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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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位曾经的贵妃,如今的新朝公主,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是持有几分观望态度的。凤阳公主的身份过于敏感, 他们不敢与公主府走的过近, 唯恐惹得上面猜忌;可又不敢太过疏远冷待,毕竟这公主府可不是门前冷落, 反倒三不五时的就会收到来自宫中的赏赐, 这般瞧来,圣上对那凤阳公主又是颇有厚待。
凤阳公主在生辰这日,大肆在府中宴请宾客。
凡是接到请帖的无不驱车前来道贺,无论心里如何想法,面上都一派和气的。
公主府一时间门庭若市, 热闹非常。
太子也亲临送了贺礼。
凤阳公主亲自将太子迎到了庭院中的花榭。
花榭周围高卷着帛帘, 外头山水环绕,花木掩映, 景色宜人。
“殿下能来, 真令这公主府蓬荜生辉了。”
凤阳公主穿了身深红宫缎的长裙,挽着淡金色披帛,梳着堕马髻, 斜插着金步摇, 比之昔年做贵妃时候的雍容华贵,多了几分鲜艳瑰丽。
晋滁临窗而坐, 闻言就笑道:“自家姑侄,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况姑母芳辰,侄儿如何能不来道贺。”
凤阳公主看着对面华裾锦服的男子,眼前忍不住浮现另外一青年的影子。不高大,不俊美, 却待她至孝。每次她生辰那日,必会过来给他磕头,奉茶,挖空心思的奉上贺礼讨她欢心……
“犹记昔年每每姑母生辰那日,我与表弟总会到您膝下给您磕头贺寿。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晋滁叹道:“每每想起,遗憾非常。”
凤阳公主一惊,面上掠过些不自在。
“是他没福。万般皆是命,也怨谁不得。”
凤阳公主看向外头的景致,转移了话题:“要论赏秋景,还是得坐在宫里头的临水殿上,将那壮观恢弘的景色尽收眼底。殿下看惯了宫里的景,如今到我这方小榭来,可还看得惯这粗糙景致?”
晋滁朝外看了眼,却道:“我觉得倒还好。只怕姑母却是不适应。”
凤阳公主在略微沉默后,方道:“从前是看不惯的,可待了久了,却也觉得,这公主府其实也不比宫里头差些什么,反而还来的更快意自在些。”
晋滁看向对面珠围翠绕的人。打扮华丽,气色也好,瞧起来确是过得不错。
“姑母能看开些自是最好。”
凤阳公主叹了声:“是啊,看开了,如今这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她伸手缓缓抚上了腹部,脸上浮现真心实意的笑来:“活着的人,日子还得要继续的。况且,如今我总得为他打算打算。”
晋滁诧异了瞬。眸光略动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而后笑着恭贺了声。
太子离开后,候在小阁中的驸马方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凤阳公主贴心的捏着肩背。
“殿下为何不将那补身方子,直接给了太子?”
