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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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滁听出这后半句意味,心下冷笑,这是当他胁迫了阿苑不成?殊不知,阿苑与他两情相悦,彼此钟情,感情不知有多好。
“表妹莫忧,如林侯爷所说,只需直言相告就是。”
林侯爷害怕阿苑受他威逼跟他好,却不知,他更担心阿苑怕林侯爷责骂而不敢吐露实情。
步幛内传来声温温柔柔的声音:“父亲只管问便是,女儿断不敢有半分隐瞒。”
林侯爷听她女儿声音并不见慌乱或心虚,心神不免就定了几分。朝对面人瞥过一眼后,他望向步幛,径直发问:“三姐儿,你晋表兄说你与他已私定终身,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首先惊的是那陶氏。
“老爷这是何话!” 陶氏当即惊怒而起,气白了脸:“你怎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质疑苑姐儿!晋世子,就算你是皇亲贵胄,家世显赫,却怎能红口白牙的行污蔑之事!”
林侯爷猛拍了下桌子:“你坐下,让苑姐儿自个说。”
陶氏哆嗦着嘴唇不甘的还要再说,此刻却感到手上一阵温热,伴随着轻微的力道拉了下她的双手。
林苑拉过陶氏重新坐下,微微坐直了身体,脸朝步幛外方向侧过,声音清越的回道。
“父亲,并无此事。”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态度明确。
晋滁猛地转头来盯向步幛:“阿苑可是在怕……”
“晋表兄。”林苑直接打断他的话,沉静的声音中带了丝困惑:“在这之前,我与你素不相识,实在不知晋表兄为何要这般与父亲说。便是我们林家从前有哪里得罪之处,晋表兄也不该拿女子闺誉来作伐,实在是过了。”
晋滁如遭雷击。
掌心猛地扣住膝盖,方死死按捺住了想要冲上去质问的念头。却还是不敢置信她当真是这般所想,盯着那步幛上勾勒的影影绰绰的纤弱身形,他试探的道:“阿苑是在怪我冒然过来提亲?未曾与你相商冒然前来确是我不对,可……”
“晋表兄慎言,请莫再说这些奇怪的话了。”
话语清清淡淡,在晋滁听来,她的话就犹如衙门里之人传话时,公事公办的语气,冰冷绝情至极。
林侯爷这会回过神来。刚那一瞬,他突然想到,苑姐儿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得罪这晋小世子的怕并非他们林家,而应是符家吧。犹记那符居敬符御史,当初好像是参过晋世子一本,因他闹市纵马之事。
想到这,林侯爷当真是气怒填胸,愈发觉得这晋世子果真如传闻中嚣张乖戾,无法无天。
“父亲,若无他事的话,我与母亲就先行退下了。”
林侯爷刚要说话,可这一刻对面人却猛地起身,一脚踹翻椅子就要大步冲那步幛去冲去。
林侯爷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胳膊,直眉瞪眼,惊怒的脸都青紫:“世子欲作何!”
晋滁没有继续往前,只站在原地盯着那步幛上轮廓。
“阿苑若是担忧闺誉受损,或有其他之类顾忌,大可不必。宫里头我也打了招呼,只要阿苑点头,我就立马着手准备,届时风风光光的将你迎娶进我镇南王府大门。”
林侯爷跟陶氏骇吸口气。还禀了宫里?
“事既已摊开明面来说,就没必要瞻前顾后,直接敞开来说就是。我不知阿苑你究竟还有何顾忌,若有,那趁着今日不妨一并说出来,我定当解阿苑愁困,让阿苑满意。”
林苑却连停顿都不曾有,直接开口回道:“虽不知晋世子为何一定要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污我清白,但我还是要郑重的与你说一句,望晋世子自重。大家公子,实不应说出这等毁人清誉的话来,无论是有何理由,目的,或不得已之处。”
这话不轻也不重,可听在晋滁的耳中,却忽轻又忽重。轻的时候好似天际缥缈的云,让人抓不准它的分量。重的时候好似惊雷乍响在他耳畔,震的他耳膜生疼。
“阿苑,你……你!你可真是要为了一时意气,毁了你我二人姻缘?!”
林苑不管这话是不是陷阱,她都不会踩上去。
“父亲,此间事我已解释清楚,若无他事的话,女儿就扶母亲下去歇着了。”
晋滁听出来了,听出来了,她这是要铁了心的与他划清界限!
