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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美人——by寒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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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袖脸都被风吹红了,还要硬邦邦地说:“不用。”
  萧叡本来想强制,可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到底说不出不是来……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倔的女人?
  冬天地冷土坚,怀袖又不是干体力活的,锄头砸在地上,像是勺子磕在石头上一样。
  萧叡说:“浇点热水再挖吧。”
  怀袖又说:“不行。”
  萧叡闭嘴,看她费劲儿地挖了好一会儿,只挖了一个浅坑,这得挖到猴年马尾,看得他既心疼又焦急。
  他站在边上,跟罚站似的,也不敢动。
  实在忍不下去,他上前要从怀袖的手里抢那把锄头:“我来帮你挖吧。我是他爹,总不会吓到他吧?”
  侍奉在不远处的侍者们闻言,悚然一惊,头低得更深,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耳朵给刺聋了。
  生怕这次回去,就会被赐死了。
  怀袖这次没有再说“不”,只说:“你再找把锄头,这把是我的。”
  萧叡便再让人拿了一把锄头过来,他跟怀袖这样的弱女子不同,一锄头下去就能翻上来许多土,跟挖豆腐似的。
  挖到半人余高,怀袖说:“你小心些,差不多是这么深了。”
  她丢开锄头,在土坑里,跪着用手挖,萧叡也不劝她了。
  萧叡真想问问,她当年是怎么一个女人挖了这么深的一个坑却又没被人发现的?她哪来的这么多力气?起码要挖一晚上吧?她那时又是什么心情呢?
  怀袖捧出一个封好的黑色瓮棺。
  在皇室,即使是已出生的皇子,少而夭折也鲜有单独立冢的,这连生都没生下来的孩子更不用说,这个孩子没有上族谱,也没有名字,怎么葬?
  萧叡已经寻了风水大师想在皇陵附近找一块风水宝地,他私下自个儿出钱,给孩子修个坟墓,好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怀袖问他:“可不可以把他葬到我老家?葬在我爹娘旁边?那他去了地府,还有我爹我娘去接他。”
  “陛下,您本来也在为难怎么安置他吧?就让他回家,悄悄把他葬了。”
  萧叡低头望着她,良久后,才叹气似的说:“好。”
  怀袖自己起身回乡修坟,萧叡抽不得身,过年了,他祭祖祭天,接见百官,在家国大事之前,自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耽搁。
  但他重新叫人造了个小棺材,外髹朱漆,施绘云龙,棺内用妆龙缎,上书超度经文,还想陪葬一些金银珠宝。
  怀袖道:“在我们乡下,这样造坟,不是明摆着引人去掘墓吗?与其他百姓一般才安稳,造个青砖坟已经很好了。”
  是这个道理,萧叡便退而求其次,亲手写了墓碑:萧氏与秦氏长子之墓。
  并拨了一支心腹亲军,送怀袖回乡,保护并监视。
  还有雪翡雪翠也一并捎上,她一个人敢逃,带着两个拖油瓶拖后腿就得多思量思量了。
  临走前,收拾行装。
  怀袖觉得没东西好带,萧叡使人给她理了七辆车的行李,厨子捎上,太医也给她带上,仔细照顾她的身体,务必要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命人把怀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部记下来,每天都记,记了送回来。
  他亲自抱怀袖上马车,马车里烧着暖炉,热烘烘的,一点都不冷,叮嘱道:“修完就回来,赶在元宵前,朕带你去看灯会。”
  怀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厌恶在萧叡面前装模作样,左右她也不是尚宫了:“陛下,您快回吧。”
  想了想,又劝谏说:“前些时日,您都没有踏足后宫,必然人心惶然,正好趁此时机安抚后宫女子,不好让人一直独守空房。”
  萧叡被刺了一下,一口气噎在喉口,吐不出,也咽不下,他握了握怀袖发凉的手,说:“朕回去了。”
  他站在车旁,看着帘子垂落,坠珠摇曳,再看不见怀袖的身影,心下不舍,他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一刻也不想再让怀袖走了,真想跟怀袖一起去,或是干脆反悔,把怀袖留下,把孩子就近在京城埋了就好。
