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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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庞落入她的眼里,却仿佛惊痛了她的目光,让她下意识的仓皇转过了眼。
见她反应,他心里一堵,生生逼出些难受劲来。
“时辰到了,那我就带尧儿先……”
“伯岐。”
正满腹失望的抱着孩子起身欲走的人,冷不丁听得她的唤声,顿时惊喜的回头,潋滟的双眸尽是期待。
林苑动了动唇:“孩子既然是你期许的,那望你能好生待他,能……护他几分。不求他能富贵显达,只愿他能一生平安顺遂。”
晋滁的喘息就粗重了起来,好半会方压制了情绪。
“你这话又是何意?何为我所期许?难道对尧儿,你这做娘亲的就没有过期待,哪怕半分?”说到这他难免有些意冷,不免恨声:“又何必言好生待他之类的话,难道我会待尧儿不成?孤待他如何,你心里又如何不清楚!”
说罢,他抱着孩子掀了帷幔,脸色不善的就要离开,可就在踏出两步时,心头猛地一跳。
“好端端的,你为何会突然说这般话?”
隔着厚实的帷幔,他回头死死盯着床上的人,狭长的眸子充满了警惕与谨慎。
帷幔后的人不过两息没有应答,他脑中就已闪过万千念头,几乎按捺不住的就要折身冲到她榻前。
在他急怒之前,终是从床榻方向传来她伴着低咳的声音:“皇长孙总是备受瞩目的,况时易世变……你若真心护他,便叫他做个富贵闲人便可。”
她话音落后,他怔在了原地。
他听懂了她所谓备受瞩目之后的未尽之言。
皇长孙,不是皇嫡长孙,因而在这些对他瞩目中,不免掺杂着诸多恶意。
他低眸看向怀里的稚儿,忍不住抬手去抚他头顶的胎发。除了怀里稚儿,他从未想过将自己将来的位置让给旁的孩子,况有他保驾护航,又有谁敢将那些恶意伸到他尧儿身上。
不过这些,他觉得还不是时候与她说道。
“你只管好生养着身子,其他的不必思虑过多,有孤在,定保你母子一生尊贵。”
撂下这番话后,他抱着孩子大步离开了殿,上了马车,带着一干护卫出府,浩浩荡荡的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田喜瞧着太子临去前的脸色不大好,之前又在殿外隐约听得里头似有争吵声,心里揣测了几番,不免有些惴惴。
“良娣娘娘,您醒着了吗?”
田喜在内殿外放轻声音唤了句。
片刻后,内殿传来林苑的声音:“醒了,你进来吧。”
田喜忙应了声,道:“那奴才这就进来伺候您梳洗。”
林苑支着身子坐起了身,歪靠在床头上,这时田喜放轻了脚步进来,双手搭着条拧好了的温湿毛巾。
林苑接过擦过手脸后,重新将毛巾递了给他,皱了眉闷咳了几声。
刚将厚实帷幔束了起来的田喜,又急急要将帷幔放下来,“良娣娘娘可是冷着了?”
林苑伸手制止了他:“收拢起来吧,挂着闷,况屋内地龙烧的热,并不冷。”
田喜迟疑的应了声,可到底还是将两边的帷幔都收拢了起来。
“田公公,你近前来些。”
收拢了帷幔,田喜就依言近前,余光瞥见她伸手往枕下摩挲几番,而后就抽出了条纤薄的帕子出来。
“娘娘这是……”
上好的红色绸缎帕子上绣了条憨态可掬的金红色的鲤鱼,活灵活现,纤毫毕现。饶是帕子上未绣半字,那林良娣也未言片语,他又如何不晓得,这帕子定是绣给小主子的。
指尖抚了抚那锦鲤,林苑低声:“就愿他,一生幸运,顺遂吧。”说着就将帕子递了过去。
田喜接过帕子,欲言又止:“娘娘刚才何不当着爷的面说给小主子听,那太子爷不知会有多欢喜。”
林苑闭了眸,“你下去吧,我再歇会。”
田喜就不敢再多言,双手端着帕子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皇宫太和殿内,宫娥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中,君臣举杯相庆,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皇长孙的满月宴上,太子爷的风头自是无人能及,抱着孩子眉眼带笑的接受群臣的祝贺,整个人一改从前阴晴不定的模样,变得如沐春风起来。
要说另外一个风头无两的人,那便数在座的长平侯府上的林侯爷了,虽所他顾忌准太子妃礼部尚书于家的脸面,摆足了谦逊的姿态,可同僚的恭维与道贺,还是让他止不住的志满意得。
于家的人面上多少闪过些不忿之色,两位准太子嫔的吴刘两家之人却不多言,只闷声喝酒。
众臣心中皆有官司,不过都是人精,自不会厚此薄彼,敬过那林侯爷,自然也会借着由头敬过那几家的酒。毕竟将来日子长着呢,谁知道笑到最后的又是哪位,如今结不结善且不说,好歹不能让人记离开仇。
凤阳公主将那些命妇的神色也看在眼中,拿了琉璃盏入手,倒了杯清酒,缓缓送入红唇中。
“来,让尧儿近前来,朕看看。”
酒过三巡,圣上捋着胡须笑道。
太子就抱着孩子近前,圣上拍拍掌,接过孩子抱了抱,哈哈笑道:“这小子还挺沉。”
太子笑道:“都是他娘亲照顾的好。他是养的白白胖胖的,倒是累着良娣给生生累病了。”
圣上闻言只嗯了声,便不再接他那岔,只转过身问王寿,“你看皇长孙长得随了谁?”
