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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裙下臣——by山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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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一身吧。”丽质起身,自橱柜中随手挑了身样式稍朴素的藕色衣裙。
  春月将衣物的褶皱一点点熨平,又捧到薰笼上铺开,不一会儿,便浮动起淡淡幽香。
  ……
  傍晚时分,宫中被数千盏灯照得宛如白昼。
  麟德殿中,宾客们已来了大半,正三五成群地谈笑着,时不时有几位贵人入内,引众人一齐起身行礼。
  丽质来时,恰与几位美人、婕妤遇上,几人一同入内,虽也引来无数视线,到底不似从前那样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待落座后,她下意识将目光扫向对面的皇室宗亲,不出意外,正与裴济的视线对上。
  目光轻轻一碰,随即移开,看似十分自然,无人能察觉,可二人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什么——
  去岁的千秋节,她在御前献舞,而他被公主下药,二人就在这麟德殿最隐蔽的角落中第一次触碰了后妃与臣子间的那道禁忌防线。
  丽质回想起那时克制到极点,又青涩到极点的裴济,与如今熟稔强悍,又需索颇多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唯一没变的,是他仍旧坚守分寸,从不令她有半点不适。
  她忽然想,这样一个郎君,若当真将终身托付于他,当会十分安心吧?
  她默默饮下一口清酒,随即暗自笑了声。也不知等她离开后,哪个小娘子会嫁给他,如今剩下有限的时间,她竟莫名生出了几分不舍。
  另一边的裴济垂着眼也有些心神荡漾,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庞间,也克制不住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一年前的他还因两位表兄的事,打心底里厌恶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轻而易举地陷入她设的迷障中,一步步沦陷,到如今连痛苦与愧疚都抛诸脑后的地步。
  “三郎,”一旁的大长公主瞥见儿子的模样,心下诧异,“你怎么了?”
  旁人看不出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最了解儿子,方才那一丝笑意虽转瞬即逝,却恰被她看见了,那分明就是想起了什么极珍贵、极欢喜的事的样子,她倒不知今日这样的场景,令她这一向不苟言笑的儿子想起了什么?
  裴济搁在案下的手一下收紧,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恢复一贯清冷自持的模样,冲大长公主道:“没什么,大约是这几日公务繁忙,方才有些走神。”
  他这话倒在理。
  因近千秋节,他照例亲自部署长安各处的城防,今年又因多了兵部的职,要处理的公务几乎多了一倍,一连几日皆是白日奔波,夜里看公文,的确十分劳累。
  大长公主又打量他一眼,这才点点头,移开视线。
  不一会儿,太后与皇帝也一同来了。
  太后的身子一直未好,从步辇上下来,到高台上的坐榻这一段路走得极慢,每隔几步便要停下来喘口气。
  李景烨面色温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看来并无异样,却也未如从前一般亲自伸手搀扶,只让两个宫人上前,一左一右地半架着太后走上长长的台阶。
  丽质想,若不是因今日来者众多,除了宗亲、朝臣外,还有各国使节,须得留下个母慈子孝的好印象,他恐怕会干脆让太后留在长安殿中,不必前来。
  等太后好容易落座,李景烨才跟着在正中坐下,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他目光淡淡瞟过两侧的众人,经过丽质时,略停留一瞬,随即移开,略说了两句,才令教坊使指挥歌舞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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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谋
 