  怀袖走的第三天,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夜里一觉起来,檐下就挂上了一排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冰棱,奴才正在敲冰。
  萧叡却想到,可以叫人雕冰观赏,存在冰窖里,正好怀袖回来可以看,也算是他的示好,讨好讨好怀袖,让怀袖知道他的心意。
  这事还得悄悄做,不得大肆宣扬,他要名声,怕被太多人知道,说他铺张扬厉。
  他记得以前有一年,他亲手给怀袖做了一盏小冰灯,怀袖喜欢得紧,可惜他们那时又不能用冰窖,不过放了三日就化了。
  每天秘卫都写信回来,萧叡虽然没去,却对怀袖了如指掌,仿似还在她身边一般。
  怀袖诸事安好,秘卫送回来最新的一封信写到怀袖雇人开始造坟。
  差不多了。
  萧叡放下信,起草一份诏书——封秦氏月娘为皇贵妃。
  他没与旁人商量,独自定下来。
  等怀袖回来,便一切到位了。
 
 
第41章 
  晋封后妃的旨意还得征得后宫女主人的同意, 但萧叡至今未有立后,宫中太皇太后辈分最高最重,便去与太皇太后商量, 过个明路, 有了太后太后支持,礼部那边的阻力也会小些。
  萧叡这日过去, 便端端正正地向太皇太后说了想要抬怀袖为皇贵妃的意思, 并且解释说:“……当初怀袖在皇后身边当大宫女时, 她一直恭正规矩,并未与朕有私情。朕登基之后,命她担当六局尚宫,她善良勤勉, 冰洁渊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情难自禁, 又觉得不妥, 是以没有宣之于众。”
  太皇太后拈着佛珠,没好气地道:“既如此, 上次哀家为你皇叔询问时,你就该告知于我!”
  萧叡连声道歉。
  太皇太后消了消气,亦不解地问:“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瞒的,想收便收,绕了这样一大圈,平添麻烦。你母后去世多年,她早就不是你母后身边的大宫女,你贵为皇帝, 有什么好怕的?”
  萧叡信誓旦旦说两人先前没有暗通款曲,可太皇太后被他们骗了两回,并不能对他的话尽信。这男人与女人之间,不就那么回事儿?她不想管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然则,萧叡继位之后,与他荒-淫无度、穷奢极-欲的父皇不同,广有贤名,清正端明,而且谨从孝道,十分尊重她。
  她得给这个面子。
  不过就算她帮了,但这旨意一出,宫内宫外,许多人都会加以揣测,只要不蠢,谁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再加矫饰,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平民女子一跃成为皇贵妃,在四妃之上,仅在皇后之下,只这一个封号就能让人知道皇上有多喜欢这个女子。
  太皇太后到底点了头,道:“哀家可以为你说话,礼部那边也不难过,可你非要直接封她为皇贵妃吗?她当尚宫时,确实有功,却没有在绵延子嗣上有所贡献,且树大招风,她一个平民女子,直接封为皇贵妃太过了,不如封个嫔先。待她生下一儿半女,你再抬她当皇贵妃或好些,更名正言顺。”
  萧叡不由地心生焦急,还要装成心平气和,坚持地说道:“朕觉得皇贵妃正适合她……”
  他想说点什么理由,却一下子语塞,无言以答,以怀袖的身份是坐不上皇贵妃的位置。只恨他根基浅,又无外家辅助,还得权衡各方势力,他对太皇太后尽孝,太皇太后背后的世家魏氏才会支持于他。
  可他就是想封怀袖为皇贵妃,他当然知道太高了。他总有一种感觉,假如不再握紧,怀袖就离得更远,他想赶紧把名分定下来,好纾解他这些时日来辗转反侧的情思。

  太皇太后一直在拨佛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经意间变得急促起来。
  萧叡想了想,说:“人无瑕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祖母,朕的生母出身微寒,朕一直如履薄冰,万事都遵规守矩,朕或该偶尔做点出格的事,他们也能更放心。”
  这就更牵强了,太皇太后心下一惊,看来萧叡是铁了心要立怀袖为皇贵妃,她拦是拦不住了。
  男人要宠小妾,正是色-迷心窍的时候,女人用礼数是劝不住的,世间皆如此。
  倒没看出来,怀袖平日规行矩步,也不是那等妖娆俗媚的庸脂俗粉模样,连粉黛都鲜少见她施,哪哪都瞧不出来狐媚气,怎么就能把萧叡迷成那样,冒不韪也要封她为皇贵妃。
  只怕四妃的娘家都会对她有所微辞,颇有点奸妃之感。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说:“怀袖之事都是其次。你拖了那么久,也已继位五年,怎么还不立后?”
