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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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苑的目光在那火盆里的灰烬落了几瞬。
“挺好,就这般吧。”她转过目光看向别处,声音平缓道:“近些月来我应不会外出。可若真要有不得已非得外出之时,我们亦要做好会遇上他的准备。”
春杏自是应下。
“还有,打明个起,陪我去荷花池的亭子里喂几天鱼吧。”
春杏见她家姑娘的目光缓缓落在榻上那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上,便心知肚明了。
“好的姑娘。”她低声应下,又问:“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些鱼食?”
“去吧。”
七月刚过,秋雨就纷至沓来。
下过一场雨后,气候就陡然变得凉爽宜人起来,天高云淡,微风清凉,京城四处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
这日,林昌翰刚出了六部衙门,就远远的见着在枣林下徘徊瞻顾的田喜。心下一惊,忙匆匆快走迎上前去。
“田公公,您怎特意来了?”
田喜见他出来,眼睛一亮,赶忙伸手拉他至没人处。
“哎哟我的林三爷,您这话说的轻巧,却不知我家爷盼的是心焦如焚。这都八月了,一晃都个把月了,您家三姑娘却还杳无音信的。”田喜愁眉苦脸的抱怨:“你们倒好,能安逸稳卧的,可我家爷却日夜眠思梦想不得安枕的。便是连带着对我,也没什么好气。我要再不过来朝你们讨个信,只怕快要让世子爷的躁怒火气给喷焦了去。”
林昌翰忙解释:“之前不也跟公公您提过,是三妹在凉亭喂鱼的时候着了风,一直卧榻歇着,也没好的利索。”
“还病着呢?”田喜狐疑的看他:“这都大半个月了吧?三姑娘的病还没好呢?”
林昌翰苦笑:“没呢。您怕不知,我这三妹素有弱疾,从来身娇体弱的,一旦生了病就会断断续续的难好个利索。病了这一场,脸都瘦半圈了。”
田喜内心嘀咕,这林三姑娘羸弱易病,只怕他们家王爷不会喜欢这般病弱模样的儿媳妇。
“那……好歹给我家爷回封信罢?哪怕只字片语的,也成啊。”撂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田喜叹道:“近一个月了,我家爷都送过去两封书信了,可你家姑娘却信不见回半封,话也不见捎半句,这不成心让我家爷急嘛。”
“是,是。”林昌翰满口应声:“回去之后,我会跟三妹提的。”
田喜满意的回去报信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直待世子爷生辰那日,却也依旧没有等来那位林三姑娘只字片语的回信。
晋世子生辰那日,晋王府闹闹穰穰,车马填门。
府内大摆宴席,寿星公亲自执壶给来宾斟了一巡酒,热热闹闹的喝个天昏地暗。
与府内热闹相反的是晋滁胸口间的空荡。那里愈发空,愈发冷,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处,又给灌了冷风进去。
一直等到天昏,等到席散,等到夜半三分,他都未等来所谓的惊喜。
别说惊喜的贺礼,哪怕只字片语的祝福,亦没有。
第6章 可中意哪个
杨氏近来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她隐约察觉到,她那小姑子好像是存了些旁的苗头。
本来前半月时,她也没多想,毕竟苑姐儿病着呢,成天恹恹的心情自然也差,懒得提笔回信倒也正常。可待后半月,眼瞅着她的身子渐好,精神也好些了,却依旧只字不提给晋世子回信一事,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她跟三爷说道此事,偏三爷说没什么,还说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说苑姐儿的身子骨本就弱,这一病了哪有那么快好的利索,待人冷淡些也正常。
听三爷这话说的笃定,她便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就暂没往深里探究,只等苑姐儿的身子好了再说。
然后她就等啊等,就一直等到那晋世子生辰那日。
别说回信了,连前头答应好的荷包、最关键的是那生辰礼,竟是连半根毫毛都未看见。
三爷也呆了眼了。
便是再傻的怕也看得出来,苑姐儿这是要跟晋世子闹掰啊。
晋世子生辰刚过的这两日,三爷连衙门都不敢去,绞尽脑汁的跟他上峰请了假在府中呆着,唯恐被那晋世子给逮了问话去。
同时也催促着她快去苑姐儿那探探,那厢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林苑听见下人说三奶奶过来时,便知她的来意了。
让春杏给她拿了外衣来,披上后便下地迎了几步。
“三嫂来了,快进来坐。”
杨氏勉强笑笑。进门后就在房里的朱红鹤膝桌前坐下。
春杏捧了香茶细果上来,之后就安静退了下去,仔细把房门关上。
林苑将细果推到杨氏面前,道:“三嫂,吃果子。”
杨氏这会哪有什么心情吃茶吃果子的。
待那房门一关,几乎就迫不及待的看着林苑急急问道:“苑姐儿,晋世子的生辰都过了,你应他的生辰礼,为何迟迟未送出?”
