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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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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眸饮过那杯盏中的合卺酒,而后掐过她下巴,俯身哺喂过去。
  内里却愈发狠硬。
  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视他于无物。
  这一夜,龙凤双烛滴落的红蜡,铺满了烛台。
  窗外夜正浓,霜色的月华铺满天地,映着堆了屋檐的积雪泛着霜白的光色,愈发显得天地清冷,寒夜萧瑟。
  冬夜的寒冷透不进热意升腾的室内。
  晋滁低眸望着她,虽知她内心在抗拒着,他从她这里注定得不到回应,可人在他身边,这让他空虚的内心似乎得到了些许的满足。
  总有一日,她会敞开心扉重新接受他的。
  他也会得偿所愿的。
  朝夕相处,纵有多少执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如何能磨不去呢。
  会的,终会有这么一日的。
  这一夜,他的心稍稍落入了实处,想着未来,又凭空生出几许期盼来。
  翌日,林苑从沉重的梦中醒来时,枕边已空了。
  这个时辰,晋滁已去上早朝了。毕竟是不过是纳个良娣,圣上是不会允他歇假的。
  案上龙凤双烛已然燃尽,熏香也剩了残末,那样撩人的香气经半夜的缭绕,早已消散殆尽。
  空荡荡的室内静谧无声。红罗帐层层低垂,将喜床严严实实的遮掩住。
  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衾被盖住了她不着寸缕的身子,却不期余留了她一小截的肩在外,散落的些许乌发铺在她的肩上还有那大红衾被上,却没遮住那白皙肩上那布满的暧昧红痕。
  醒来后她没有着急起身,依旧仰面卧着,睁着双眸直直望着帐顶。
  满目的红那般刺目,却已激不起她寸滴的泪来。
  此时此刻,她内心没有悲,亦没有忿。
  或许是因为,他的出尔反尔,他对她近一步的逼迫,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了吧。
  早在他让人送织锦命她绣锦盖时,她就已经隐约料到了这般结局。
  林苑望着那大红色的帐顶,眸里却愈发平静。
  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他哪里能轻易对她放手呢?
  虽不知是不甘在作祟,还是真的就贪恋从前的那些许的温度,可他对她的执拗却不会轻易消散。
  的确,以他霸道的性子,又岂会甘愿落了下乘。
  不达目的,他焉能轻易罢休。
  现在想来,他一步步的退后,看似妥协,实则不过他应对她而施与的缓兵之计。
  可笑的是,她竟信了。
  林苑想之前她那哭求的,恳求之态,静谧的床榻间,她无声的扯了扯唇。
  饶是不愿承认,可难以否认的是,之前的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她应是有退路的。而这退路,便是他的怜悯。
  与其说,这段时日他们之间的纠缠,是他渴求她能念些过往,倒不如说是她潜意识里奢望他心底能存有一丝柔软,能网开一面,放她一条路。
  如今想想,她是何等可笑。
  权力场上角逐的人物,如何能期待其还存有柔软心肠。
  譬如那建武帝,曾经的镇南王,如今的圣上,杀外甥,置幼子于险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虽有些凉薄,可焉能说这话没有一分道理。
  晋滁作为他的儿子,纵是耳濡目染,也学不来柔软心肠。
  林苑身上一阵阵的犯冷。
  如今他以强硬之态亲迎她入了他的门,与他圆了房,填了些他的执念,那么接下来呢,他还要如何逼她?
  从前,她潜意识里大概还会期望他对她能有些怜悯之意,可今日过后,她不会了。
  他不会给她退路,只会一味推她往前,按照他想要她走的路。
  她内心在悲凉之际又有些麻木。
  她的人生早在城破那日就断了层。
  那之后就没了选择余地,饶是她万般挣扎,还是逃脱不掉被一双冰冷的手无情推着走,按照那既定的命运前行。
  这难道就是她的命?