王寿小心的往皇长孙精雕玉琢般的面上看过,而后惊叹道:“老奴左看右瞧,都觉得皇长孙就如那王母娘娘座下的仙童一般,这是随了仙气了。”
不等圣上再言,旁边坐着的皇后突然插嘴道:“可不就是仙童一般,瞧着就讨人喜欢。皇长孙这模样,也是随了太子了,打眼瞧去,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皇后的话一落,殿内的气氛随之一默。
明眼人自瞧得出皇长孙的长相随了太子,可当着圣上的面还真没人敢提,因为太子的长相是随了故长公主,而天家夫妻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故长公主犹如一根刺扎在了圣上的骨头上,连王寿这个太监都知尽力避讳着不往这上面提,皇后又焉能不知?
只是她胸口里一直堵了口气,那长平侯府的嘴脸着实让她不快,再看这孩子心头难免就生起些恶意来。
圣上往皇后那看过一眼,而后又在皇长孙面上打量几番,点头笑了声:“是像极了故长公主,不,懿德皇后。”
懿德,是给故长公主追封的谥号。
晋滁也往皇后的方向看了眼。皇后的脸僵了瞬,而后尽量自然的瞥过脸去,佯作与旁边嬷嬷低声谈话。
深吸口气他按捺下胸口郁燥,他倒不惧旁人拿孩子的长相说事,孩子的模样随了他,他只有高兴的份。可今日这场合,他本是想趁机向圣上提议,给她提下位份,如今被搅了场只得作罢,这让他如何不恼。
“朕瞧孩子疲乏了,不如让人抱下去歇着罢。”
圣上说着就要将孩子递给身后的王寿,却被晋滁又给抱了过来。
“尧儿认生,让他奶嬷嬷抱着在一旁歇息便成,省的他一会醒来见不着我,又要哭闹不休。”晋滁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圣上摇头失笑。
晋滁抱着孩子下去后,就招来奶嬷嬷将孩子交给了她,低声嘱咐一番后,就让她带着孩子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处歇着。这在群臣看来,无疑再次坐实了天家父子不睦,儿子非得就在自个眼皮子底下守着,这是得多么不信任圣上。
这一幕落在另外有心人的眼里,目光不免晦暗。太子对皇长孙太重视了,简直违了规制,不,或许应说子以母贵,太子在那个女子身上已诸多破例,颇有万千宠爱之势。
吴刘两家无声对视一眼,而后各自别开。
宫里的守卫,每两个时辰一换防。
今日宫里头设宴,文武百官皆在其列,可作为担任着防卫皇城之责的禁卫军的大小统领,可并不在其列,毕竟职责紧要,尤其是这种时候,更要仅守岗位,避免出现丝毫差错。
尚未至午正时刻,不到换防的时候,李副统领就见王统领带着一干禁卫军,少说也有两三百人,正往他所守的宫门方向而来。
李副统领心神一紧,却不等他上前询问,王统领已手持令牌,冷声令他开宫门。
令牌是真,李副统领自然得依言开了宫门,只是他余光瞥见那王统领袖口露出的一截明黄色,顿时心头突突直跳,当即意识到那是圣旨。
等王统领一行人出了宫去,李副统领越想越不对,皇长孙满岁宴的时候,圣上如何就着人去宣圣旨了?若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太子那边应也会提前拍个人过来与他通信,毕竟他是太子的亲信。
这般想来,他额上冷汗不免淌下,越想越觉得此事只怕关系太子。来不及多想,他招来下属几番嘱咐一番,而后咬咬牙,带了几个人急忙往太和殿的方向而去。
路上,他遇上了刚好换防的刘副统领。刘副统领是刘家分支,同样在太子手底下做事,与他同属太子亲信。
将自己的猜测与他说过之后,刘副统领沉思片刻,就与他一同往太和殿的方向而去。在路径一偏僻宫巷时,刘副统领看着前面脚步匆匆的人,慢慢握紧了剑鞘。