她是自愿要嫁符家的。
自愿舍了他,而嫁那又老又丑的鳏夫!
头晕了瞬,他仓促的后退两步,手掌猛地朝后按住案面。
“阿苑,你当真不念旧情?当真如斯狠心?”他还是不敢置信的盯那步幛中人,眸底猩红:“昔日种种,难道皆是我一厢情愿?你说过爱我那些,可有寸许真心?你可是……耍我?”
林苑的声音依旧平静:“该说的我皆已说了,若晋世子还是执迷不悟,那我也无话可说。”
顿了半瞬,又缓声道:“不过,表亲一场,我还是真心期望晋世子日后能觅得良缘,安康和乐。”
说罢,与林侯爷告退一声,就扶着陶氏起身离开。
见那影影绰绰的身形毫不留情的越行越远,晋滁猛地惊起,往前走了两步。
“阿苑!阿苑!”
回应他的,是耳边越来越远的细碎脚步声。
晋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人消失的方向,仿若被人轰去魂魄一般。直待那方人影声音俱消,他方微动了眉梢,恍若大梦一场。
而此时此刻,肩背身心,只觉刺骨冰冷。
面上渐渐敛了所有情绪,漆黑的眸愈发幽暗深邃,好似深渊不可见底,仿若带着某种让人心惊的意味。
林侯爷在旁瞧着不安,尤其是见他额上那块新生的疤痕,突兀的贴在那面无表情的面上,总让觉得仿佛平静藏着什么,似要迫不及待的撕破疤痕狰狞破体而出。
“晋世子,我这府上还有些事待处理,若你这边无事的话……还是请回罢。”
晋滁充耳不闻。目光依旧直直的盯着步幛处。
林侯爷还待再说,却在此刻,突见他笑了起来,先是低低发笑,而后乖诞的放声大笑。
笑声却不见笑意,反而像是逞了满腔的恶意,令人闻之森然。
林侯爷被他骇到,一时失语,竟忘了反应。
大笑过后,晋滁转过身来,折扇一握冲着林侯爷做了个揖,眉宇间乖张肆意。
“今个小婿入府,就权当提前拜会岳丈大人了。”
林侯爷骇的连退两步。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人,犹带惊怒道:“晋世子慎言。”
似也不愿太过开罪他,遂又劝了声:“望世子莫要再执迷不悟。世间好物千万种,并非你喜欢,便硬要说是你的。若是这般,这世上,岂不乱了套?”
晋滁慢悠悠站直了身,掀了眼皮望外头看了眼,腔调慵懒:“天儿不早了,那小婿就先行告辞了,待来日再与岳父大人共叙翁婿情谊。”
不等那林侯爷惊怒的说话,他却恣睢一笑,眸中毫无温度:“林侯爷,阖府就等着接旨罢。”
语罢,也不管那林侯爷如何反应,他就一打折扇,仰头猖狂大笑着阔步离去。
林侯爷气的手都犯哆嗦。
“猖狂!放肆!无法无天!”
这等狂徒,他下辈子都看不上!
若圣上真要下谕旨,那他就豁上去,跪死在宫门口!
晚间的时候,林侯爷与陶氏说起这事时,还是难掩胸间愤怒,咬牙切齿的将那晋世子骂个狗血淋头。
“镇南王虽说是马夫出身,但如今好歹也是皇亲贵胄,如何就不知管教下儿子!”面对老妻,林侯爷自然毫无顾忌的抒发胸中怒气,说起那威名赫赫的镇南王,也毫不留情面。
“到底比不得世家大户根基深厚,底蕴非常。便是纵观京城稍有资产的富裕人家,也不见这般教子胡作非为的。也不知当初长公主,如何就鬼迷心窍的要下嫁了。”
听他们侯爷越说越离谱,陶氏就小声提醒,让他莫论这些,毕竟涉及皇家私密事。
林侯爷此时也绝失言,遂就闭嘴不言。
不过说起镇南王,他心下沉了几分,生了几分忌惮。毕竟当初,这位可是为娶公主而逼死发妻的主,饶是今时今日无人敢谈,可其心狠手辣却已深入人心。
不免又想起今日那晋世子,黑沉眸子里那暗藏的令人心惊的意味。有其父必有其子,年纪虽尚轻,却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免叹气一声。暗道,但愿与符家能顺利走完六礼,让苑姐儿安然嫁到老御史家中。
他可不想多了这么个像晋世子那般,如狼似虎的女婿。
陶氏面上不多显,可内心却是心慌意乱的。
他们男子心粗,大概没瞧出旁的来,可她却能敏感察觉到,苑姐儿最后与那晋世子说的话有些不妥来。
那话,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规劝。
这是极为不寻常的。
苑姐儿情绪不露,她也试探不出再多的来,而对着侯爷,她也不敢多说。内心慌乱不安之余,也生出了与侯爷同样的期望,望能快点过完六礼,再别闹出旁的些什么来。
第18章 镇南王
南疆铁门关,风沙遮天蔽日,戈壁苍茫无垠。
黝黑色城墙上伫立着一位老将,腰带弓矢,手持铁枪,此刻正迎风而立,聚精会神的观着城下的对阵演练。
城下金鼓齐鸣,青红两方对阵演练,眼见红阵势猛,兵微将寡的青阵渐有不敌,城上老将眼窝深陷的双眸闪过精光,大喝一声:“吴耳纵马出阵!汇合参将,列兵为掎角之势,夹攻掩杀!”