  “等你立了后,你想怎么玩女人都行,不必因为你父皇而束手束脚,多宠几个女人,开枝散叶才是大事。你看看你,后宫进人也有一年多,到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难免遭人闲话,无论男女,该有孩子了。”
  男女婚后没有孩子,如果只有一个女人,那么世人会怀疑这个女人不行,可是如果有一群女人,就必是这男人不行。
  这就有点质疑他作为男人的能力了,萧叡脸色一黑,赶紧辩解:“是朕不想让他们有。朕想与皇后有了嫡子之后,再准其他后妃生子。”
  一说到孩子,他就又想到怀袖为他怀过的那个有缘无分的孩子,心头抽痛……无妨,日子还长,他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太皇太后颔首,停下了拨佛珠的手,拢起袖子:“你知道分寸就好,宠她可以,却不能越到皇后的上头。”
  萧叡应:“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叡回去,书信一封,寄往江南,告诉怀袖这个好消息。他天天与怀袖写信,对怀袖嘘寒问暖,但是怀袖一封信都没回他。幸好还有护卫天天写信回来,他就照着护卫写的怀袖吃食,每日做一样的,像是他就陪在怀袖身边一样。
  萧叡心怀愧疚,怀袖怀上孩子的时候,他不在身边,一无所知,怀袖孩子没了,他也不知道,如今怀袖回乡给孩子修坟,他作为父亲,竟然还是不能陪同。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失职的父亲了,怀袖不理他,倒也理所应当。
  然后萧叡就收到一封信,护卫说怀袖给顺王写了一封信,还附上一块刺绣绢帕。
  萧叡当时知道,立即酸的眼睛都要红了。
  怀袖不给他写信,却给皇叔寄信,还送帕子?
  这封信没直接寄往仙隐山,被拦下来,先送到御书房的案上给他过目。
  萧叡酸溜溜地拆开信看,看完却不觉得如何,怀袖只是告知她已经给胎儿安葬,又谢过道长慈悲。那块帕子也不是给顺王的,是给米哥儿的,绣了一个米字,和一丛稻穗,用的是江南的绫布。
  他从米哥儿那里抢来的那块手帕一直被他带在身上,大概是被怀袖瞧见了,怀袖却没问他要,只默默地再重做了一块,这反倒让萧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跟个稚儿抢东西。
  萧叡挥挥手,把信和手帕转送到山上。
  仙隐观。
  虽然拖延了两日,顺王终于收到怀袖的信,那块帕子给了米哥儿,让郁郁寡欢的米哥儿高兴了不少,缠着他问:
  “怀袖姑姑呢?她被抓回去以后还好吗?”
  “我好想她,也不知道我不在,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又担心:“道长,怀袖姑姑得罪了皇上,会不会被砍头啊?”
  顺王摸摸他的头:“不会,你怀袖姑姑身体康健,还要当皇贵妃了呢。”
  米哥儿一脸茫然:“这是好的吗?”
  顺王带着他,走到山崖边缘,往下边举目望去,一片焦黑木骸,全是被萧叡那场大火烧的,他也没特地去处置,这些树木的残骸将会慢慢腐化,化作土壤的一部分,再重新长成树木,不必特意去栽种,一切顺其自然。
  顺王道:“你觉得呢?”
  米哥儿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呀,我还是小孩子呢。”
  他挠挠头:“听说在皇宫可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怀袖姑姑就是宫里来的,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顺王笑了笑。
  权力的奴隶用他的权力将人变作他的奴隶,且以其驯之,又以此来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权力。
  偏偏怀袖是个清醒之人,她不愿作奴隶,又怎会开怀?
  顺王给怀袖回了一封信。
  虽然萧叡带怀袖下山时曾因他藏匿怀袖之事,对他很为不满,警告他下次不准再帮怀袖,但到底没有摆上明面,这事是丑闻,萧叡极好面子,不想与人知晓,所以轻轻放过了他。
  米哥儿叹气说:“怀袖姑姑好可怜哦。我好想她。”
  顺王拍拍他的小脑袋:“那把你送去给怀袖姑姑当儿子。”
  米哥儿小脸蛋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亮晶晶的眼睛里像写着一万个愿意,惹得顺王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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