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by七宝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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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揪起一旁的靠枕塞在怀里,以此支撑下巴,而后取出手机翻找宠物视频,试图转移注意力,但完全不起作用,岑矜的目光在流动的画面上逐渐涣散。
很早之前,她就在想象这个暑假。最鲜活生动的,应该是他们查成绩后在家狂欢,苦尽甘来哭哭笑笑蹦蹦跳跳的样子。她还有很多妙不可言的计划,比方说做个vlog记录这一刻,带李雾旅游,送他去学车,给他一个全世界最精心准备的开学大礼包,甚至想去这小子村里办三天三夜流水席耀武扬威,可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在短短一天内分崩离析。
太遗憾了。
岑矜鼻头酸胀,撇开抱枕,走回卧室,把精疲力尽的自己埋进被褥里。
她的床就是她的防空洞和避风港,在这里,她才能得到暂时性的世界和平。
―
一觉醒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
岑矜放下手机,揉了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翻身下床。
客厅一片漆黑,岑矜打开灯,环境依旧保持着她睡前的模样,看来李雾还没回家。
她立在原处,一股寒意从脊椎萦绕而上,以往看过的那些学生跳楼新闻开始在脑子里循环跑圈,岑矜立即取出手机,拨给李雾。
才响一下,就被对面挂断。
火气直窜,岑矜又打出第二通。
这次对方接了,但同一时刻,岑矜侧方的门也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岑矜转头看去,是李雾,他一手拎着超市购物袋,一手握着手机,面色稍显清冷。这种冷清让他看起来格外平静,好像下午那个举止失常的激动少年只是被夺舍。
四目相对一秒,岑矜舒一口气,又觉自己小题大做,飞速按掉通话。
李雾手里的塑料袋载满了食材,他视线疾掠过岑矜,而后头也不回往厨房走去。
他开始做饭。
岑矜也把笔电夹来客厅,专心办公。
一切照常,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李雾备好浇头,走出来问:“我准备煮面,你吃吗?”
岑矜未分出半寸目光,脸被屏幕映得冷白:“不吃,过会我自己叫外卖。”
李雾回:“好。”
然后折返厨房,只煮了自己那碗。
他一个人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吃完,收拾碗筷,清理干净,就回了自己房间。
岑矜撑唇,终于从电脑后挑眼,盯了会走廊,最后难以理喻地哂笑一声。
冷战从这一秒正式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没有再讲过一个字,互不干扰,视对方为空气。
家中自动划分出各自的区域,李雾的活动空间是次卧、主卫、与厨房,而岑矜基本都待在客厅与主卧。
并且她有工作,晚出晚归,居家的时间并不多。
岑矜曾稍微留意过李雾的动态,他似乎也找到了事情,一早就会出门,大概七点到八点之间到家,偶尔做饭。当然,只有一人份,就他自己吃。
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但四五天一过,岑矜便对这种处境习以为常,甚至还从中汲取到一些心安理得。
李雾的态度带给她某种意义上的舒适区,她甚至开始有几分欣赏他及时止损、毫不死缠烂打的选择,正因如此,她不用再被迫面对和应付他们两人的关系。
如果这个假期可以这样结束。
她会很乐意。
随着高考成绩的揭晓时间愈发逼近,岑矜的舒适区开始产生一丝动摇与裂隙。
这种变化始于6月22日下午的一通电话,那会岑矜正对着公司电脑昏昏欲睡。
对方自称是北大招生办。
岑矜一个激灵,瞬时清醒:“谁?”
对方态度亲和,再次自报家门,并问:“请问您是李雾的家长吗?”