其实杨氏更想知道的是,他们二人可是闹掰了。可怕引起苑姐儿的反感,她又哪敢问的太直接。
林苑自是知道杨氏真正想问什么。
时至今日,她也知与晋滁的事不好瞒她了,于是垂眸略微沉思后,就决定与她道明实情。
“三嫂,到了此时我也不便瞒你了。我与那晋世子实在没有缘分,此后就再无相干了。” 说着就缓缓起身,对杨氏施过一礼:“先前怕周事不密,就将此事瞒了你,是我不对。这里,我跟三嫂告个罪,还望三嫂大人大量,莫放在心上。”
杨氏却听得慌了手脚,差点打翻面前的茶杯。
“这是怎么说的……”她只觉的这消息如雷轰耳,震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都左摇右晃起来。
“怎么会……之前不是好好的?苑姐儿,你们之间莫不是存着误会罢。”
上次他们见面,苑姐儿不还是好好的?回府时候,还在马车上眉眼是笑的与她说着生辰礼的事。怎么病了场后,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这如何令人想得通。
“我与晋世子不合适。”林苑重新落了座,拿过香茶递到她的手边,耐心与她轻声解释:“其实上次过去,我本就打算与他做个了断的。可又想到书信在他那,始终是个把柄,所以就只能暂且周旋。”
杨氏机械的捧过香茶,目光带着僵直。
原来苑姐儿早就存着这般心思。可却瞒的紧,硬是让哪个也没瞅出端倪来。甚至还以生辰礼为借口,借着她的口传达,轻易的从晋世子手里骗回了来往的书信。
妄她以为她行事做的隐秘,给那晋世子偷偷传信苑姐儿不知情,却不知苑姐儿怕是早就看出来了,末了还借她的口彻底打消了晋世子的顾虑。
“世事无常,既然缘分尽了,那就让它过去便是。” 林苑定定看向杨氏:“三嫂,我既决定结束,便不会再走回头路。”
杨氏听明白了,这是希望她跟三爷彻底断了撮合的念想。
“可是,可是晋世子那……”该如何去说啊。
她都不敢想象,一旦晋世子知道苑姐儿的打算,该是何等暴怒模样。光是想想,她都替他们家三爷打颤。
“三嫂,你也知,我不方便再与他见面了。所以,只怕还得劳烦三哥替劳,与他说明此事。”说着,林苑起身至编藤榻处,弯身从枕边拿过一小木盒子,缓步至杨氏跟前,道:“若哪日三哥得了空,还望三哥将此物归还予他。”
“三嫂放心,三哥的差事,我会记挂在心里的。”
杨氏神思恍惚的带着小木盒子回了院里。
林昌翰从她口中得了原委,也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没转圜的余地了?”