“你懂什么。现在不过彼此初步试探,上来就说这些,便是交浅言深了。”凤阳剔着染着丹蔻的指甲,道:“不能急,总得要选个合适的时机。”
驸马忙道:“还是殿下深谋远虑。”
凤阳看向外面的山水,忍不住又覆上了腹部。
这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虽不及皇宫,却也是其他达官显贵难以企及的尊贵。
若不寻个靠山,这般的富贵荣华又能维持多久。
投靠太子的人不知凡几,而她这些年来宫里宫外经营的势力如今剩的不多,在太子那怕是不够看的。
若想增点分量,就少不得寻些旁的契机来。
如今她看,那林家女就是个难得不错的契机。
若她能助了太子如了愿,那太子少不得待她有多几分亲近与信任。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送太子女子,可尚未等她采取行动,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先行探了路。
想到那平候那被太子府上人撅得灰头土脸的模样,她不由暗自庆幸,好在没先采取行动。
这痒处挠错了地,可是糟心的。
凤阳垂了眼思量,看来太子对那林家女,不是一般的心思。
“不过殿下,若您真助了太子外头那女人生了皇长孙,那圣上那……”
驸马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凤阳遂冷冷朝他扫了过去,驸马见了忙道:“我就是怕到时候情况会对您不利啊。”
“管好自己的嘴就成了。”
凤阳看着他,突然柔婉的笑了:“管不住的话,本宫不介意让你赴上任驸马的后尘。”
驸马猛打了个觳觫。
上任驸马的下场可是惨烈。听说是因着凤阳公主大闹宫中,而被宫里头派来的人,给一刀劈死了。
本来还有几个狐朋狗友约他几日后小聚,他想想还是推拒了莫去了,若是酒后不慎吐露了什么,惹得公主厌恶,为报复他而去宫中大闹,那可真真是要命了。
晋滁还是每隔三日一过去。
因着林苑身体缘故,他近几次过来并不行事,却是喂她吃药。待喂她吃过药后,他稍坐一会便会离开。
林苑依旧不言不语,双眸盯着帐顶亦不看他,不予他丝毫反应。可在那勺边触上唇瓣的时候,却还是启了唇,将那递来的药吃下。
偶尔几回她唇瓣无意识抿得稍紧了,他就会凉凉丢出一句,让林家某某过来喂她之类的话。
待汤药见底后,他锋利的眉目就会舒展开来,似有愉悦。
往往此时,他会搁了药碗于一旁,而后掀了被褥一角探手进去,将厚实的掌腹覆上她柔软的小腹,缓缓摩挲。
似带温情,又似带些莫名的期待。
可也仅是一瞬,就收回了手,敛尽了面上情绪,起身离开。
小半个月后,林苑的气色较之前好了些,身子也好了不少不似先前的虚弱。
这夜过来后,晋滁就没急着先喂药,在反复打量她几回后,就伸手开始摘冠解带。
与从前的不同的是,榻上那人竟不再做无知无觉的麻木样子,反倒侧过了脸庞,缓目朝他的方向看来。
双眸不是歇斯底里的赤红,也不是宛如死水的空洞,而是带着些奇异的安静,缓落在他的面上。
晋滁动作未停的解着襟扣,目光却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
他本以为她会开口说什么,可等他除尽了衣物上了榻,却自始至终都未听她吐过半字。
深知连唇瓣都未曾翕动过半分。
他喉结滚动了几番。而后他终是沉下眸来,一言不发的掀了她身上衾被。
深秋夜里,昏黄烛光氤氲的房间,温度开始节节攀升。
缠腻,滚热。湿汗淋漓。
饶是急喘着,可她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目光却依旧落他面上,随他的动作移动。
他被她这目光搅得心烦意乱。强压了欲脱口而出的质问,他索性闭了眼,让自己彻底沉浸在这场情事中。
“你是不是……”
冷不丁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令他以为出现了幻听。
他还是猛的睁开眼来。
与他对视的那双眸子却不再平和,反而含着微锐,似有逼视之意。
不等他心里泛起诧异,却见她突然抬了胳膊,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猛地僵住了身体。动作随之而停。
柔嫩濡湿的掌心按着他的颈后,用力将他身体拉了下来。他清晰的感到她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而后落在他的耳廓处,缓慢的上下翕动着,湿润的气息不住的吹拂在他的耳畔。
“你是不是……恨我。”
她的话慢而缓,轻而弱,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可还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晋滁不知什么意味的扯了下唇,而后沉眸撑着臂肘欲起。
不成想他颈后的两臂却揽的愈紧,耳边的唇却贴的愈近。
他没再动作,由她搂着愈发贴近。
“你恨我,不单是因为我骗了你,更多的却是,恨我……不爱你。”
最后三个字落下,晋滁脸色勃然大变。
他猛地起身,双目盯着林苑,脸色阴晴不定。
林苑亦直直盯视他,一字一句发问:“你是恨我,不爱你?对不对?”
晋滁咬牙冷笑,刚要驳斥,却又听她连声质问。
“你步步相逼,就是逼我就范,逼我爱你,对不对?”
“不,或许准确的说,你是希望我能变成从前的阿苑?是不是!”
“你希望过去重演,你希望中间这五年的时间从未存在过。”
“所以你逼我忘却过往。你希望的是我能彻底忘了这五年间的人跟事,像从前一般,不曾变过!”