那是岑矜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等到出分,部分高校就会提前挖到消息,并以最快速度锁定全国各地的凤毛麟角。
傍晚,岑矜接到了第二通电话。
这次是清华。
她温声应付几句,就说等孩子查到分再说。
再后来,来电越来越多,高校的,教办的,宜中的,各种老师的,他们轮番轰炸,多到岑矜想直接在自己手机上开个呼叫转移给李雾。
路琪琪甚至心有戚戚焉地来问她最近是不是遭遇高校版连环诈骗集团。
岑矜只能勾唇冷笑。
看来某李姓天之骄子的预估有误。
出分前她就已经忙到想关机谢客了。
这感觉一言难尽。
她明明已经不想跟进与负责这个少年的人生,却又不得不在结尾处与有荣焉参与其中。
也算是变相的共进退吧。
可岑矜也懒得当他的全权代言人,听这些平素傲慢的学校化身舔狗,再不厌其烦地聊上一两个小时的理想与风骨只为了吸引学生去就读。
所以她还是会把他们都推给李雾,统一交由他本人处理。
6月23日当天,尘埃落定,李雾的成绩最终揭晓。
他总分718,理综满分,在全省排第七,宜市的第四名。
喜报由齐老师在群内宣布,这次的省理科状元也在他们学校,他们班级。
大家都欢天喜地,相互道贺,庆祝这初入成人世界的高光时刻。
尽管已提前知晓结果,但李雾还是一个人在家查了分数,他一门一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认真看完,而后关闭电脑。
静坐了不知多久,少年撩起眼皮,从全黑的屏幕里瞄见自己毫无波澜的脸。
也是这一眼,所有思绪土崩瓦解,他伏到书案上,痛苦呜咽起来。
他发泄了近两分钟,才坐直身体,胡乱拭去满脸的水渍。他弄不懂自己因何而哭,明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无兴奋,并无解脱。最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他难过的是他连一个分享的人都没有,那个他最想分享的人,已经不愿意听他说一个字了,不会为他的分数兴高采烈,天知道这一刻他盼了多久,能理直气壮取悦她的一刻,看她为自己笑,为自己骄傲,全都被他提前毁灭了,他恨透自己了。
同一天,岑矜坐在公司,从始至终心神不宁。
从早到晚,她都在不断重复两个动作,打开李雾微信,关闭;打开齐老师微信,关闭,数不清多少回。
最后她一个字都没敲下去。
下班后,岑矜没有回家。
她应激一般不想去面对一切,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才合理,从头到脚写满拒绝。
怕春畅多想又多嘴,她也没去朋友家,而是住到了公司附近的一间酒店,以自己一贯擅长的逃避姿态。
逃避可耻但有用。
起码这个夜晚,只需要面对落地窗后满城璀璨的岑矜,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夜,岑矜睡得并不安稳。
所以第二天,她醒得也比往常都要早。
她打开手机,第一时间检查微信消息。
她发现李雾有给她发消息。
心跳加快,岑矜忙不迭点开,目光刚一触上聊天界面,岑矜周身僵住。
那是一条非常醒目的转账信息,橙底白字,数字颇长。
少年转给了她整整十万,并且一个字都没说。
岑矜惊坐起身,退出又重进,反复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最后她确定自己并非身处梦境。
岑矜立即切到通讯簿,找到李雾的名字,打出去。
须臾,对面接通。
一时无言,听筒里,只有彼此沉静的呼吸。
岑矜控制不住自己因惊疑而凉透的声音,质问:“十万块钱怎么回事,哪来的?”
李雾却异常平静:“宜大给的,今天刚到账。”
“什么?”
“这是宜大为了录我开的条件之一。”
岑矜悸出一身薄汗,随之而来的是震怒:“你不去北京了?”
“嗯。”
“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岑矜近乎心梗,每根头发丝都要烧起来了:“为什么要突然出尔反尔?”
那边安静几秒,再度出声。少年轻描淡写,亦如示威:“十八岁那天开始,我的人生自主书写,这可是你的祝福。”
第47章 第四十七次振翅(物归原处)
少年的话好似当头一棒,岑矜当场懵住,颅内滚水般嗡鸣起来,以至于整张脸都变得灼烫。
她哑口无言,手按在被子上,一动不动,难以消化李雾这段话所给她带来的强烈冲击。
对面也悄无声息,似乎在耐心等候她的狂风骤雨。
须臾,岑矜找回知觉,她竭尽全力让自己听起来是沉稳的:“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我不用你这么早还钱。”
李雾说:“合同昨天下午就签过了。招生办老师还接我去F大看了一圈。”
岑矜心口一窒:“你问过我了?”