  高台之下, 乐师舞姬们早已就位,教坊使落下手中鼓槌,乐声便随鼓声起, 舞姬们亦踩着鼓点翩然起舞。
  千余宫人捧着杯盘自两侧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珍馐美馔奉至宾客们的桌案上。
  一时间, 众人推杯换盏, 欢笑言谈声不断, 宗亲、朝臣与使臣们都极有默契,心照不宣地三五结伴,轮流上殿向天子祝寿。
  麟德殿内外皆沉浸入一派隆重而欢腾的气氛中, 似乎与从前无数场宫廷夜宴并无不同。
  唯有丽质, 坐在榻上渐渐生出一种如坐针毡的不适感来。
  她是嫔妃之首,坐得离御座极近。也不知是不是因许久不曾离李景烨这样近了,今日竟隐隐感觉他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打心底里希望这只是错觉, 于是趁众人目光都落在高台下时,捧起面前的酒盏饮了一口, 做不经意状抬眸瞥向御座附近。
  这一瞥, 却恰对上那双看似温润,实则意味深长、暗含深意的眼眸。
  他果然在看她, 并不是错觉。
  丽质心中一紧,在他喜怒莫测的神色里缓缓移开视线, 垂头又替自己斟了半杯酒,默默饮一口, 不再看他。
  可余光之中, 李景烨却始终没有撇开眼,仍静静望着她,令她莫名感到一阵异样。
  幸好这时又有几个西域小国派来的使臣结伴行到御前, 向李景烨祝寿敬酒。
  丽质不愿再留在正殿,趁着他不得不移开视线与旁人饮酒交谈,便悄悄起身后退,从人群后方悄然离席。
  此时殿中正喧闹,似乎没什么人注意她的离开,李景烨却发现了。
  他仍在与几位使臣说话,目光只从她背影间匆匆瞥过,流露出一瞬怅然若失,随即便以眼神示意何元士跟上去。
  御座的另一侧,裴济随意用了两口酒菜,便冲大长公主拱手:“母亲,时候不早了,儿子得离席往别处去巡视了。”
  大长公主正与身边一位夫人说话,闻言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儿子:“这么快?还未到半个时辰呢。”
  裴济垂眸道:“今日宫中点的灯比从前的宫宴更多了不少,须更谨慎地防范走水。虽有内侍省的人在,儿子也仍得亲自到各处去看过才放心。”

  他这样说,大长公主也不好阻拦,只能摇着头道:“罢了罢了,依我看,你如今已在兵部任职,羽林卫的事早晚该交给别人接手才好,总两头跑也不好。”
  裴济抿着唇没说话,倒是一旁那位夫人宽慰大长公主:“都道能者多劳,羽林卫大将军可并非什么人都当得的,谁教小裴将军年少有为,又最得陛下信赖,自然得多操心些。”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禁不住笑得有些自豪,当即不再说什么,大方挥手道:“好了,三郎,快去吧,好好办事。”
  裴济点头起身,匆匆穿过人群,循着方才丽质离开的方向,快步顺着山道下行。
  他已有一个多月未私下同丽质见过了,这一个多月里,他每日忙碌不已,脑中的一根弦一点也不敢松动,唯有夜深人静时,才能悄悄摸摸那根海棠玉簪解一解相思。
  这种感觉,比相隔千里不能见面时更难受些——她明明就在不远处,他却一步也不能靠近,连看也不能多看一眼。
  他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好容易到今天能在人群中远远看她一眼,实在有些想念得紧。尤其方才见她离开时似乎情绪有些低落,更令他想亲自去看一看。
  一路行到坡道尽头,他停下脚步。
  若继续向东,便是往太液池边去,若往南,则是去承欢殿的方向。
  他略一迟疑,便径直往太液池边行去。
  太液池边的宫道上亦是灯火通明,可与麟德殿中的喧闹相比,却显得格外寂静。他没走出多远,果然就在凉亭中寻到了熟悉的身影。
  朴素的藕色衣裙,在灯与月的映照下纤纤袅袅,他慢慢想起去岁她在凉亭中故意引诱他时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热,正要走近,却忽然发现凉亭外,已有一个人先他一步走了进去,同她说起话来。
  是何元士。
  他脚步一顿,当即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在道边站了站,才悄悄隐到灯后的树影间。
  ……
  凉亭中,丽质本借着水边清风驱散方才饮酒后的昏沉。
  才觉清明了不少,便听春月提醒:“小娘子,何大监来了。”
  她忍住要蹙眉的冲动,换上平静的微笑回过身去,冲才走入亭中的何元士道:“何大监怎未留在陛下身边?可是陛下有话要吩咐?”
