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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美人——by寒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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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袖还提了锄头,亲自去翻地。
  雪翡和米哥儿硬要跟来一道干活,没一会儿,挖出来一只蚯蚓,还是断成两节的,便把雪翡给吓哭了,怀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安慰她,把她哄到廊下,搬了张椅子给她坐,让她负责给大家倒茶。
  米哥儿在道观里倒是干活的,但是他年纪小,也不叫他干什么重活,他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不知怎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吭哧吭哧地拖着小锄头跑来跑去,还去学拼石子儿。
  他忙得满头大汗了,一身酸酸臭臭的跑去找怀袖,仰着小苹果似的红扑扑的小脸蛋,要怀袖给他擦汗,怀袖就拿香香的帕子给他擦,夸他乖巧能干,擦完小脸更红了。
  怀袖要他们俩改口,雪翡总改不过来,怀袖想想算了,姑姑就姑姑吧,不如在户籍上登记雪翡是她的侄女儿,若称是女儿,雪翡是有点太大了。
  雪翡在宫中的吃穿用度,跟民间的许多官小姐比也不差,被她娇惯着长大的,她是北方人,正好在蹿个子,这才十二岁,都已经长到她的肩膀了。
  米哥儿则是她的儿子,如今有了个大名,叫秦松茂,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米哥儿对她来说是计划之外的孩子,当时没想带上他,把人带去办手续,才发现顺王把人好人做到底,一应手续全部给她办理妥当了。
  家里另添了一个厨娘,一个灶下婢,一个粗使丫头,都是雇的,两个小婢子签了卖身契五年,全是那种贫困人家,家里孩子多,小小年纪就出来做活赚几个钱,补贴弟弟妹妹。
  前前后后一两个月,忙手忙脚地,才总算是安顿的差不多了。
  这日,怀袖刚用过午膳,隔壁林家的三房少奶奶过来串门,找她说话。
  林家在本地是体面人家,他家虽是商户,但有个姑娘嫁给高官,听说是在京中做京官,从五品的户部郎中。怀袖听名字,依稀有个印象,但没说过话,倒是他的顶头上司陈尚书,曾经说过几句话。
  远亲不如近邻。
  怀袖刚买下院子,林家就派人过来帮着搭把手,送这送那,也不要钱。
  还有个和怀袖年纪相仿的三奶奶来找她玩,她自嫁人以后,在院子里憋得慌,偏生她是远嫁,往日在闺中的手帕交都见不着了。
  她今年双十年华,原本她是看怀袖的面容觉得彼此年龄约莫相近,没想到一问,怀袖竟然已经二十六了。
  三奶奶性格风风火火,一来便与兴高采烈地与怀袖说:“姐姐,你上回不是说想买铺子吗?我使人给你打听着,这不,打听到了几个,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个胭脂铺子,有个笔墨铺子,你要哪个?”
  怀袖微微讶然,心想,竟还能由着她挑吗?这么快就找着的,怕不是什么好铺面吧。还是先去瞧瞧。
  她与这位三奶奶一道去看铺子,不看还好,一看,更古怪了。
  两家铺子都很好,位置好,生意好,摆设好,原东家说愿意连伙计都送她,她若是不要的话,可以帮她调教两个。
  怀袖询问了一下转让价格,虽然没有上回买田庄时那样半价离谱,却也是个偏低的数字。
  怀袖笑问胭脂铺的东家:“您这价格怎么出得这般低?”
  对方不紧不慢地说:“急着出手。您若是诚心要,又爽快,便直接给您了,我好省心省事。”
  笔墨铺子的东家的说辞相仿,也说是有急事。
  她运气有这么好吗?怀袖将信将疑,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走过好运。
  怀袖说要再考虑考虑,去周边打听了一下两家铺子的生意,确没出什么事,人家知道她要买铺子,还好奇地问一两句。
  三奶奶劝她:“你赶紧定下来吧,这么好的价正是为了省事,你拖一拖,就没有了。”
  是这个道理。
  怀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确实拖不得,第二天就去付钱把两家店面盘了下来,整顿一番,虽然还是做一样的生意,不过打算把店面改改,挂块新招牌,充作是新店开张。
  开店前,她先四处拜码头,打点官府,打点商会。
  官府的人没为难她,商会那头也平顺,她开店时,还为庆祝她开业遣人赠了一份礼。
  怀袖另聘伙计,她亲自考核出题,没两日就来了好几位能人,不但打得一手好算盘,更是长袖善舞、四处逢源。
  怀袖想,不愧是临安,商贾遍地,人人会打算盘,如此的人才竟然来她店里聘个掌柜、伙计?
