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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美人——by寒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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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这样下去,如若几年无所出,以后可如何是好?
  陛下不过稍微冷落了她几天,那些狗奴才就看人下碟子,给她这等成色的燕窝。
  她可不依。
  此事本该找尚食局的尚食,但崔贵妃觉得这女官实在太小,显不出她的地位。
  得找统领六局一司的怀袖发作一下才是,敲打震慑住了怀袖,下面那些魑魅魍魉的小鬼自然也会服服帖帖。
  是以,崔贵妃打发芍药去请怀袖过来问话。
  一炷香后,芍药赶了回来,却没带回怀袖,她完全不认为怀袖会不听她这个贵妃的话,只觉得怀袖大抵是正在办事,与她拿个乔,过会儿再来,道:“她一个尚宫,倒是好大的威风,还要我这个贵妃等她。”
  芍药脸色不大好看,讪讪道:“怀袖不在宫中。”
  崔贵妃神色稍霁,颔首道:“原来是出宫办事去了吗?”
  芍药却道:“听尚宫局的女官说,怀袖是跟着陛下去皇庄上了。”
  崔贵妃愣了愣,手上的茶盏盖子一个没拿稳,落下去,叮的一声响。
  她回过神,道:“怀袖不只是整理陛下的行装吗?她还跟着陛下一起去皇庄了?”
  芍药点头:“正是。”
  崔贵妃顿时觉得微妙起来,陛下去皇庄行籍田礼,哪个妃子都没带,却带个小女官。似乎不太对劲,再仔细想想,又似乎没什么不对的。
  怀袖是女官,又不是妃子,随陛下出行的官员不止她一个,只是那些个全是公卿忠臣,三品以上才得随行参礼,怀袖区区正四品尚宫,凭什么跟去?
  陛下是不是太偏爱她了?
  崔贵妃沉思了一会儿,对芍药说:“去打听一下前两年籍田礼,陛下有没有带她。”
  ~~~
  怀袖好容易回了宫。
  雪翡雪翠眼巴巴地望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格外可爱。
  怀袖只觉得好笑,问:“怎么了?”
  雪翡好奇地问:“我可以问问皇庄长什么样吗?也像皇宫一样气派吗?都有些什么?”
  怀袖就知道两个小毛孩子会好奇,特地给她们带了点庄子上的特产,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几颗果子而已。
  不过对小宫女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礼物了。可把孩子给乐坏了。
  又不是人人都跟她一样,从小就有皇子给她偷偷塞好吃的。
  怀袖坐车累了,小睡一会儿,被人叫醒。
  张磐亲自送了一个匣子过来,怀袖打开一看,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玻璃种翡翠,透如冰晶,色若淡青,十分雅致。宫中娘娘们戴金戴银,她不是不爱金银,太张扬,只戴戴翡翠。不知怎的,萧叡好似以为她爱翡翠,三五不时地送她一些,时人不爱翡翠,价贱。
  张磐还要假模假样地道:“怀袖姑姑办事得力,陛下叫我送您赏赐。”
  待送走张磐之后,怀袖才把手镯戴上看看。
  美倒是美,其实她更爱钱财,那狗皇帝,说好的补她工钱,却送只镯子打发她。她不会自己买啊?还得他送。
  真叫人来气。
  雪翡雪翠却与有荣焉,觉得他们家姑姑深得圣心。
  隔日。
  雪翡、雪翠这对小姐妹结伴去上课,揣着怀袖姑姑送的果子。
  他们这批宫学生们不少都是第一年上课,听闻怀袖姑姑还被陛下带去一趟皇庄,莫说六局一司,阖宫上下,这都是独一份的圣宠。
  太羡慕了。
  连带着也羡慕伺候怀袖姑姑的雪翡、雪翠,平日里在小学堂,众女学生也往往以这两人为首。
  除了苗氏推举的个别小宫女,她倒也不少,知道要拉拢培养几个年轻宫女,将来才好与怀袖制衡,不然全宫的宫女都成她的党羽,那可不成。
  这拨小宫女以一个叫喜鹊的为首。
  见雪翡拿颗果子出来显摆说是怀袖姑姑从皇庄带给她的,喜鹊嘲笑说:“不过是颗果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雪翡道:“怀袖姑姑去一趟皇庄,特意惦记着我呢。怀袖姑姑最好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就你,非要唱反调,你不过是嫉妒陛下带怀袖姑姑去皇庄,不带你家姑姑。”
  喜鹊气恼,口不择言道:“有什么得意的?怀袖姑姑今年廿五了,还未嫁人,怕是嫁不出去了吧?一辈子都嫁不出。这不就是没男人要的老姑婆吗?”