阵中吴耳大喝一声好,当即拍马而出,重整阵型,依计掩杀过去。
城下杀喊声顿时如江翻海沸。
正在此时,一小卒双手举信匆匆上了城墙。
“报!京城内加急文书,请大将军过目。”
老将遂转过身来,深褐色的双眼往那信封上一扫,而后诧异的哦了声。
将手中铁枪搁了一旁,他抓过信件打开来看,一目十行的扫过之后,紫红色的脸膛似有怪异之色闪过。
片刻后,他下颌粗硬的胡须动了动,口中发出些嘲笑来。
“倒是挺敢想。”
户部尚书不单是掌朝廷土地,赋税,户籍之政,更是掌控粮晌,军需,以及对外调拨等事宜。总的来说,有户部牵制着钱粮军器鞍马等资物,他们这些在外大将,便很难私下招兵买马。
长平侯府的林侯爷掌户部尚书一职,户部上下尽听他派遣调拨,若镇南王府跟长平侯府联姻,只怕御座上那位更要寝食不安了。
随手将信件扔给了那小卒,老将吩咐:“烧了罢。年前大公子的信件,不必再传我这。”
“喏!”
此时,御座上的圣上正慈爱的拍拍晋滁的肩。
“伯岐长大了,有喜欢的姑娘,知道请旨赐婚了。”
“臣都及弱冠了,也合该娶妻生子了。”晋滁笑着说道,又带了丝期冀问:“圣上,那臣与长平侯府三姑娘的事……”
圣上抬手摆了摆,又摇了摇头。
“伯岐,若换作他人,朕会偏向你。可符家世代忠君,为国尽忠,符老御史更是曾长年替朕监察各省政务,积劳成疾,累垮了身体。他们忠心为朕,朕又怎忍寒他们的心?”
圣上看他一眼,叹声:“伯岐,听朕一声劝,以后就莫再惦念那林家姑娘了。”
晋滁的心一凉。
“圣上,可臣……”
“改日,朕让皇后在宫内举办花宴,请各世家适龄的小姐们都来参宴。届时你趁机相看着,相中哪家闺秀只管与朕说,这回皇舅定如你愿。”
晋滁垂眸咬牙片刻,压着躁火道了句:“除了她,臣谁都不要!”
圣上板了脸:“伯岐,不得胡闹。”
晋滁双腿一屈,直接跪了下来。
“圣上,皇舅,臣是真的喜欢她。求皇舅就成全臣罢!”
圣上诧异的看他。
晋滁是养在他膝下的,何种脾性,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竟为了一女子,摒弃了他那高慢与骄横,甘愿低声下气的再三央求,这让他如何不吃惊。
大概,他是真心喜欢那林家三女罢。
见那双与他皇姐相似的狭长眸子,满怀希冀与央求的看他,圣上心里触动了一瞬,可仅一瞬,就再次无动无波。
“伯岐,事既已定,你便就消了这念头罢。”说着挥挥手,扶着额头疲惫道:“你先下去罢,朕有些累了。”
谢绝了内监的相送,晋滁孤身一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长风起,刮起道行树上的枯叶四散飘零。
落日将人影子拉的很长,拖曳在幽深的宫道中,显得格外孤凄。
晋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往宫殿的方向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