  何元士笑得一如往常,态度满是谦恭:“老奴奉陛下之命,请贵妃在此稍等片刻,陛下许久未见贵妃,有些话要同贵妃说。”
  话音落下,丽质便瞥见亭外一个小内侍匆匆离开,循着来路往回去,大约是要去告诉李景烨。
  “我知道了,劳烦何大监。”她微笑着冲何元士颔首。
  何元士话带到了,便自觉躬身,退出凉亭外守着。
  丽质转身面向太液池,坐到石凳上,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心中则飞快地思忖着李景烨的意图。
  他已有整整四个月未曾到过承欢殿,也未曾召她过去,平日命人分送东西,也多是让内侍过来,今日突然要见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想起方才他望过来的眼神,她忍不住有些担心,难道是她与裴济的事被他发现了端倪?
  可不过转瞬,她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与裴济已有一个月未见,这一个月里自不会留下把柄,李景烨若早知道了,绝不会隐忍不发到现在。
  想到这儿,她才暂时松了口气,恢复镇定。
  此处离麟德殿虽不远,可李景烨大约是被众人绊住脱不开身,过了许久才乘着步辇匆匆过来。
  丽质整了整衣裙,自石凳上起身,三两步走下台阶,垂首躬身行礼:“陛下——”
  话未说完,李景烨已从步辇上下来,行到近前,顺势扶住她的双臂令她起身。
  “丽娘。”他低低唤了她一声,没有松手,反将她又拉近些,借着灯与月交映的光辉,细细端详。
  她垂着头,他便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丽质忍住直接闪躲的冲动,盈盈的杏眼望着他,轻声问:“方才何大监说陛下有话要同妾说,不知是什么事?”
  这样近距离地看,她才发现李景烨的面庞的底色除了一贯的苍白外,竟还有几分灰败。
  他眼神微微闪烁,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忍不住摸索两下:“丽娘,你回到朕的身边来,好不好?”
  丽质闻言掐紧指尖,慢慢扭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努力克制着平静道:“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
  “丽娘,朕已想了很久。”李景烨从身后将她搂紧在怀里,垂下头去亲吻她的鬓发,喟叹道,“朕自知愧对于你,本想让你如愿,从此清净地在宫中度日,不必为凡俗之事烦扰,可朕近来才知,朕实在做不到。宫中女人虽多,却都不是你。没你在身边,朕的心里便始终觉得空了一片,不知该如何填满。”
  丽质闭上眼没说话,竭尽所能地忍下推开他的冲动。
  “从前的事,是朕错了。朕没有护好你,让你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你放心,往后不会了,朕会护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受委屈。丽娘,你回到朕身边来,咱们还同从前异样,好不好?”
  丽质仍是闭着眼,忍耐着他落在她脖颈处的灼烫亲吻,问:“妾不能生养,陛下忘了吗?”
  李景烨身躯一僵,随即将她搂得更紧,语气中也带了一丝难言的愧疚与痛苦。
  “是朕的错,都怪朕。”他的下巴摸索着她的耳鬓,苦笑一声,“朕分明舍不得,却狠下心让你喝了那些虎狼药。如今宫中迟迟无人怀孕,大约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吧。”
  他稍松开双臂,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与她额头相抵。
  “朕让女官来替你诊治,不论用多少珍贵的药材都好。你还年轻,总会好的,朕会耐心地等着。”
  熟悉的妩媚脸庞近在咫尺,将他心底的那块空缺一点点填满。
  他双手则握着她的腰身贴近自己,含糊道:“旁人再好,都及不上你的万一,朕只想同你在一起……”
  说罢,便凑近去含住她的唇瓣,密密亲吻。
  不远处,裴济掩在黑暗的树影间,默默注视着凉亭边的情景,只觉浑身上下都翻涌着一股热血,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将丽质从皇帝怀中拉开。
  他一手握拳,用力摁在树干上。
  粗糙的树皮深深嵌入他手上的皮肤,带来一阵疼痛,这才令他勉强保持理智,没有冲动行事。
  可眼看着那两道身影仍贴在一起,迟迟没有分开,他只觉手上的痛感越来越微弱。
  就在他几乎抵挡不住理智的崩塌,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时,目光忽然瞥见不远处麟德殿所在的山坡上。
  坡上有七八个人影匆匆行过,远远的看不真切面容,只能靠着衣物辨别出来他们的身份,是左右金吾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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