“你甚至以为,给你生了孩子,我就能从林苑便变回阿苑!”
林苑死死盯着他:“你要的是从前的阿苑!可人又怎么会变回从前?从前的我,跟现在的我,压根就是两个人!”
阿苑两个字击的他头痛欲裂。
他目眦欲裂的盯着她。
林苑指着自己:“你不明白吗?没有人能回到过去的。你看看我,再仔细看看,已经不一样了。就算你逼死了我,我也做不回你记忆里的那人!”
“你明白吗?”她近崩溃的问他:“你放过我可成?你就算再逼我又有何用!”
第62章 我能做到
身下人清瘦, 孱弱,无害。
可自她口中吐出来的话,却不啻于寒刀利刃, 径直冲他胸口而来, 毫不留情的剐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他死咬着牙急促呼吸着,胸口处似有恶兽在疯狂鼓噪着, 想要迫不及待的撕裂躯膛狰狞爬出。
林苑不肯放过他, 手指扣住他肩膀,近乎失控的逼问:“你听明白我的说吗?就算你囚我至死,也无济于事!”
“阿苑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她没了,她早就没了!”
晋滁猝然戾喝:“你闭嘴!”
林苑依旧在说:“你该醒了!你以为你还是我口中的伯岐吗?我叫你晋滁,叫你太子!”
晋滁脑中轰然欲炸。
他再也无法忍受, 推开她欲抽身下地, 却冷不丁被林苑给扯住了手掌。
她不依不饶的盯着他,坚持要一个答案。
两人僵持片刻后, 晋滁突然伸手过去扼住她的面颊, 俯身凑近,笑的又冷又怒:“你想要什么答案?你是否是从前的阿苑,你觉得在孤这里就十分重要?”
他粗粝的拇指用力抚过她的唇瓣。
“你大概是, 从未了解过孤。”
说完他就松开手, 沉声唤人进来伺候他更衣,而后阴沉着面色大步而出。
林苑在黑暗中怔怔的看着帐顶许久, 而后悲凉的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竟还停留在过往,未曾从过去的那段感情里,彻底走的出来。
与其说他执着于曾经的阿苑,倒不如说是执着于曾经阿苑给他的感觉。
如果得不到, 他就会心有不甘,会一直她身上索取,变本加厉,无休无止。
可是,她永远变不回过去的她。
这意味着,他也永远无法从她这里获取从前的感觉。
这就成了无解的死局。
马车上,田喜忙掏了瓷瓶出来,倒了两丸药出来,递给他主子吃下。
晋滁头靠着车厢壁,闭眸缓了好一阵,方觉那铺天盖地的绵密刺痛缓解了些。
田喜刚将药瓶收好,却听他主子低哑着声吩咐:“先不回府。转道,去那宅子。”
田喜掀了车帘子吩咐了马车夫一声。
马车拐了个弯,在漆黑静谧的夜里直奔那后街的胡同而去,最后停靠在一不大的宅子前。
晋滁没让人跟着,一个人进了宅子。
银色的月光倾洒在院里,投落了他孑孑孤影,也映照了满院子无人打理的各色花卉。
他的目光往这大片的花丛中扫过。
而后不知什么意味的扯唇笑了声。
其实那时她的虚情假意,已显露端倪。
只是他视而不见罢了。
就譬如这方小院。若她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肯安心与他过日子的话,这院里应该就是她亲手栽种的草药。
她明明爱种药草,可下人给她种了花卉时候,她却不曾提过半句意见。
他收了目光,而后大步朝屋内走去。
推开窗户,借着外头投来的月光,他打量着屋内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他脑中还能依旧浮现出那些时日相处的情景来。
那些在他看来温馨的,惬意的,温情的相处日子,全都是她精心策划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方床榻上。
曾经那些个夜里,他与她亲密的相拥着交颈而眠,宛如世上最普通不过的恩爱夫妻。
曾经她也安静的坐在榻沿缝补着小儿衣裳,柔和的曦光落在她姣美的面上,温暖的让人心中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