李雾说:“你没回来,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岑矜瞳孔放大,难以置信:“你什么意思,现在是要铆足了劲跟我作对是吗?我让你往东所以你非要往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用你的前途来绑架我报复我?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觉得对不起你?还是说被你打动?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为什么非要留在这?”
李雾好似料定她反应那般,声线毫无起伏:“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
岑矜手搭头,侧眸望向严实的窗帘,觉得自己也像这扇窗一样,被牢牢堵死了,彻底丧失反驳能力。
最后她只能放狠话:“行,我明确告诉你,不管你在哪,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李雾说:“你放心,我马上走,之后你别再委屈自己住外面了。”
岑矜一愣:“你要去哪。”
李雾没回答,只条理清晰道:“来宜中之后吃穿住行的花销账目我都摆书房桌上了,你回去可以查下,你给我买的那些东西,知道价格的我都算进去了,还有给我姑姑的那三万,加起来我不知道十万够不够,如果不够你告诉我还差多少,这个暑假我会想办法还清。”
他笔笔清算的字句如在岑矜心头扎刺,女人不自觉眼圈泛红,气极反笑:“好啊,我知道了。”
岑矜不清楚自己费了多大劲,才让这六个字听起来毫无重量。
少年沉默片刻,忽而郑重,好似在做最后道别:“姐姐,谢谢你这一年多来的照顾。”
也是这声“姐姐”,两个字,忽而就让岑矜涌出泪花。
她握着手机,只字未言,僵持着原本坐姿,任泪水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淌。
一滴水珠坠到纯白被面上,洇出小片深色水渍。
岑矜才如初醒般,用手指拭去下巴潮沥,而后挂断通话。
岑矜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糟糕,混乱,无计可施,好像被关进一间满目狼藉的房间,她坐在中央的木椅上,环顾四下,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物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下手。多亏李雾为她收拾好一切,他有条不紊地查点收纳,物归原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不用再管了。
真好。
理应感到庆幸与轻松,可岑矜却觉得心头豁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凉风汩汩直窜,还难以修补。
岑矜满身鸡皮疙瘩地退了房,走出酒店。
今天休假,担心李雾还在收拾,两人会碰上面,岑矜也没回自己房子,而是去了趟父母那。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院里假山旁喂鱼的母亲,后者瞄见女儿,也有些惊讶,但马上绽开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岑矜收起阳伞,小脸回到日光里,顿时白得胀眼,她也笑了下:“今天休息,就想回来看看妈妈。”
“我看你只想回来看你老爸吧,”岑母将手里鱼食一起撒了,金红锦鲤登时攒聚哄抢。岑母收眼,又打量起岑矜,“怎么,心情不好?”
岑矜心服口服:“妈,你怎么跟情绪雷达似的。”
岑母乜她:“你这笑得没精打采的,还以为我们逼你回来一样。”
岑矜双手环住她胳膊,娇声:“哪有,就是工作忙,没休息好。”
说完又把头往妈妈肩头靠,岑母竖起一根手指,嫌弃地抵了两下,怎么都推不开,索性由着她,笑意还更浓了。
母女相携着走进雕花大门。
岑矜家是间独栋洋楼,风格为纯中式,一个旋转木梯承上启下,巨大的云岫山水画悬于高墙,家私皆是红木,随处可见的莹净器物,仿若民国时期的官家居所。
进了家,冷气扑面而来,岑矜立马撇开老妈,四仰八叉瘫去沙发,似终于得到纾解般吁了口气。
岑母招呼家里阿姨给她倒杯果汁,岑矜只说句不用,问有没有冰的。
阿姨心领神会,去冰箱取来来一盒冰淇淋,交到岑矜手里。
岑母则取出茶几上金线眼镜盒内的老花镜,戴上,穿针引线,继续自己的十字绣大业。
她气定神闲地绣,岑矜一勺一勺地挖,相安无事。
眼瞅着见底了,岑矜瞥妈妈一眼:“我爸呢。”
“去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