  一切顺利得出奇。

  怀袖隐约察觉到不太对头,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
  不行不行,她是贱日子过多了,有好日子过还不舒坦吗?大抵就是她前半生运道太差,老天爷怜悯她,给她找补呢。
  如此想着。
  开业的第三日,有地痞流氓上门讹钱,收保护费,怀袖反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才正常嘛,她就说,她的运气哪有那么好,这不,总算是有一遭坏的了。
  这个地痞观察了怀袖一阵子,发现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又生得美貌,不讹她讹谁?
  不但想讹钱,还想占便宜。
  幸得有郦风在身边,他护着怀袖,连怀袖的裙角都没让人摸着。
  地痞被揍了一通,气得不成,在他店门口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道:“你等着,改日我要你亲口来求我。”
  怀袖道:“我不知你来向我收取费用是依照哪条法例,我已派人去请官府的人,你滋事闹事,却是触犯了大齐律令,当受责罚。”
  怀袖说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清楚,这种地痞多是在官府里有关系,才敢如此胡作非为,她就是甩甩狠话吓唬一下人而已。先端住,不然谁都以为她这块寡妇肉好啃。
  地痞笑道:“是吗?倒是罚罚看啊。”
  他话音刚落,官府的人到了,一脸公正无私地真把他拘走了。
  他当即便傻了眼,可先前他称兄道弟的这帮人仿佛集体失忆,都不认识他了似的,活生生把他给押走了。
  街上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对此啧啧称奇:“乖乖,我还是头回赖老四被抓起来。”
  “竟真被抓了?怎么回事?”
  “这位小娘子是什么人,竟能使唤得动官府的人。”
  “不是报官了吗?刚才那位小娘子说什么律法,官差自然得来抓人吧?”
  “你是外地人吧?你不知道赖老四,他带着他那伙子兄弟四处讹诈刮油水,又不是一日两日,怎么就这回被抓起来了?”
  怀袖闻言,没说话,黑着脸,默默地回去了。
  她私下问郦风:“我这儿只有你一个护卫不大够,你上次不是说你还有师兄弟师姐妹吗?可否帮我问问愿不愿意也来我这做护卫?工钱好谈,包吃包住。”
  郦风无有不从,一口答应下来:“好,我这便写信去问。”
  怀袖只没想到隔日官府那边还派了个师爷过来,送了两匹官锦,致歉说昨日吓到她了,恭恭敬敬地请她压惊。
  才把人送走,怀袖便敛起脸上的笑。
  雪翡傻里傻气地说道:“姑姑,本地的官府真是秉公执法,竟然还要送礼!这缎子真好,我给您做件裙子。”
  怀袖放下一盏已经凉透的茶,轻轻磕碰一声:“放着,别动。”
  怀袖回房间,关上门。
  她给顺王写了一封信。她离宫之后只是平民,哪可能直接写信回宫中,写给仙隐山的道长还差不多。虽是写给顺王,却意指萧叡,语气不大好,通篇上下将萧叡阴阳怪气地讥讽一顿。
  不日,顺王收到信,先读一遍,笑过以后才大手一挥,让人往皇宫送去。
  送到萧叡案上时,他刚下朝回御书房,一听是顺王转送怀袖写回来的信,登时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第53章 
  萧叡下意识地把信拿起来, 因为是怀袖写的,他没想到真么快就能看到怀袖的亲笔字迹。
  皇叔还特意转送怀袖的信,是什么意思?是其中有内容与他有关, 要告诉他?
  萧叡想, 皇叔还挺上道的,从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事。
  再想, 也可能就是怀袖写给他的, 托皇叔转交给他。
  怀袖会写什么呢?他着人在临安专门打听怀袖, 原先似乎有一些不顺利,但他使人悄悄地帮怀袖,如今一切都好了吧?