  雪翡闭上嘴。
  喜鹊还以为自己是骂赢了,得意道:“老姑婆。老姑婆。”
  平日里给她帮腔的小姐妹也没发声,喜鹊觉得奇怪,回过头,看到怀袖姑姑就站在身后,正斜睨自己。
  这小姑娘也太心直口快了。
  怀袖心想,轻笑一声,道:“承小娘子吉言。”
 
 
第7章 

  怀袖不急不躁,没有训斥责骂她,温温柔柔地问:“你知道‘老姑婆’此词由何而来吗?”
  喜鹊现在知道害怕了,嘴唇嚅嗫,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怀袖道:“在南广一带,当地蚕女自食其力,做工赚钱,有些不嫁人,就会进姑婆屋与其他终身不嫁的女子住在一起,有许多会终身保持处子之身,她们相互扶持依靠,自己将头发扎成长辫子,盘成一团髻,称为自梳。她们自称自梳女,或者老姑婆。这便是‘老姑婆’的由来。”
  “这世间女子多身不由已,我想在座的女子多是被父兄几两银子卖进宫中的。妾本是财罢了。老姑婆一生不必靠人养,自己种地、养蚕赚钱养活自己,有几个女人如她?这有何可笑呢?”
  喜鹊羞愧极了,小脸涨红成猪肝色。
  怀袖想的便是出宫之后,买个小院子,做点生意,挣钱养自己。她没打算要嫁人,她在宫里伺候那个变、态皇帝伺候够了,没兴趣再自讨苦吃,伺候另一个男人。
  她打算到时候收养个孤儿,自称寡妇,想来还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方才听这小傻妞咒她没男人要,她不怒反喜,若是能灵验是最好的了。
  让萧叡别来她的屋子了。
  众宫学生们皆垂首听训,深以为然。
  怀袖继续道:“《内训》有言:口如扃,言有恒;口如注,言无据。一个人的嘴巴如果像门一样牢,那他说话便言之可信;但假如他说话像流水一样滔滔不绝,那他说的话一定是毫无依据的。你们都没读过吗?”
  宫学生们纷纷道:“读过。”
  怀袖看这群小丫头片子们都被教训得服服帖帖,对喜鹊说:“你瞽言妄举、多嘴献浅,且冒犯上司,我罚你三个月俸,抄《言规》一百遍。三日内交给我。”
  喜鹊老老实实道:“是,姑姑。”
  雪翡旗开得胜,躲在她背后,对喜鹊得意地笑了笑,狐假虎威,只把喜鹊气得鼓起双腮。
  怀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也对雪翡说:“你也一样,罚你抄《言规》五十遍。出无谓之言,行不必之事,不如其已。”
  雪翡一下子蔫儿了。
  虽然苗氏时常针对她,但是怀袖向来不接招,倒不是她多宽容大量。先帝时她为了爬上尚宫之位,亦与不少人别过苗头。
  如今她女官一路已经走到顶,那些个人再怎么对付她,也越不过皇上。她只要不犯大错,萧叡不罚她,这位子就坐得安安稳稳。
  人人都羡慕她风光,其实她压根就没想守这个位置,谁爱坐谁坐。她心愿已了,留在宫中只是因为暂且无法脱身而已。
  这一通恩威并施下来,众宫学生颇对她折服。
  怀袖没逗留太久,本来也只是经过,顺道看两眼而已。
  待怀袖走后,雪翡蔫蔫儿地倒在桌案上,委屈道:“姑姑怎么连我一起罚?”
  雪翠骂她:“你该,姑姑时常教导我们要谨言慎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谁让你非要显摆?活该你罚抄。”
  雪翡拉她的衣袖:“好妹妹,你帮帮我吧。帮我抄十张?五张?”
  雪翠瞪她:“姑姑让你自己抄,我才不帮你,我还要盯着你抄。”
  喜鹊已经坐下来开始抄《言规》,以正好能让她听见的声音道:“姑姑让我们修身正己,我才不偷懒,我两日便写完拿去给姑姑看。”
  雪翡立马来劲:“我一日就能写完!哼!”
  雪翡回了院子,做完活,继续抄《言规》。
  怀袖散值回来,透过窗子,看到她的小脑袋,正埋头奋笔直书,雪翠在一旁研磨。怀袖进屋,问她:“抄几遍了?”