王统领出宫后,将令牌给了手下,令道:“我等先去太子府,你们去北门衙门,再调些人手过来。”
府里的小主子被他们爷带进了宫里,田喜平日里都是围着他们小主子转,一时间闲下来就觉有些不适应。索性就拿了鸡毛掸子,在大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掸着灰。
隔着老远的地方就隐约听见些嘈杂声,他惊诧的起身,匆匆几步来到殿外,站在高台阶上垫着脚朝远处眺望着。待远远见着了乌压压朝他们后殿方向来的一干人时,当即脸色大变。
“快,快出去打听打听出了何事。”
那下人也被田喜即变的神色唬的面色发白,二话没说就拔腿往外头跑,没等跑过去问明白,就遇上了急匆匆往这奔来的守门护卫,无措的朝高阶上的田喜解释说,宫里头的王统领带着圣旨来了。
这话入耳当即让田喜腹腔内的一口气直冲喉管而来,冲的他两排牙齿都开始打颤。
跟着他们太子爷在宫里头以及官场上打滚这么多年,他的政治嗅觉比远比这些护卫们敏锐的多。趁着太子爷入宫不在府上这档口来宣圣旨,能是来宣什么?
他目光僵直的往后殿外的方向再看过去,此时那一行人离这里愈发近了,近的足矣让他看清他们的衣服样式,以及那周身杀气腾腾的气势。
要宣什么圣旨用的不是花里胡哨的銮仪卫,而是金戈铁马的禁卫军?答案不言而喻。
“关、关殿门!!”
田喜的一声猛喝顿时惊醒了后殿里的人,下人们惊恐的慌忙奔过去推殿门,欲将两扇厚重的殿门紧紧阖死。
王统领瞳孔一缩,猛一挥手,带领众禁卫军拔足奔来。
“田公公,你是要抗旨不成!”
田喜压根不听他的令,只一个劲的勒令人速速关殿门。
众人合力将两扇殿门重重阖死,拴上门栓的那刻,田喜双膝发软的噗通跪地,此时后背已经被岑岑冷汗尽数浸湿。
“田公公,我等奉圣上旨意前来宣旨,您却将我等拒之门外,可将圣上放在眼里!”王统领在门外厉喝:“望田公公开殿门,莫让我等为难。”
殿门外喧哗声不绝,殿门内却鸦雀无声。
田喜简直不敢相信,圣上竟是派了人明刀明枪的杀进了太子府。这是宫变吗?说是宣旨,可怎么俨然一副废太子的架势?这天家父子,当真是从不按常理出牌。
“外头,何人在喧哗?”
一阵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田喜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那林良娣披了件外裳出来,抵唇闷咳了两声,就扶着门框往殿门的方向抬了眸望去。
“是禁卫军的王统领过来,宣旨。”
田喜艰涩道。
林苑闻言,怔了怔后就明白了,选在这时机来宣旨,又是这般架势,只怕是针对她的。是要她命来的。
她明白,田喜自也明白。
对此,林苑心中倒也没有过多的惧怕,毕竟,圣上不容她,早晚要送她上路这一幕,她内心早有预感了。就她这般一个身份不清白的女子,落在太子后院,偏还大出风头,哄得太子昏招频出,偏还是皇长孙生母,只怕换做谁做圣上,都会将她除之而后快。
晋滁也不是心头没数,他将府内上下人的底细筛查了一遍又一遍,自信将府内上下管的滴水不漏,认为旁人在他府上施不了半分阴谋。可只怕他做梦都未想到,圣上用的并非是阴谋,却是阳谋。
明刀明枪的就杀进了他府上。
“娘娘莫要担忧,此时府上护院不多时就会闻声赶来,断不容他们闯入后殿。另外那些逃出府中的下人也会快马加鞭的往宫内赶去,给太子爷报信,咱们只要再坚持会,就会等来太子爷回府,好生收拾他们。”田喜说着抹了把脸,一骨碌爬起来,对林苑低声建议道:“为以防万一,奴才建议娘娘回殿内换身丫头的衣裳,若真有那些不长眼的窜进了后殿,也能避免您被他们伤了去。”