  晋滁下了朝后就迫不及待的回府。
  在进殿前他略停了瞬,定定神后,推门而入。
  他以为迎接而来的少不得是她厉声责骂,指责哭闹,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进来之后见到的,却是她平静坐在案前用膳的模样。
  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眸清清淡淡的朝他看过一眼,而后又垂眸用膳,神色平和至极,并未有发作的迹象。
  他已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见此情形,倒有些惊疑不定了。不免就停在了当处,眸光探究的打量她。
  林苑舀了勺粥慢慢吃着,又夹了金糕放在碟中。
  冬日午后的日光打雕花窗户照了进来,暖黄的光落在她半肩,愈发衬的垂眸用膳的她温婉柔顺。
  田喜这时趋步上前问安,周到的给他主子解了身上氅衣。
  晋滁回过神来,目光打桌面上的区区几道菜上一扫而过,不由皱了眉。
  田喜语气带了些为难的解释:“是良娣娘娘说胃口不佳,不让人上太多膳食。”
  因为当着林苑的面,他也不好对他主子说,前头已上过一桌琳琅满目的丰富膳食了,最终却换来她冷脸摔筷子的结局。
  晋滁听出他话里的为难,就不再问了,只另外示意田喜再拿双碗筷来。
  举步至林苑对面坐下。
  “平日里也莫要吃的太素淡,否则也难养好身子。荤素搭配,适宜的都用些,方是养身之道。”
  他挽袖执筷,给她夹过一道荤食,小心放她碟中。
  林苑夹着金糕慢慢吃完,而后在他期待的眸光中又夹过那道荤菜,安静的吃完。
  晋滁见了,胸口不免一跳,狭长的眸子就泛起些潋滟来。
  他咽咽喉,正斟酌着要说些软和话,此时却见她搁了筷。
  “怎么不用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林苑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闻言只慢声道:“我吃的素来少,稍微多些肠胃便会不适。”
  她嗓音清润,虽不含过多情绪,却也应他的话了,甚至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免让他紧绷的心弦松缓下来。

  这时林苑已按了桌面起身,拔了发间的簪子,落了松垮挽着乌发,边朝梳妆台的方向走,边对着外间微扬了声道:“刘妈,进来给我梳妆一番罢。”
  刘妈掀帘入内,局促的往晋滁的方向行了礼后,就低头趋步去梳妆台的方向。
  晋滁错愕的看她随性的模样,一时间愣在那,手上还持着牙箸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发式莫要太繁复了,省得插满头的花簪,坠的我脖子生疼。”
  清润的嗓音让晋滁回了神。
  他轻搁下了牙箸,而后不动声色的看她指挥那婆子如何挽发,口里还不时的轻斥两句。
  待终于梳好了发,她又让婆子去给她衣物来,起身后,好似忘记了他还在般,旁若无人的解起了衣裳的襟扣,而后褪了那贴身的红色绸衣。
  绸色的小衣遮不住她那白如脂膏的身子。
  瓷白的肌肤上纵横着深浅不一的痕迹,每一处,都能让他清楚回忆起昨夜销魂的失控与激狂。
  他目光发沉的在她身上反复逡巡,直至她重新穿好了衣裳。
  饶是心里万般想法,他亦没有出声,亦无动作,只是探究的看她,猜测她究竟是想要作何。
  林苑穿戴好后,让人拿了斗篷来,晋滁这方察觉到,她竟是想要外出。
  他忍不住起了身,抬步朝她几步而来。
  “你要外出?去哪儿?”
  细白的手指系着斗篷带子,林苑眉眼未抬:“屋里闷,出去走走。”
  说完就伸手推他一把,而后边戴好兜帽,边往屋外走去。
  她手上力道不大,可他还是顺着她的力道往侧边退了两步。
  “田喜,车子备了吗?”
  林苑的问声响过之后,田喜为难的转头频频望向晋滁的方向。
  晋滁抬手捏捏眉心后,终是挥了挥手。
  田喜忙匆匆跑出去:“备了备了,您稍等等。”
  晋滁又安排了两列亲卫一并跟了去。
  待林苑乘车外出后不久,他在殿中反复踱步,想着她的异常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终是也让人备了车,随之跟出了门。
  寒冬之际,气候严寒,京城内百姓鲜少有外出的,唯有那些为生计不得不奔波的穷苦人,挑着担子,来往于冰天雪地中。
  车轮碾压在积雪中,轧出一道道的辙印。
  辙印出了府上,而后一路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晋滁抬手打开马车的窗牖,透过外头散乱的飘雪,望着那公主府的两扇大门缓缓开启,而后府内管家恭谨的将那马车给迎入了府中。
  她去寻凤阳?