  雪翡道:“十八遍了。”
  怀袖翻看她的罚抄,抽了好几张出来,沉着脸,逗她说:“这几张抄得字太丑,重抄。”
  雪翡像是挨打的小狗一样哭丧着脸。
  雪翠助纣为虐,凶巴巴道:“我就说了吧!让你写得端正点!”
  雪翡呜呜两声。
  怀袖这才笑起来,拿起旁边的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我吓你的。你这小丫头,胆子忒大,是该杀杀你的胆子才是。”
  雪翡、雪翠这对小姑娘刚进宫就被她捡过来养,像她的女儿一样。雪翡年纪大,却更活泼机灵,只是有些粗心大意,还容易骄傲自满;雪翠年级小,文静细心,但是胆子太小,总不敢自己拿主意。
  每天怀袖看到她们俩,就想起小时候自己和姐姐相处的场景。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她当年也有要好的小姐妹,已经死了。她只愿两个孩子能够好好活下来。
  她既觉得两个小孩子善良可爱,又为她们感到担心。
  怀袖敛起笑意,神色稍肃,轻声道:“我每次看到你俩,就想起我和我姐姐。我姐姐也进宫做过宫女。”
  雪翡傻头傻脑地问:“姑姑的姐姐呢?已经出宫了吗?”
  雪翠却像是猜到了什么,皱起眉头,惶惶地抬起眼睫望向她。
  怀袖轻描淡写地说:“她死了。她死的时候才十四岁。”
  两个小丫头噤声,打个寒颤。
  怀袖摸摸她的小脑袋,发丝柔软,像是雏鸟的绒毛,柔声道:“姑姑是为你好,你最近行事轻浮,再这样下去,怕你哪日招致杀身之祸。姑姑护不了你们一辈子的。”
  夜里,萧叡摸进她屋子里。
  在床上好笑地与她说:“听说今天有个小宫女骂你被你抓个正着?笑话说没男人要你?莫气,朕要你的。”
  怀袖还宁愿不要呢,今天萧叡会来,让她有几分吃惊,因为按照先前订好固定的日子,今天萧叡应当去崔贵妃那歇息。
  怀袖问道:“你今天不去崔贵妃处吗?”
  “怎么了?朕来陪你还不好?”萧叡抱着她,“那女人最近忒得意,朕得冷一冷她。朕这不是学怀袖姑姑的办法吗?”
  又问她:“《玉房经》学了没?”
  怀袖理直气壮地道:“太忙了。才看了一章。”
  萧叡掐住她的细腰,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道:“好啊,朕交代的差事你竟然不好好办,阳奉阴违,玩忽职守,朕要罚你。”
  怀袖妩媚嬉笑,缠上他:“陛下要怎么罚怀袖呀?奴婢惭愧,请陛下尽管罚。”
  两人胡闹一晚上。
  那边崔贵妃独守空房一晚,气得一宿没睡,幸好叫人打听了之后,知道陛下是歇在乾清宫,没去哪个小妖精那里,叫她略感宽慰。
  本来四妃之间受宠都差不多,每月都是一样的日子,皇上这两天没去她的院子,原想说不定是晚两天,可一等好几日,都没等到皇上再来,才真的叫她慌了。
  可又不敢把皇上叫来发作,怕更加惹得皇上厌恶,今日吃饭也吃不香,院子里的花儿也开得不鲜艳了。
  崔贵妃这几日心思敏感,总觉得那些狗奴才已经开始怠慢她了,实在忍不下去,打发芍药去请怀袖。
  皇上是两日没来,可她还是贵妃。
  芍药又走空了一次。
  崔贵妃揪紧帕子道:“真是奴大欺主,掌管后宫庶务便这么了不起。贵妃都请不动她一个四品女官。”
  芍药却道:“怀袖姑姑被太皇太后宣召去慈宁宫了。”
  崔贵妃:“……”
  怎么每回都这么不凑巧?
  ~~~
  此时,怀袖已在慈宁宫中。
  太皇太后今年年过七十,先皇后在时,她便已经深居简出、不问后宫之事,每日只烧香拜佛,悠闲度日。
  一见怀袖来,太皇太后便笑起来,她生一张圆脸,保养得宜,笑起来眼睛弯弯,是个慈祥可爱的老太太,乍一看没什么太皇太后架子,对怀袖招招手:“怀袖来啦?”
  怀袖可不能失礼,规规矩矩地行大礼:“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免礼。”
  太皇太后笑她道:“你这小丫头,就是太多礼了。”
  怀袖一脸严肃地更正道:“不小了,怀袖今年二十五,老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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