新补眠。
  裴济看她片刻,随即拾起一旁的衣物,轻手轻脚穿戴妥当,从窗口翻身离去。
  回到九仙门附近时,时候正好。他往营中捡拾一番后,便独自骑马绕至丹凤门处,随同赴朝会的大臣们一同往延英殿去。
  然而,众人在延英殿站了片刻,却没等来李景烨,只何元士一人,引着几位内侍省宦者出来,躬身道:“昨夜宴饮,陛下饮酒过量,身体不适,今日不朝,请诸位散了吧。”
  众臣都是一愣。
  陛下在朝政上一向上心,平日宴饮后若无朝会,提早一两日便会知会众人。像今日这般,众臣已到,才令取消,还是头一回。
  尤其这几日正商议蒲津渡浮桥重筑一事,若要赶工期,调度全国铁矿冶炼,则半点也拖延不得。
  萧龄甫问:“大监,陛下圣体如何?可有大碍?”
  何元士自不敢将实情说出,只摇头道:“陛下只是疲乏体虚,并无大碍。朝会虽散,几位相公们若有要事禀奏,陛下午后会再召诸位。”
  众人心中纳罕,又听陛下无碍,便暂放下心,各自往宣政门外衙署去。
  一路上,裴琰招手示意儿子走近,低声问:“昨夜我见陛下在宴上一切无恙,后来离开得也比平日早些,怎突然不适?三郎,你夜里留在宫中,可曾听说何事?”
  面对父亲的问话,裴济头一次感到一阵心虚。
  他压低视线,跟在父亲身侧,暗暗捏紧左手,强作镇定,道:“不曾听说。儿子虽留守宫中,却身在九仙门附近,对内闱之事知之甚少。”
  好在裴琰未曾怀疑,略一点头,便又同他说起蒲津渡筑桥之事。
  ……
  承欢殿中,丽质直睡到近巳时才幽幽转醒。
  此时,宫中嫔妃们应当早已去向太后请过安,唯有她,自入宫起,便因太后的话,从来不必早起请安。
  如此也算好事。
  她慢慢起身,披上外衫下床,坐到妆奁边一面梳理长发,一面思索今日是否要让春月去一趟钟家。
  恰好春月推门进来,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丽质转过身望着她,心中莫名一紧。
  春月坐到她身边,将才与青栀一同去领膳食时听说的事尽数道来:“昨夜奴婢同小娘子说,陛下去了仙居殿,今日才知道,夜里出了事!
  “听闻陛下未曾留宿,夜里便从仙居殿离开了,随后便有内侍将仙居殿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陛下回紫宸殿后,似也请了张御医去问诊,也不知出了何事。”
  仙居殿,那是徐贤妃的居所。
  丽质先想起她昨夜苍白无力的模样,又想起她一贯的冷傲决绝,心慢慢下沉。
  春月想了想,又道:“方才奴婢与青栀还特意去了趟仙居殿附近,远远地瞧见听荷正同看守的内侍哭,似乎说……贤妃病得重,若不请女官,恐怕要不好。可内侍们……没一个愿让她出来的。”
  看来,李景烨已不再理会她的生死了。
  丽质静了片刻,又无端想起梦中扶风城下那具被掩埋在风沙下的美丽躯壳,背后生出一层寒意。
  良久,她轻声道:“那日将淑妃推下水的,恐怕就是贤妃。”
  春月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继续道:“昨夜,她恐怕对陛下坦白了。”
  不但是坦白,以贤妃的性子,至今未将她与裴济的事捅出来,又遭遇丧父之痛,应当对李景烨恨之入骨,如今身子越来越弱,只怕已报着必死之心,也要将心底的恨意全部摊开。
  而李景烨本就多疑,最不容身边人与他有半点意见相左,骤然得知贤妃竟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恨意,自然又惊又怒。
  春月想起方才见到的情形,眼眶渐渐泛红,小声抽噎道:“陛下——若不是陛下的疏忽,徐尚书哪里会惨死狱中?贤妃也不至于如此……”
  “是啊。”
  丽质面无表情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没再说话。
  即便在她那个时代,也多的是对男人,对权贵俯首帖耳的女人,更何况在大魏?

  如徐贤妃那般,即便性情再刚烈,也曾顺从地嫁给李景烨,做了那样多年人偶一般了无生气的嫔妃,若不是被逼急了,哪里会选择这样近乎自毁的方式来报复?
  可惜,她始终没有挣脱身上的枷锁。
  ……
  午后,几位宰相并六部尚书等十余众臣重新在延英殿外等候召见。
  休息了七八个时辰,李景烨已恢复大半,穿戴整齐后,便进了延英殿,命众人入内,商议蒲津渡浮桥之事。
  蒲津渡位于蒲州城,为河东、河北陆道入关的首选之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处,自春秋时,便有秦公子于此处以舟船相连,建造浮桥。往后历代,都曾于此建造浮桥。只是浮桥易损,不甚长久,于日益成为各地交通要道的蒲州城而言,实在不堪往来车马的重负。
  半月前,兵部尚书陈应绍经深思熟虑后,上疏朝廷,请求重筑浮桥。
  众臣商议多日,已渐定下要加固石堤,并改浮桥竹锁为铁锁,木桩为铁牛的法子。铁牛分伏河道两岸,栓系铁锁,以加固、连结舟船,从此不惧往来车马与汹涌浪涛,沟通两岸。
  眼下还要议的,便是何人主事。
  铸造铁牛,需耗巨资,其中,仅铁矿便要用去一年所产的半数以上,此外,还需经手冶炼、造船、改建等事宜,就连蒲州城防,也需重新布置,其中所涉钱权之事极广。
  要赶在汛期后、冰期前完工,便要即刻定下主事者。
  萧龄甫从来举荐自己人,此番自然首推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工部侍郎;杜衡与裴琰二人则都主张以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二人共同主事。
  几人一番争论,各执己见,只等李景烨发话。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的李景烨却像心神不宁一般,时不时蹙眉望着三人的眼神间也多了几分疑虑与窥测,眼下众人都已闭口不言时,他也未曾察觉,仍兀自出神。
  殿中寂静一片,众人面面相觑。
  萧龄甫清了清嗓子,扬声提醒:“请陛下圣裁。”
  李景烨这才回过神来。
  杜衡与裴琰对视一眼,不由失望地按捺下心绪。
  二人经过萧冲出征吐蕃之事后,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大事,萧龄甫定早已同陛下私下商议过,人选恐怕也已经基本敲定。
  只是二人仍抱着最后一分希望,方才议事时,痛陈利害,只盼陛下有所触动,不偏听偏信。
  可眼下看来,方才的话,陛下似乎半句也没往耳中去。
  众目睽睽下,李景烨回神,淡淡“唔”了声,正要开口,耳旁却忽而闪过贤妃的尖锐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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