  他不免心生狐疑。据凤阳所言,她们详谈不是甚欢。
  百般思量之后,他最后朝公主府沉目看过一眼,而后阖了窗牖,低声令人回府。
 
 
第73章 真正目的
  阊阖琼殿生银辉, 琉璃宫宇五云分。
  公主府的水榭楼台,琉璃瓦顶,还有那堆砌整饬精致的假山花圃, 观之恢弘雅致, 尽显皇家气派。
  花厅里,凤阳公主脸色难看的扶额坐着, 驸马小心翼翼的给她抚胸拍背, 不时偷偷观察着她的面色。
  饶是林苑已经离开了大半个时辰,凤阳公主面上的愠色仍旧未散。
  “殿下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不过小小个良娣罢了,还真将自个当成东宫的女主子不成,竟敢这般口无遮拦的与殿下说话。”
  驸马说到这, 声音里带着些幸灾乐祸:“殿下擎等着瞧好了, 压根用不着咱跟太子爷抱屈,有田公公在呢, 回去保准一五一十的跟太子爷回禀。太子爷那是什么性儿, 保准要她好看。”
  凤阳冷眼瞪他:“我要你多嘴,给我滚出去。”
  驸马猝不及防被她骂,吓了一跳, 哪里还敢往前凑, 忙听话的灰溜溜退了出去。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凤阳望着周围富丽堂皇的摆设,不期然那清润的声音又冷不丁回荡在她耳边——
  “公主府霏微华丽, 着实容易让人乐不思蜀的。”
  “只可惜昔日的仪贵妃宫如今成了冷烟衰草,又有几人记得。”
  凤阳想去伸手捂耳,可那声音放如魔音,无孔不入——
  “十六年,饶是养个猫狗都会感情极深了。”
  “不得不佩服公主何其洒脱, 不像我这俗人,不过养了区区四年,就痛不欲生,恨不得手撕仇人。”
  “公主若心好,不如教教我,如何看开些,不计前嫌,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些施与,而后欢欢喜喜的过日子。”
  当时林苑在花厅里轻若无物的说出这番话时,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她带来的那些下人宛若吓傻了般,呆立原地。
  这些话含沙射影的讽刺她这当朝公主倒是其次,关键是当年那事是禁忌,她近乎直白的拿出来说,着实是大逆不道。
  当时她想,那林良娣不是疯了,就是大概不欲活了。她不信她不知,这话若是传入圣上耳中,必会激起圣上几分杀心。
  便是她这公主府,都会被牵连几分。
  凤阳想着她说这话时候的淡漠神情,突然觉得身上莫名的寒。
  她猜不透那林良娣究竟过来做什么的。
  刚开始她以为那林良娣是来套交情的,可待落了座一开口,便知她那是来者不善。
  她打着来公主府取经的名义,吐出的话却句句含刺,含沙射影,句句大逆不道。
  凤阳脸色难看的连连抚胸。
  她暂不知那林良娣来的真正目的,可总归不是为了单单过来刺她难受的。
  林苑回府后不久,晋滁就踏步进来,而她带出去的那些婆子则战战兢兢立在门外。
  他进屋的时候她正在对着梳妆镜拆着发上的花簪,见他进来也未起身,依旧面色如常的对着铜镜搭理着乌发。
  来的时候他心里本是有些沉重,亦有些生怒,可待见了她眉目如画的对镜梳妆的情形,那些情绪不知为何就突然散了大半,唯独剩下的便是自己心头过不去的那份难受罢了。
  “何必去公主府寻凤阳的晦气?”
  他缓步绕到她身后,伸手撩过她一缕乌发,任由那柔顺的发丝在指间穿梭。
  原本给她梳理头发的婆子忙躬身退至一旁。
  林苑拿过台上的梳子,低眸缓慢梳理发梢。
  “我是虚心过去请教,并非寻她晦气。再说,与凤阳公主谈心,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局面?”
  打磨光滑的铜镜映照着两人,一人神色平静,一人面色沉凝。
  晋滁望着铜镜里那面容皎若明月的人,眉目间却是那般平静,他心下莫名突了下。
  她表现的太平静了。
  从昨夜洞房那刻起,她就这般犹如无风湖面般的平静无波。
  无论言语,表情,还是情绪,皆平静的让他心慌。
  他倒宁愿她哭她吵她闹,也好过这般让他琢磨不透的静,好似平静的表象下压着什么,着实令人难安。
  “以后还是莫要讲这般的话了,你明知的,那些话实属不妥。”
  他忍不住握了她单薄的肩,俯身过去与她贴面,透过铜镜深深看她:“阿苑,日后我们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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