  她买了一处合心意的宅院,还要买铺子买田庄, 他都打了招呼,价格便宜。又想到她雇下人,万一雇到什么歹人, 她被害了全家怎么办?萧叡赶紧送人过去, 务必要盯住那对郦姓的兄妹。
  怀袖以前还说有几分警惕心,他登基以后, 被他护得密不透风,他觉得怀袖有点被他养傻了,也不知道人家究竟怎样,就敢往家里带。尤其是郦风那样二十几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她生得娇美温柔,不是引狼入室吗?万一那是个坏人,她怎么抵抗?
  萧叡觉得自己帮怀袖安排得妥当仔细,怀袖一定是在信上写一切安好吧。
  如此想着,萧叡打开信来看, 先看头几句:
  道长,见信如晤。
  哦,是写给皇叔的。萧叡不经有些失望,紧接着安慰自己,正常,正常,怀袖离宫还没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他写信呢?
  虽如此,萧叡还是一字一字认真地阅读,生怕看漏了一个字似的,发现提到自己,他心头一跳,不由地一喜,接着往下看,脸色愈发难看:
  ……
  半月前,我本与人讲好要买一处田庄,价钱也谈好,那人似乎怜我是寡妇,忽然改口,非要半卖半送。
  ……
  前几日,我买了一间脂粉铺子,也不知怎的,前东家尤其心善,全然不像是个商人,宁可自个儿赔本,也要帮扶我这个寡妇。
  ……
  我的铺子新开张,有地痞上门骚扰,官府清明,直接将他拘走,论罪处理。
  我到临安落脚数日,深感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全托以陛下治理得当。连我一个女户,亦能安身立命,四处得助。
  萧叡读完信,气得脱口而出:“寡妇什么寡妇,朕还没死呢。立女户就非得是寡妇了吗?那些人怎么那么没见识!”
  真叫人生闷气,他觉得这信写得怪让他不舒服的。
  萧叡品了品,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怀袖这是在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这封信,表面上是怀袖写给皇叔的,实际上还真是写给他的。不过没有好话,全是骂他的,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了。
  怀袖发现他私底下在悄悄帮她了。
  ——可萧叡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又没把怀袖抓回来,他只是抬抬手,庇佑她一下罢了。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受苦吗?他贵为皇帝,别的做不了,力所能及的事他还不能做了?
  都怪下面那帮人做得太过,竟然被她看出来了。
  萧叡读完信,独自坐了一会儿,起初有点气,想了想,把手下的人叫过来。
  他这事确实做错了,错在做得不够隐蔽,他本人不在身边,尺寸实在不好拿捏。
  当了皇帝以后他深感如此,有时候他一件事吩咐下去,传了几轮,有些自作聪明的爱揣摩他的意思自顾自添油加醋,等他发现的时候,多半事已成舟。
  骂也来不及了。
  一道圣令,从京城发往临安出了差错也不稀奇。
  萧叡脸皮极厚,他自我安慰,好歹是怀袖亲手写的信,起码有一半算是写给他的,一并把信装进了匣子里。
  怀袖给他写过的信,他都仔细放着,那封沾血的香笺更是缝在香囊里一直带在身上许多年。
  怀袖离京以后,他把这些东西都放着,不敢拿出来,担心自己睹物思人。
  这回倒是找着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这些纸条,以前他还是个皇子时,他就舍不得毁了,大概是因为怀袖鲜少主动给他写。当时若是被抓到,他少不得落个与宫女私相授受的责骂,但他还是留着。
  怀袖不知道他偷偷藏着这许多信,他那时还曾有过一个念头,要是被养母发现了,不如顺势把怀袖要过来伺候自己。偷情这档子事,想要一直瞒得严严实实很难,但想要被发现那太简单了。
  他养母那个人,就想看到他卑贱,所以才故意给他谈糟糕的婚事。
  若他讨要怀袖当侍妾,她必会同意,觉得他就配得上这等人。他那会儿哪受得了这个气?想来想去便作罢了。
  对年少时的他来说,怀袖在皇后身边、在尚宫局做他的内应可比只做他的一个宠姬要有价值多了。
  遂作罢。
  萧叡从中找出一封,看一眼,甚至记得是哪年哪日怀袖送他的。
  他们俩之间互相传信不容易,怀袖若有事要找他,那日便会穿一双鞋尖绣了蓝色莲花的鞋子。使得他每次一见到怀袖,就立即低头去看她的脚。
  怀袖也不写落款,纸上就几个字:三日,子时,老地方。
  她以前的字和现在的字也不同,现在的笔锋更圆润一些,以前则锐利。萧叡翻看起来,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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