他还带不死心的问。似不信他那三妹竟这般心肠冷硬,没有半丝半寸的留恋跟不舍。
杨氏摇头,将那小木盒子打开。
“连先长公主的玉佩都归还了。”
林昌翰瞪大眼盯了会那玉佩后,颓然捶胸。
他几乎可以预见那晋世子的怒火了。
心下不免暗悔。早知是今天这个结果,当初何苦为了晋世子许下的那点甜头,接了这趟苦差。
现在他只祈祷那小霸王届时能收敛些,千万别暴起打人。
杨氏刚走不一会,陶氏就由着周妈扶着过来了。
林苑忙迎上去扶过她到编藤榻上坐着,笑问:“太太怎么过来了。”
陶氏跟周妈对视一眼,隐秘的笑着:“自是有好事。”
林苑心里大概猜着是哪宗事。却也不点破,转到榻的另一边,与陶氏隔着方黑漆矮方桌对坐着。
待春杏又沏了壶养身茶来,林苑提过茶壶给陶氏斟了杯,递到她面前。
陶氏接过,慢慢喝了口,没急着说事,反倒问起杨氏来。
“刚过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你三嫂,瞧方向是打你院子出来的。怎瞧她神色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问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什么来。”
林苑就轻笑道:“三哥近两日病了,三嫂心里自是烦忧着。”
陶氏这方恍然记起来,老三病了。说自个身体不适,连请了两天病假歇在家中。
偏他这病蹊跷,连大夫都诊不出病症来。
侯爷昨个夜里还嘀咕,他莫不是懒病。
此事在脑中一过便去了,陶氏随即搁了茶杯,抬眼示意了下那周妈。
周妈会意,当即从袖中掏出叠放整齐的一小沓纸张来,仔细的搁在黑漆矮方桌上。
“这些可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人品相貌都没的说。你大哥二哥都接触过了,保证不带差的。”陶氏指指案上的资料,笑道:“苑姐儿你看看,可中意哪个。”
林苑拿过资料慢慢翻开。这些资料里记录了他们的家世,品貌,喜好,才学,能力,任职等,十分详实。尾页还各自附了他们的小像。
大都是世家子弟,唯独一人是家道中落,也就仅这一人身边从未有过通房或小妾。当然,多数原因怕也是因为担着振兴家业的重担,无暇顾及其他。
陶氏含笑看着她。慈爱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头,眉眼,腮边,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翻开着手里资料,恍惚间好似见到了另外一个娇俏女郎,欢欢喜喜的挑选着如意郎君。
陶氏眸光一痛,忍不住蹙眉抚胸。
周妈忙过来替她抚背抚胸。
林苑忙看向她,陶氏摆摆手道:“没事,你看你的,我这老毛病了。”
林苑放下手里资料,起身下榻,替代周妈给她抚胸拍背。
“刚大体看过一遍。我觉得,沈文初挺好。”
陶氏听了,不免诧了瞬。其实这五位青年才俊中,她并不看好沈家这后生,因为他家世较之其他四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是你父亲的门生。”陶氏皱了皱眉,却也中肯道:“你父亲倒是对他青眼有加,说他学问做的极好,今年下场考试,定会博得名次。”
若不是听侯爷这般说,她也不会勉强同意,将这沈家后生放在候选名单中。
可他家道中落,家中资产不丰,若苑姐儿选他,少不得要随他吃苦受罪。
陶氏这般想着,神色就带出了几分。
“有才学,有能力,便是吃苦也只是一时。”林苑跟陶氏分析说:“既然父亲都说今年下场考试,他十拿九稳,那日后搏得功名,又何愁没有他的锦绣前程?”
陶氏一想,所谓莫欺少年穷,若真有才学能力,倒也不怕拼不出个好前程来。还有关键一点是,苑姐儿喜欢。
她是看过那些小像的,那沈家后生,在五人中模样是最俊俏的。
陶氏心中了然。倒也没那般抵触了。
“成,待改日我让你父亲把他叫进府来,你远远的见他一面。”
待陶氏离开后,林苑重新拿了沈文初的资料,又看过一遍。
家世差些于她来说倒是好事。
他既仰仗他们侯府权势,那她就有法子让他将来纳不得二色。
病了两天的林昌翰,第三天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衙门。
果不其然,还未到六部衙门,就远远的见着田喜蹲在枣林下的身影。见了他时,嗖的下扶着树干起了身,冲他的方向咬牙切齿的笑着。
林昌翰只觉得头皮都发麻。
瞅着个旁人不注意的空挡,他匆匆小跑过去,巴巴的唤了声田公公。
“哟,林三爷,您还认得奴才呢?还当您贵人事忙,早就忘了咱家这号人呢。”
听得田喜阴阳怪气的数落,林昌翰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前些时日病了,您多担待。”
田喜哼了声,刚还要继续数落,却见此刻瞧见那林三爷抖抖索索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小木盒子。
“这是林三姑娘给世子爷的贺礼?”田喜眼睛一亮,一把夺了过去,又冲着林昌翰抱怨了句:“不是我说,哪有这般给人送贺寿礼的?从来送礼的,要么提前点,要么就当天,怎么到你们这,还得拖后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